闻言,欧阳笠朝天翻个大白眼,回都懒得回。

严锵不以为意的耸肩,跟着荣湛一起进入科室。

重案组的高级探员,还有负责‘钟姝案件’刑事诉讼的女检察官都在,他们请荣湛来是商讨犯罪嫌疑人精神测试评估的问题,看见荣湛身边多了一个人,也不意外,这个案子之前由严锵负责,后来转到重案组,严锵一直关心案件的进展。

“犯罪嫌疑人有家族精神病史,辩护律师会抓住这点为嫌疑人做无罪辩护,”女检察官说着,目光转向荣湛,“荣博士,西蒙斯你见过几次,他的法医精神病鉴定什么时候能出来?”

荣湛平静地回道:“我还要再见他一次,然后和第三方的精神病医生探讨后才能做出判断。”

女检察官急需这份报告,看向重案组的警员,几乎是命令的口吻:“尽快安排,快要开庭了。”

严锵在旁边听了半晌,这会儿忍不住插嘴:“判无罪的可能性大吗?”

“有可能,”女检察官露出几分愁容,“不管是精神病史还是舆论导向,对受害者家属都不利,钟姝是不完美受害人,不明真相的群众会觉得她应得的,反而同情犯案者西蒙斯,陪审团很可能会被大众风评影响,而且辩方的律师相当牛逼,我跟这个人在庭上碰见过很多次,确实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

“他们利用舆论,我们也可以啊,”严锵摊开手,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西蒙斯是个家暴男,他连亲生女儿都恐吓,还是个说谎精,只不过伪装的太好,所有人都被他的外表骗了,这种王八蛋绝对不能放出来害人,必须给他定罪。”

严锵最痛恨的暴徒之一就是‘家暴男’,每次碰到这种事他的情绪格外高亢,恨不得手刃对方。

女检察官提醒道:“如果案件细节曝光太多,那他是‘疯子’这件事在大众心里就坐实了,反而有利于辩方,不过家暴男这个称号是必须刻在他的脑门上。”

“荣博士,你怎么看?”

严锵把身子拧向荣湛,这件事还得找专业的人分析。

荣湛一直没怎么搭茬,并非不上心,而是沉浸地思考这起案件。

他见过西蒙斯四次,再有一次,满足第三方给出的基本标准,他就可以出示具有法律效力的精神病鉴定和犯罪心理评估,那么检察官就可以拿着报告做呈堂证供。

“他的家族精神病史不是伪造,他很可能遗传了家族基因,一旦成立,他会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荣湛从椅子里起身,用那种熟悉的不缓不慢的语速娓娓道来,“但我们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相反,我并不认为‘家族精神病史’可以为他脱罪,我更倾向于他是变态人格罪犯。”

“他确实变态,”严锵接过话,“仔细说说,怎么向陪审团证明它们的区别。”

荣湛的目光在科室环顾一圈,最终定格在记录要点的黑板上,他盯着上面的首字母说:“精神病有认知障碍,行为无主观能动性,比如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病人在幻觉和妄想的支配下伤人,我们都知道,这样的人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西蒙斯的律师团队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逃脱法律制裁。”

他接过警员递来的水杯,道声谢,接着说下去:“变态人格罪犯无认知障碍,能够评价和判断自己的行为及后果,也明白伤人之后会承担的法律责任,我们只要向陪审团和法官证明,西蒙斯是有预谋实施犯罪,那我们就有足够的证据控告他一级谋杀。”

女检察官频频点头,在最后补充道:“刑事古典学派有一个经典的意志自由论,每个人犯罪时都是出于自由意志,在自由意志支配下的犯罪行为应当承担责任,精神病人没有自由意志,因此不具备刑事能力。”

荣湛露出会意的神色,食指轻扣玻璃杯,淡然无波地抿一口水。

严锵可不这么想,对于一些‘人道主义规定’已经不抱希望了,冷哼道:“在我看来,只要危害他人生命安全的罪犯都要关起来,不管有没有病!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杀过人的精神病被放出来再次伤人,而且我信不过绿国专门关精神病罪犯的医院,踏马的,总有人能溜出来干坏事。”

女检察官道:“在法律上,他们不是罪犯,是病人。”

“荣博士,”严锵要给自己找队友,暗地里给荣湛一个眼神,“你说,精神病犯事儿该不该抓。”

荣湛摊了摊手,无奈地退出战场:“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是一名心理医生,看待事情的角度和你不同。”

“明白,你永远保持中立。”

严锵笑了,轻拍一下荣湛的肩膀,指了指门口:“我送你,先去外面等你,还有点事儿向你请教。”

荣湛点头,等人出去,他和重案组的探长约好为西蒙斯做最后一次评估的时间,又跟检察官聊了聊案件细节,他想知道西蒙斯在犯案后有没有离开过现场。

检察官说:“监控没有拍到,警察到的时候他确实在场,这条线索对评估重要吗?”

荣湛沉声道:“嗯,罪犯事后有没有逃离现场,还有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会影响判断。”

检察官略一沉吟,语气中带着点同情:“想知道更多细节,要找受害者和嫌疑人的女儿,她是案发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

闻言,荣湛眼里浮现一丝动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女检察官笑了笑便离开。

三人坐电梯下一楼,欧阳笠拿到车钥匙,快他们一步朝停车场跑去。

知道他俩有话聊,美女既不打扰也不想听。

严锵刻意放缓脚步,趁着还有点时间,他跟荣湛提起调查科近期的人员变动。

不仅空降一名女探长给他做搭档,香槐耶总部还雇来一位侦探做犯罪侧写师。

听闻此话,荣湛眼睛一亮:“这是好事。”

犯罪心理画像专家在绿国属于稀缺人才,尤其是经验老道的侧写师,一个警局若是能有一个长期稳定合作的侧写师很不容易。

“是好是坏我不敢担保,”严锵明显话里夹杂其他含义,表情也变得隐晦,“这个人很古怪,之前在总部我见过两次,听说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可我对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倒是勾起了荣湛的好奇心,眼里冒出兴趣:“严队可是阅人无数,能让你称怪的人,那一定有他的特别之处。”

严锵借坡下驴:“等他来了,我一定让你见见。”

“OK,我很期待。”

两人在警局大门口道别,然后更忙各的。

荣湛手提保密文件袋,径直走向自己的私家车,欧阳笠已经在副驾驶位等他,隔着挡风玻璃冲他招手。

他刚要挥手回应,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荣博士!”

他回头,看见穿警服的刘逊小跑着过来。

“刚开完会,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刘逊即紧张又兴奋地抚了抚制服,然后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法医送的茶叶,他在忙尸检工作,托我送过来。”

荣湛赶忙接过:“替我谢谢老师,改天我亲自登门拜访。”

“好的,”刘逊说话时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笑,给人一种全心全意的感觉,很快这双笑眼里浮现犹豫,“荣博士,那个...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对我有误会?没关系,有什么意见你尽管提出来。”

这话让荣湛摸不着头脑:“没有意见,我们相处的很愉快。”

刘逊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荣湛纳闷:“你为什么这么想?”

“昨晚你有些...没什么,”刘逊决定不提为妙,“是我太敏感,荣博士不要见怪。”

荣湛根本没多想,提了提手里的茶叶,笑容愈发灿烂:“谢谢你专门送过来,有空和严队一起去我的咨询室坐坐,尝一尝远道而来的都匀毛尖。”

“好啊!”刘逊满心欢喜,只迟疑了不到两秒,鼓起勇气邀约,“荣博士,我听严队说你每周末都会去马场,我对马术也十分感兴趣,方便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荣湛眼神瞬间变得微妙,但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不满,眼底始终盛着暖意。

周围忽然掀起一阵安宁的沉默,这种突然的沉默持续大概半分钟。

刘逊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一想到他的职业,感觉自己就是透明:“您要是...”

“OK,”荣湛微微颔首,“周末见。”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刘逊则是开心的目送他走远。

回到车子里,荣湛把文件袋和茶叶塞进欧阳笠怀里,边扣安全带边说:“艾米约了几点?”

“你还记得艾米啊,”欧阳笠撇嘴,从倒车镜往后瞄,发现年轻警员还站在原地往这边看,“哦买噶得,长的还行啊,他是奔你还是奔我来的啊?”

荣湛打破她的幻想:“我。”

“看上你了?”

“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赶紧开车,”欧阳笠受不了的催促,瞄一眼怀里的东西,“这趟没白来,没少往回拿。”

忽然,荣湛倒车的动作停止,解开安全带,做个下车的手势:“你来开车。”

“我?”欧阳笠措不及防,不明所以地被拉下车,“先说明,我驾照刚拿到手。”

荣湛语气轻松:“没事,随便刮。”

欧阳笠兴冲冲坐进驾驶位,摸了摸方向盘,嘴角根本压不住:“我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遇到你这么好的老板。”

荣湛提醒:“看路,慢慢开,我们不急。”

“好的。”

欧阳笠乖乖答应,重新启动引擎,十分谨慎的操控车子。

车一路滑过警局大院,驶入主路。

荣湛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是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保密文件袋里的扫描图。

他撕开封条,从里面拿出几张,只看一眼,他就不想放下了。

“什么东西?”欧阳笠投来好奇的目光,“你的脑袋吗?”

荣湛面带笑意地轻轻摇头:“我的大脑肯定比不上这个人,真难得,江沅一定喜欢。”

第11章

快到下班点,一辆白色商务旅行车缓缓停在咨询中心大门口。

艾米第一阶段的治疗已结束,开启第二阶段治疗的头项任务就是更换车型,经过一段时间的内心挣扎,刚刚适应了黄色校巴的艾米勇敢地往前迈一步,跟着舅舅一起踏上旅行车。

路上,艾米把车窗降到最低,小脸露在外面,任凭别人怎么搭话她都不予回应,她觉得车里的空气很沉闷,让她透不过气,还有点埋怨舅舅逼着她坐车。

钟商挺欣慰,艾米有了明显的情绪反应,代表是一个好的开始。

到达目的地,保安亭里走出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个头不高,圆脸,眼睛像葡萄那样圆,他直奔舅甥而来,走到艾米近处,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糖纸,花花绿绿的很幼稚,却也饱含童心。

他把糖纸送给艾米,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看见艾米没有拒绝,他高兴地回到保安亭。

“大哥哥,”钟商在艾米耳边介绍,“我们每次来都是他帮忙开门,他希望你开心。”

艾米想把糖纸转交给舅舅,可能想到了荣湛曾经说过的话,她又改变主意,默默地把纸塞进小书包。

咨询中心接待厅,欧阳笠早就等在那里。

听说艾米要来,公司有一半的员工留下来加班,他们都想见证艾米的改变。

荣湛在2号咨询室,换了一个环境,助理来敲门时,他正在定制方案,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欧阳笠领着艾米走进房间,照例把舅舅留在外面。

陌生的环境,相对狭小的房间,这让艾米不自觉地深呼吸,但没有退缩。

“嗨!艾米,很高兴见到你。”每次见面,荣湛都会热情的打招呼。

艾米像等到了一个指令,听他讲完才移开视线,像平常那样这瞅瞅那瞅瞅,可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兴趣。

荣湛做个手势,欧阳笠心领神会地走出咨询室。

屋里又剩一大一小。

艾米背着小书包呆呆站在原地,没有了之前的大坐垫,她好像不知道该去在哪里。

荣湛合上文件夹,拿着一个小礼盒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