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道:“有小商在,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荣湛一本正经的批评,“编辑,你太自以为是了,换成别人碰钟商,你就要死要活的,像疯子一样宣示占有权,轮到你自己就无所谓。”

“你的诡辩能力很强。”

“什么诡辩,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编辑哑口无言,在沉默中消失。

荣湛话还没说完,无奈只能写在信纸上。

他在末尾警告编辑,不要给任何人做痔疮或□□手术,否则他就掰断自己的小拇指。

编辑回复:[你这是器官歧视。]

...

岛屿的白昼很长,晚间八点多天空才擦黑。

荣湛连续整理数小时的文稿,身心都有些疲惫,主要还是没消气。

不多久,他的坏情绪便一扫而空

护工送来了回信,上面印着他的名字。

“荣博士,你的信件。”护工隔着栅栏晃了晃手里的信。

荣湛几个箭步上前,接过信一看,脸颊泛起淡淡的微笑,温暖而恬静。

只凭感觉,他就知道是钟商的回信。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里面是满满两张纸的字迹。

钟商用遒劲有力的笔锋回应了他的期盼,同时也解除了困扰多日的某种‘危机’。

信中满是思念之意,让人心情豁然开朗。

钟商叙述了近期的境况,辞去集团重要职务后的琐事,还有最近一个月在忙的项目,他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已经在组建新团队,准备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他想做什么,荣湛心里再清楚不过。

信的末尾,钟商解释了没有回复电子邮件的原因:[我一刻都不敢闲下来,害怕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只有把时间填满,我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你。荣湛,我爱你,我想你,我不敢听到你的声音,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心情。]

荣湛坐在窗前,拿着信纸反复看好几遍,直到字迹变得模糊,他才意识到天黑了。

打开灯,他重新阅览一遍,开始动笔回信。

他一边写一边回忆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儿时到后来的重逢,最鲜明的画面是他们在平地区相处的一天。

他被编辑算计去为母猪生产,他打电话向钟商求助..

过往的细节被放大,寥寥几句对话依旧记忆犹新。

这晚注定难眠。

荣湛写信写到后半夜,除了钟商,他还给姐姐、老师和朋友写信。

不知不觉发展了几位笔友,而这种相处模式,让他和钟商都感到欣慰。

翌日,江院长到访。

荣湛正在准备午餐,台面上摆着几盘备好的食材。

他不忘在信纸上记流水账,用温馨的笔调写下他烹饪的流程:[亲爱的钟先生:我不得不向你分享近期的食谱,你一定感兴趣,我迷上了民间小吃,专心研究南方辣翅的烹饪技巧...早餐是金枪鱼三明治...晚餐还没有决定,不如你给我一点灵感...]

江沅寻着香味进入厨房,看见荣湛背对着门口,用胳膊拖住板夹低头写着什么。

“荣博士。”江院长温声打招呼。

荣湛回过头,显得很高兴:“来的刚刚好,我正在准备午餐。”

江沅不动声色地打量:“我真幸运,又有口福了。”

“今天稍微有点重口味,”荣湛放下板夹,拿起配菜说,“我准备煎带鱼,需要等十分钟。”

江沅脱去外套,走上前帮忙。

荣湛顺手将盘子递过去,先示范地在带鱼身上划几道,然后把刀送到江院长手中。

江院长认真操作,不慌不忙地展示刀功,语气也十分自然:“编辑有没有告诉你,他昨天找过我。”

荣湛头也不抬道:“没有,他说了什么。”

江沅没有直面回答,而是抛出一个问题:“如果编辑消失了,我是说永远消失,你会感到高兴吗?”

闻言,荣湛瞳孔微缩,“不可以”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从他下意识停止切洋葱的反应就知道,他接受不了。

他恨过,怨过,烦过,但从没想过要编辑消失。

好一会儿之后,荣湛才恢复手里的动作,意味不明地说:“他才是真正的荣湛,如果有的选,消失的只能是我。”

江沅神情微妙,带点试探性:“他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他想让你高兴。”

荣湛没搭话,许久不言语。

江沅接着道:“你和编辑都很适应这里的环境,尤其是他,偶尔来找我聊天,面对别人他游刃有余,可是一提到你这个隐形人格,难免有些苦恼,他希望你能谅解他。”

荣湛撩起眼眸,笑了笑,说句:“他不需要我的谅解。”

...

夜深人静。

荣湛透过敞开的窗户望着星空,心中稍有涟漪,思绪变得越来越复杂。

片刻后,他写下留言:[苦肉计吗?]

一夜过去安然无恙,桌上的留言没有得到编辑的回复。

荣湛表示无所谓,将便笺纸揉成团扔进纸篓。

虽然面上无动于衷,但生活中的小细节证明他的内心有所松动。

他开始试着戴近视镜,早上会挑选黑色的冲锋衣晨跑。他会不由自主的去关注编辑的动态,了解另一个自己的兴趣爱好。

起初总有人把他误认成编辑,后来病友们不再以戴不戴眼镜来区分两个人格。

荣湛习惯了清晰的视角,近视镜已经摘不下来了,除非哪天心血来潮去做近视手术。

一天下午,荣湛到剧场看表演。

画家凑了过来,打量他的神色。

他微抬眼镜,自报家门:“我是荣博士。”

“知道,编辑才不会来剧场,这事儿对他来说相当无聊,”画家直接说明来意,“一区的朋友托我问,约好的问诊怎么没兑现,好多人排着队等编辑看病,你是他兄弟,到底怎么回事。”

荣湛有点惊讶:“他最近没去一区吗?”

画家摇晃着脑袋:“一周没出现了,我等了他好几个晚上,他不会就这么没了吧,虽然他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但要真的消失,我是舍不得的。”

荣湛面色冷凝,声音很低:“他在。”

表演还未结束,荣博士提前离场。

他回到自己的住所,毫不迟疑地在便签纸上写:[编辑,我不准你消失。]

等了大概半分钟,编辑识趣地蹦出来:“遵命。”

荣湛预料到是恶作剧,可还是松口气,他倒在椅子里,轻声说:“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信守承诺,一区有很多病友在等你看诊,早点回来,留出一些时间,我要给钟先生回信。”

第90章

湿漉漉的傍晚, 飘来阵阵香味,引人发馋。

荣湛却没有胃口,精致考究的几道小菜被他晾在一旁, 手中拿的不是餐具而是笔, 他斜坐在竹椅里不紧不慢地写着字。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他异常地想见钟商。

他觉得很难熬,开始思索这股情绪的来源。

几个小时前, 二区组织一场集体聚会,所有人员都到场。

荣湛混入众人中间,左边是诗人, 右边是画家。

三人凑在一起照旧东拉西扯,自然而然就聊到编辑,提起这位魔鬼般的人物,有惧怕, 有控诉, 还有一番夸赞。

画家说:“像荣湛这样精神分裂的人,只适合待在没有王法的地方,反正一切不正常的行为在这里都被视为正常。”

荣湛觉得蛮有道理,“我来这里确实跟回家一样,主要是你们让我很兴奋。”

“你身体里的那个兄弟, ”诗人接过话, “他混得臭名昭著,不过呢,总归是有优点。”

画家和荣湛一齐问:“什么优点?”

诗人说:“英俊的没天理, 潇洒的没话说。”

就是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某个开关。

可能是讲到‘英俊’,荣湛不自觉地联想到钟商,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好长时间,他不停地摸着手上的戒指,眼前频频浮现钟商那张俊脸。

结束聚会后他回到住所,拒绝一切访客,包括来打扫卫生的护工。

他采取任何方式逃避折磨人的念头,可惜效果不佳,就连锄地的时候也在想钟商。

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再次被放大,而且混入了黑衣人格的记忆。

这种感觉给予荣湛一种冲动,想让他在夜晚去找人。

他盼着天黑,晚饭都不吃,只顾着写信。

“钟商..”他轻声自语,心在胸腔跳动,阵阵心悸袭来。

有一幅画面,忽然占据了精神世界。

荣湛回忆起他和钟商在车里相处的细节,那是他们从平地区回市区的路上,闲聊着,俩人互相用肩膀撞来撞去,笑得东倒西歪。

当初没有引起注意,现在想起来很清晰地感受到这种质朴的幸福,钟商那悦耳的笑声突然间重新浮现,宛如沉淀在水底的物件翻浮到水面。

荣湛忍不住蜷缩身体,双手微微发抖,整个身心备受煎熬,有种一碰就碎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