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出走的时候,荣湛回头看一眼。

毫无意外的两人视线相接,钟商的眸光湿润晦暗,酝酿着不可言说的秘密色彩。

很漂亮,不知道歹徒对上这双眼睛时会有什么想法。

在最初阶段荣湛有猜测钟商是罪犯的终极目标,可没想过事情真的会发生在钟商身上,总觉得不真实。

他对人微颔首,说出进门的第一句话:“好好休息。”

钟商看着他,眼神非常专注,带着几分探究和迷惑。

“怎么了?”荣湛以为他还有话讲。

已经出去的严锵立马又踅回来,在门口露个脸。

钟商别开视线,低语:“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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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口吸烟区。

“你有没有觉得...”严锵咬着烟,猛吸一口喷出烟雾,“他在刻意抹去另一个人的痕迹?”

“你认为是谁?”荣湛语气不置可否。

严锵转过脸笃定道:“救他的人。”

密友?

荣湛脑海闪过这两个字,淡声开口:“或许像钟先生说的,他有天赋,也可能是嫌犯一时大意。”

严锵眼珠朝一面倾斜,显得讽刺:“你信?”

确实没什么说服力,荣湛决定换一种说辞:“有没有可能是私人保镖,钟商身价不一般,名企继承人找几个保镖暗中保护自己很正常,平日不一定露面,关键时刻才会现身,就像古代的暗卫一样...”

“你等会儿,”严锵实在听不下去,“我说荣博士,你是真能忽悠。”

“......”荣湛哑然失笑。

严锵撇了撇嘴:“头一次听说有见不得光的保镖,还有,你今天有点不寻常,竟然替钟商圆场,怎么着,你和他重拾友谊了?”

荣湛嘴角笑意微微收敛,眼里划过同情:“我只是觉得钟商有自己不愿揭开的私生活,我们不能逼他,不管怎么样,嫌犯抓到了。”

“嗯,”严锵略表赞同,“没办法,我是警察,刨根问底是我的必备技能之一。”

荣湛忽然好奇:“如果真有这么个人,你觉得会是谁?”

“呦!”严锵可真稀奇,“你竟然开始八卦了,要我说,这种富家公子肯定是会情人,至于为什么隐瞒身份,要么是名人,比如明星或政客,要么就是有妇之夫。”

听上去挺有道理。

荣湛若是对密友毫不知情,或许也会往这方面猜想。

两人杵在廊道里东拉西扯一阵,警员那边传来消息——嫌犯醒了。

严锵对罪犯一点不客气,门都没敲,带着荣湛和警员径直走进去。

来势汹汹,具有极强的压迫感。

嫌犯不自觉地往后挪动身子,直到背部靠在床头再无可退。

阳光照亮了嫌犯的五官,外貌特征与荣湛之前做出的心理画像有八成吻合,是那种其貌不扬,放在人堆里不会引起注意的人,体型偏瘦,身高175左右,单眼皮,一双眼睛射出冷漠又迷惘的光。

犯事的时候很冷血,落网后怯场了,紧张的绷直嘴巴。

本来挺淡定,直到鉴定科的人来收集指纹和DNA,而且警员有意击垮他的心理防线,告诉他之前的受害者已报案,警方获取了罪犯的毛发,只要对比结果出来就知道他是不是无辜的。

嫌犯之前只承认自己入室盗窃,遭到户主反击。

话说回来,他刚醒来时特别懵,记忆像碎片,他对昨晚的记忆更是模糊,只记得自己将钟商打昏,然后拖着人回屋,刚用电线把钟商的双手绑紧,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再醒来,他就在医院了,手腕被靠在铁床上。

“叫什么名字!”严锵冷声问,目光锐利逼人,令人心底发颤。

嫌犯慢半拍回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严锵挑眉,这是恢复记忆了?

来不及找医生问清楚,他接着审问:“说说吧,你是怎么犯案的,为什么这么做,不仅仅是今天凌晨,还有之前的几次。”

“我听不懂,不记得了。”嫌犯嘴硬,也不算完全说谎,确实不记得了。

“别跟我在这儿放屁,问你什么答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主动交代对你有好处。”

“警官,我真的听不懂,什么之前几次,我昨晚确实想顺手牵羊,属于盗窃未遂。”

“最后给你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

“我真的没有,不是我。”

严队和嫌犯绕着圈的对峙好半天,最后嫌犯不吱声,保持沉默。

荣湛在旁观察,视线锁定嫌犯的表情,对方谈到失忆时,并不像说谎,眼里一闪而过的困惑很难伪装。

他放缓步子走到床边,近距离观察。

这时,嫌犯瞅他一眼,不由微怔,很快被严队厉声喊话。

“你还给我装!早点交代...”

话未说完,荣湛的手落在严锵的肩上,轻拍两下,示意他别激动。

就是这个很平常的动作,使得嫌犯眼神猛地一晃,像受了什么刺激,又像被按了开关,瞳孔放大,深处溢出恐惧,呼吸逐渐变得不稳。

储存记忆的阀门被打开,零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快速拼凑,很快合成完整的画面,嫌犯看向荣湛的眼睛,不自觉地张开嘴:“没错,是我...”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嫌犯交代了作案过程和动机,关于昨晚的袭击,他的说辞基本和钟商一致,描述的细节和现场勘察记录吻合。

正好警局那边传来消息,另一名维修工在得知嫌犯被捕后,顶不住压力自首,承认自己为嫌犯做了假的时间证人。

严锵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殊不知,站在他身后的荣湛,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底翻过千层浪。

梧桐性侵案告一段落,只要等DNA比对结果出来,加上嫌犯的口供,那么就可以结案了。

没闹出人命。

严锵真的谢天谢地,最近辖区死了好几个人,他可不想再发生类似的案件。

从病房出来,严锵赶忙问:“博士,你分析一下,他的口供听上去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可太不对劲了!

不是口供,而是其他方面。

荣湛十分淡定地说:“没感觉哪里不对,警方已经掌握DNA证据,在证据坐实前,他主动交代是最有利的选择。”

“话是这么说,”严锵起了点疑心,更多是疑惑,“他醒来装失忆,玩的是哪一出,后来又改变态度认罪,总觉得...”

荣湛抬眸瞅一眼,眼神莫测难懂。

严锵掏着烟盒自顾自嘀咕:“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应该是我想多了,先等对比结果吧。”

尽管心里存疑,但案件进展到这里已经没必要揪着不放,严锵的办公桌上可是有一摞特殊案件等着他破获。

眨眼间,到了中午。

严锵留荣湛吃午餐,他委婉拒绝,声称咨询中心约了来访者。

他本来想去问诊室看眼钟商,一件心事阻止了他的脚步,迫使他尽快找个没人的地方思考。

最佳地点是咨询中心的办公室。

不到半小时,荣湛坐进了熟悉的转椅里,房门一关,打开录音机,凝神思考片刻后录了一段。

他的声音轻而缓,偶尔停顿,心里的话并没有全部录进去。

可以确定的是,嫌犯被催眠了,而打开嫌犯记忆的钥匙就是他的肢体动作。

一位催眠高手,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最让他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如果嫌犯真的被催眠,那么催眠嫌犯的人是怎么确保他会出现在病房,又凭什么肯定他会去拍严锵的肩膀?

他当时完全是无预备的举动,除非他也被催眠了。

这个想法有些离谱,但不能从现实中排除。

荣湛的眸子沉几分,伸手关闭录音机,之后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思。

他首先排除了钟商的可能性,也不觉得是‘密友’所为,从那位占有欲强的性格来判断,根本不是做催眠师的料。

那会是谁呢?

第41章

接近傍晚, 荣湛把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清空,捧着私人录音盒钻进书柜后面的小屋,他先点燃一根沉香, 注视着袅袅升起的烟雾, 看着它们在空中悠然舞动。

他的心绪渐渐转好, 他总用这种观察的方式缓解焦虑。

当他把录音盒塞进抽屉里时,眸光微转, 鬼使神差地拉开旁边的抽屉,他很少碰这个抽屉,总是忽略它的存在。

里面同样放着录音盒, 只是没有标注日期和用途。

荣湛修长手指落在上面,轻轻拂过它的表面,发现上面印有两个字:[编辑]

他蹙眉思考,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贴过编辑这样的字眼, 难道是之前为学院改论文留下的录音?

他的手指下滑, 试图打开盒子,不料竟然设有密码锁,他试了几个常用密码,竟然没打开。

正当荣湛陷入困惑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他走出暗室, 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接电话:“姐。”

“我送艾米回梧桐别墅, 要不是碰见警察,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荣玥语气焦急,“小商电话打不通, 你知道他在哪吗?”

荣湛安抚道:“他没事,我刚才联系过严锵,商总正在警局做笔录, 他没跟你联系,可能是不想让你担心。”

荣玥的语速并未缓和:“你见过他了,有没有受伤?”

“歹徒从后面袭击,碰到了颈部,”荣湛实话实说,“医生说没大碍,需要静心修养,近期可能会出现头晕恶心的后遗症。”

“到底什么情况啊!别墅区那么多人,王八蛋怎么就盯上小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