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白百
罗贝还捧着脸,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接着用力地鼓起掌来。
这实在让人不好意思。
涂白棠难为情地笑了笑,说道:“手太生,弹得乱七八糟的。”
本以为罗贝会夸奖自己几句,说点“没这回事”“非常好听”的话作为安抚。却不料他连头都没有摇一下,笑得更厉害了。
一个人在毫无自信的状态下非常容易被害妄想。
涂白棠怀疑罗贝在嘲笑他。
硬着头皮应下这个差事时,他已经做好了被同事们笑话的心理准备。若肖鹏当面直白地嘲讽他“弹得什么东西”他也不会产生丝毫羞耻。
但若罗贝觉得他很丢人,那问题就有点严重。
涂白棠低头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再练会儿,你不用管我。”他说完掩饰般低头拨了下弦,察觉罗贝视线依旧落在自己身上,又说,“好几天了,你的拼图怎么没什么进展?”
罗贝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拼图碎片,手指抓了抓下巴。
“你拼你的,”涂白棠说,“可以当我不存在。”
罗贝用口型“哦”了一下,伸手整理了起来。
涂白棠当初上的吉他初级班,教的第一首曲目是一首老歌,叫《小草》。曲调悠扬动听,变化也少。他暗自考虑,要不就干脆偷懒选这首曲目好了。
这首歌几乎人人都会唱,到时候大家下意识跟着哼起来,陷入了自我陶醉中,就不那么容易注意到他的问题了。
涂白棠弹了两遍开头,隐约找到了一点手感,决定下一遍把唱也加进去。
比起弹吉他,他对唱歌的的自信稍微多上一点。
才刚一开口,余光感受到了一旁投来的视线。
罗贝这次换了姿势。一手把玩着一小片拼图,另一只手支着下巴,脑袋歪着。
见涂白棠看过来,他眯起眼笑了一下,接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盯着看,之后假模假样地低下头继续拼图。
可待涂白棠收回视线,立刻便察觉到他又看了过来。
为了掩饰,这回罗贝干脆趴在了桌上,掩耳盗铃般用胳膊遮住了半张脸,眼睛还眯了起来。
看来让他不关注自己是不可能了。
涂白棠感到为难的同时,又不禁想笑。
他想起了不久前肖鹏说的话。要做到什么地步,他才能察觉到对方的感情?
像罗贝这样就可以了吧。
他分明一点也不迟钝。
当他下意识开始分心,指尖的动作却反而变得流畅了一些。
涂白棠不再回看,专心地享受着来自罗贝的关注。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哼唱。
那声音很轻,听起来非常随意,还略微有点儿走调,显得清新又可爱。
涂白棠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忍着没有抬头,继续往下弹。又过了会儿,哼唱中带上了断断续续的歌词。
是罗贝在唱歌。
他明显是记不清歌词了,唱半句哼半句,时不时不自然地停顿一下。明明有伴奏,调子却乱跑。
一曲完毕,涂白棠抬起头来,笑着说道:“配合得真好。”
罗贝一愣。
“我们可以凑一个组合,”涂白棠说,“我来给你伴奏。”
罗贝走音,他胡乱弹,很搭。
罗贝眨巴了两下眼睛,终于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可之后再张嘴,又发不出声音了。
“没关系,慢慢来吧,”涂白棠说,“但你得知道,你是完全可以发出声音的。”
罗贝抬手摸了一下嘴唇。
涂白棠心想,这是在做什么,好像在勾引人。
可见罗贝一脸若有所思并未看他,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间想了非常丢人的东西。
涂白棠心虚地清了清嗓子,继续练习起来。
就这么过了两个多小时,罗贝再也没有跟唱。
久未弹琴的涂白棠小拇指按弦按得生疼,觉得自己多少已经找回了一点感觉,决定休息一会儿。
和他的勤奋相比,罗贝效率低下。算上前几天的成果,至今也只拼出了一个外框。
但罗贝本人并不介意,还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涂白棠主动和他闲聊:“这两个小别针今天说话了吗?”
罗贝点头,用手机回答:说呀,说好多。
“哦?都说了什么?”涂白棠好奇。
罗贝撇了下嘴:说我唱歌难听。
“怎么会,”涂白棠说,“我觉得很好听。”
罗贝眨了下眼,看向了自己胸口的胡萝卜。
“……又说什么了?”涂白棠。
罗贝犹犹豫豫,手指落到屏幕上又收回,最后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涂白棠不信。
“它是不是也赞同我?”涂白棠问。
罗贝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摇头。
涂白棠暗忖着,这徽章所谓的说话,莫不是罗贝的潜意识。罗贝觉得自己唱得不好,所以才会听见徽章这么说。
正思考着如何试探,却见罗贝又打字:我觉得自己唱得还可以啊!
涂白棠心想,哦好像不是。
罗贝并没有很清晰的自我认知。
“就是啊,”涂白棠说,“明明很好听。我还想再听一会儿呢。”
罗贝抿着嘴,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打字:我会努力!
涂白棠笑了会儿,又问他:“我戴的这个小兔子也会说话吧?”
罗贝快速点头:它话好多的!
“它会告诉你我们没有见面的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事吗?”涂白棠试探,“比如……今天早上有人来看我了,它应该也见到了吧?”
罗贝打字:我问问。
之后他放下手机,盯着涂白棠胸口,默不作声。
这是什么?心电感应?
几秒种后,罗贝拿起手机:它说那是你的隐私,它不能说。
涂白棠心想,看来是说不出罗贝本人不知道的信息。
过了会儿,罗贝忽然笑了,又打字:它说你骗人的,早上没人来看你。
涂白棠暗暗惊讶。
“……不是我的隐私吗?”他问,“这就说啦?”
罗贝笑得更欢:它笨!我说它肯定睡着了没看到,它就说啦!
早上确实没有人来探病。
事实上,病房的探视时间开始后没多久,他就跑去康复活动室了。
其实罗贝本人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吧?
涂白棠不断思考,把自己都绕得有些糊涂了。
有什么罗贝绝对不会知道,但理论上兔子别针见过的信息呢?
正琢磨着,手机响了。一看号码,又是同事。
这院住得,又是为年会节目练习又是额外加班,连谈恋爱的空闲都分不出来。
“我得下去一趟。”涂白棠遗憾地告诉罗贝,然后又问,“琴可以放你这里吗?”
罗贝点头。
涂白棠站起身,收拾好了吉他,冲着罗贝笑了一下:“走啦。”
罗贝猛地举起手来。
“怎么?”
罗贝的双手在身前拢在了一会儿,不自然地搓啊搓,同时张开嘴来。
涂白棠猜到了什么。在罗贝憋红脸的同时,他也变得紧张起来。
半晌后,罗贝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用手机打字:算了,说不出来。
涂白棠往前走了一步,来到他跟前。
罗贝仰起头来,嘴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
看起来是很好亲的样子。
涂白棠想低下头去,心却一下跳得有些难受。
第一次站上手术台时,他都不曾如此紧绷。
经验和知识果然是很重要的事。
关于恋爱,涂白棠太过无知,连他拙劣的吉他技巧都不如。
他变得糊涂。
只有一件事可以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