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道
一分钱是赚,一毛钱是赚,一块钱也是赚,她总爱乐呵呵地数着碎钱跟菜市场的小贩显摆,“我孙子年年考第一,以后是要当大学生的,你们等着瞧吧!”
这些年来,她受到的白眼不比贺峥少呀。
女人单薄瘦弱的背脊不知道承受了多少闲言碎语,一弯再弯,但她等着贺峥衣锦还乡给她出口气呐!
她脾气古怪,是个人缘不好的老太太,可她的骨头比谁都刚强。
可现在她躺在太平间里,等把要强的骨头烧成灰才能回家团聚。
为了占据最佳的摆摊位置,贺奶奶跟菜市场的小贩大吵特吵,她本身有高血压,情绪一激动诱发了脑溢血,倒地昏迷不醒,先是送到诊所,县里的赤脚医生急忙让转到镇上的医院,这么一折腾下来,人就没了。
没了的意思不单单指死亡。
以后,再不会有一个凶巴巴的老太太为了多赚几毛钱急扯白脸跟人辩驳,再没有人忧虑乖孙子贺峥被小流氓林向北带坏,林向北也不必再担心给拖鞋底打给菜叶子水泼,那些在以前最寻常发生的,都没有了。
她看不到贺峥上大学有出息的那一天就先撒手人寰。
同样的,贺峥失去了在这世间为数不多爱着他的人。
在他被灰暗覆盖时,在他最彷徨无助、孤立无援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对他流着眼泪说“贺峥,你还有我”的林向北。
可也是这样为着他爱着他的林向北却在不久的将来背叛了自己的诺言给了他致命一击。
贺峥毕生无法释怀。
作者有话说:
两条小苦瓜。
ps:还差重要回忆收尾,不过先把小北接回家再统一写完,再之后就是小情侣磕磕绊绊的复合之路啦~
第25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雾蒙蒙的没亮个彻底林向北就已经睁了眼。
墙还是昨日的那面墙,几许斑驳与刻痕,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林向北揉揉胀痛的眉心,抓过手机一看,早晨六点五十分。
他才合眼不到四个小时,身体因摄入过量的酒精仍酸痛不已,却再无睡意。
林向北静躺了会儿,想起贺峥下午要来接他的事,更加精神了,干脆摸索着爬起来倒腾满身酒气的自己。
等梳洗干爽已是半小时后的事。
他没开吹风机,陷在客厅柠檬黄的沙发里胡乱地揉擦滴水的头发,思维钝钝的,神情也钝钝的,像在发呆。
起床上班的江杰开房门见着他,哆嗦着跑去卫生间,“起这么早?”
“阿杰,你着急出门吗?有件事跟你说。”
折返的江杰房门开着,正在换衣服,扯开嗓子,“你说呗。”
林向北想了想道:“是这样的,我们这间房再有一个月就到期了,我想跟我爸换个一居室,问问你的意思。”
“我没问题。”江杰捋着短短的头发走出来,嘿的一笑,“我正发愁怎么跟你开口呢,年后我要跟女朋友同居,等开工就去看房子,还担心找不到人转租,这下好了,你也要搬,直接跟房东说退租吧。”
讲到这里,江杰搔搔脑袋看着客厅的残疾桌椅和玻璃,“不过押金可能要不回来了……”
“这个你放心,是我惹出来的事,不会连累你的。”林向北沉声,“该赔的我都会赔,待会我就约房东过来说清楚。”
江杰和林向北就是关系不错的室友,明白林向北的难处,平时互帮互助没问题,但犯不着搭上一笔资金,他松口气,“那退租的事你也跟房东一起说了吧。”
林向北又说:“还有,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搬出去不在这儿住,等退房我再回来收东西。”
江杰纳闷,“你去哪儿?”
“一个朋友那儿。”
“还是之前在酒吧门口那个?”
林向北颔首。
江杰狐疑地望着他,难掩好奇,“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咽了咽口水,“上次我就想问了,你们俩在搞基啊?”
古老的词汇冷不丁从江杰这个直男嘴里说出来,林向北微微一愣,前者思及“我对象”三个字,怕被林向北看上似的,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
林向北面色困窘,“不是,就普通朋友。”
又借那么大一笔钱又给地方住,普通朋友才有鬼了,江杰显然不信,呵呵干笑两声,借口上班出门结束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林向北难以解释也就作罢,把湿润的毛巾晾好,转过身,林学坤也起了床站在客厅里。
他正好要跟林学坤交代一些事情,父子俩蒸了两个紫薯当早餐,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啃着,太干巴了,噎得林向北脖子抻出两里地,灌了一大口水使劲咽下去胸膛还闷闷的。
林向北把要暂时搬出去的事情说了,“我也不知道得住到什么时候,过完年我会新给你找个房子,这段时间你就跟阿杰在这儿,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林学坤把咬一半的紫薯拿在手里,“向北,你那个朋友靠谱吗,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林向北撕掉地瓜皮,没把紫色的肉往嘴里送,接着说,“我什么都没有,人家就算要坑我也找不到东西坑,他肯帮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听他的口吻,是很值得信赖的人。
林学坤稍微地放了点心。
大早上的,林向北实在吃不下噎嗓子眼的紫薯,把它放回盘子里,低声讲着话,“我每个月会固定给你发生活费,你不要因为药贵就偷工减料,你这个吃法,要是又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之前花的钱就都打水漂。”
林学坤诶诶应着,“我明白,我明白的。”
“先把身体养好了,再想出去找工作的事情。”林向北站起身,在林学坤面前一下子变得很高大,仿佛他才是父亲那个角色,“你也不用一天胡思乱想我在外面会怎么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我自己有分寸。”
他说着,从另一侧绕出去走到房间收拾行李。
有些东西他是不打算带走的,比如那条大红围巾、那张准考证——一些昭然若揭的铁证。
正如他所说,不知道得住到何时,但想必不会太长久,因此林向北只是随便地往行李包里塞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就完事。
他赶在中午之前跟房东商谈好赔偿和退房的事情,讨价还价,押金要不回来还贴进去了三千七,很是肉疼,但好歹算是和平解决了。
不和平的事也有。
Colin、黄敬南和大飞哥轮番轰炸他的手机,无非是骂他不识抬举,黄敬南更是半夜给他发了好几段几十秒的语音,林向北一条都没点开来听,反手将两人拉黑。
后一个是讨债鬼,拿人手短的林向北没敢摆谱,但也没回,因为能不能还钱、什么时候还钱,这事还真不是林向北说了算——他现在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新债主贺峥身上了。
他紧张地、却又暗藏一点雀跃地等待着。
下午临近三点,林向北收到信息下楼到路口接贺峥。
他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噌的从床上窜了起来,一如年少时每次见贺峥都跑着出门,但人站到了一楼的金属大门,脚步渐缓,等在街口跟贺峥碰上面,他连呼吸都是平缓的了,仿若这一次的见面对他而言是极其寻常且可以慢悠悠的。
他按捺住自己过快的心跳,“现在走吗?”
贺峥瞄了一眼他手上拎着的包,“你就这么点东西?”
住酒店都嫌少。
“我拿了两套衣服,应该够了。”
贺峥二话不说接过掂了掂,丢还给他,往巷子里走。
林向北急着抓了下他的手,“干什么?”
昨夜下过雨,今天依旧阴阴的,没有太阳,贺峥的眼里却攒了一点异样的光,“我上去看看。”
林向北面露为难。
贺峥的声音凉凉的,“怎么,我不能上去?”
“也不是,”林向北想了想,“我爸在家。”
那贺峥就更得上去看看了。
见他很坚持,林向北无法只得带路,两人从灰泥台阶一前一后上楼,到了刷不掉红油漆的门口,林向北感到一些局促,竭力忽略了敲门让林学坤从里头打开。
林向北莫名感到紧张,先进屋,错开身子让贺峥进内。
他先给疑惑的林学坤做介绍,“爸,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他上来看看。”
那个朋友,难道贺峥没名没姓吗?
“林叔您好。”贺峥略一颔首,自报家门,“我是贺峥。”
林学坤很殷勤地点着头,继而打量着贺峥,半晌嘶道:“你是……”
贺峥以前是跟林学坤打过照面的,在他和林向北不小心把床单弄湿弄脏后,林向北在房间睡觉,他则蹲在狭小的卫生间揉洗,跑完长途的林学坤临时回家,两人就碰上了。
但林学坤还记得贺峥不单单因为他这张很不错的脸,当然也有贺峥小杀人犯这个很多年没有人提起过的头衔在推波助澜。
贺峥一笑,“我也是荔河的,您对我还有印象?”
林学坤一拍脑袋,总是愁云惨淡的脸挂笑,“记得记得,你跟向北读书时很要好,你还在我家给他洗床单呢。”
提起这茬,林向北不大好意思地推了下林学坤,嘀咕道:“别说了,你进房去吧。”
贺峥看一眼林向北悄摸着微红的耳朵尖,笑容更深了点,落在林学坤眼里是很温文尔雅的形象呢,林学坤被推赶着进了屋,一颗心彻底地放了回去。
林向北把门关上,旋身望向贺峥,这时的贺峥已经敛了笑,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
他四下打量着林向北生活的地方,三室一厅,是合租房,碎掉的玻璃窗还没换,桌子拿废纸箱垫脚,有被打砸过的痕迹,是催债的人干的吧。
哪一间是林向北的房,跟江杰睡吗?
贺峥磨了磨后槽牙,用下颌轻点面向的关闭的门,“这间?”
林向北拿不准他到底要干什么,脑袋一点。
贺峥二话不说走过去,手握在门把上,一顿,带有点自虐般推进去,待见到那张空荡荡的床才轻轻地吸一口气。
江杰不在,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是因为要避忌着林学坤,两人分房睡?
贺峥迈步走了进去,三两眼将这间只容纳一张床和一个衣柜的地方看完全,他似乎隐约嗅到了一点因为长期关闭而温暖的气味,闷得人晕晕的。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向北不爱叠衣服的习惯还是没变,衣裤一件一件地堆着,没了贺峥给熨烫,等到了换季上身定然又是皱巴巴的一团。
贺峥在乱七八糟的衣柜里挑挑拣拣,冬衣没两件,能看的大概全在林向北的行李包里了。
“你别翻了。”林向北走上来把衣柜门一关,小声地说,“就几件破衣服……”
贺峥收了手,又嫌弃一般地将目光落在团着的棉被上。
林向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他们还在荔河的老家,每次睡醒,都是贺峥叠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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