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甜鸢) 第44章

作者:甜鸢 标签: 天作之合 高岭之花 失忆 近代现代

老师这两天的异常宋津言看在眼中,但老师不说,按照他的性格也不会特意去问。此时的宋津言只想着等再过两天,如果老师还这样,他就打听一下。

到了上午九点左右的时候,小猫突然开始一直“咪咪喵喵”叫,叫得很凶,一直往门那头扑。宋津言将小猫抱回来三四次,第四次时听见了隔壁很大的动静。

什么人在交谈的样子。

宋津言打开门,以为会看见怜南,却发现是很陌生的人。

两个穿着搬家公司黄马甲的工人手上一人搬着一个盒子,看见宋津言从对门出来一脸冷清的模样不好意思地开口:“老板对不起,是不是吵到你了,雇主东西也不多,我们再有半个小时就搬完了。”

“搬完?”宋津言听见自己说。

工人将东西放下,抹了抹额头的汗,笑哈哈道:“对,一个小姑娘请我们来搬家的,东西也不多,这雨天还给了挺多加工费嘞。不过她说这个点对门应该没人,我们刚刚声音才大了些,吵到老板真对不住了,我们后面小声些。”

一旁徒弟模样的人忙点点头,宋津言抱着猫,猫一下窜进对面的房子里了,工人小声地叫起来。

宋津言的手离开指纹锁,轻声道:“是处理一些不要的东西吗,这一家的主人呢?”

两个工人面面相觑,年纪小一些的徒弟摇头:“不是,雇主要我们全搬完,只留下一些......一些照片不要了。”

说到这,徒弟才惊觉刚刚他们看见的照片里面其中一个男生就是面前的人。徒弟大呼一声,被见多识广的师傅打了一下:“就你多嘴。”然后师傅打着哈哈:“我们东西也收的差不多了,老板你去把猫抱出来,再搬最后一批我们就给雇主把门锁好了。”

宋津言就这样走进了怜南的房子。

和上一次他走的时候不同,房子里面空空荡荡的,角落里面堆着四五个已经收拾出来的大纸箱。

“小猫。”他轻声喊着,眼睛却停在客厅柜子上一张合照里。

是他和怜南两个人的合照。

柜子上其他相片都被拿走了,就留下这一张,孤零零地呆在大大的柜子上。

宋津言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这不是他一直要的结果吗?

但为什么......

小猫在书房的位置一直咪咪咪,宋津言提步走了过去,从书房窗帘的角落抱起小猫后,整个人突然有些晕眩。

他没有低血糖这种毛病,身体也一直算健康,突然的心悸让他想不清是因为什么。小猫在他怀中挣扎着,他的思绪被小猫拉回来一点,轻声安慰着。

两个工人在门口等着他,他不好久留。

等到他出来之后,两个人把门锁上,搬着箱子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被抱出来的小猫不叫了,只是蔫蔫地趴在他怀中,宋津言自然不会和一个小猫计较,温声道:“外面雨太大了,再过几天我再带你出去玩。”

他和怜南在一起的时候,傍晚时分经常会带小猫去附近的公园。

小猫在公园长大,对公园一直很喜欢。去了回来之后,每次都能咪咪喵喵很久。

进门的时候,宋津言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转过头,只是站立在背对怜南的房子的门的方向。他的手指僵硬了一瞬,才想起来,噢怜南看不见了,因为刚刚搬家工人把可视门铃也拆了。

这时候这个念头才重新涌上来——怜南要搬家了。

宋津言回身看了门一眼,手下意识用了些力气,小猫尖叫着跑出他的怀抱,他的手上被抓了深深的一笔。

血痕长长的一条,在手上,宋津言回神处理。

小猫躲在角落处小心地看着他,宋津言用水冲了十分钟伤口,上了碘伏,再用大号的创可贴贴上,看见对面明显在看他脸色的小猫,轻声说:“没关系,我的问题。”

房子里面很安静,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

这一声落下之后,房子里面很久都没有别的声音。

搬家工人搬最后一趟的时候,工人们锁门要走,宋津言轻声道:“那里面的东西都是不要了吗?”

徒弟还在想怎么回答,师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是要那个相片吧,去拿吧,你拿了我们就把门锁了,小情侣分手嘛,我懂的,放心老板那边我们也不会多嘴。”

宋津言垂着头,声音很低:“多谢。”

相片被宋津言拿了回来,相片被保存的很好,一点灰尘都没有,但宋津言还是擦了又擦,最后将相册摆在了书房里。

小猫做了坏事不敢来找他,他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眼眸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相片。

是葵花给他们照的相片,地点在陶瓷坊,就在怜南开的花店附近。

相片中,怜南脸上沾了泥点,他伸手去帮怜南擦,怜南亮着眸子看向他,“咔嚓”一声,那时候葵花说:“渍,真幸福。”

后来怜南找葵花将相片要了回来,选了一个周边都是向日葵的相框,小心地将相片装进去,郑重地摆在客厅最显眼的柜子中间。

虽然怜南没说,但是记忆中怜南一直很喜欢相片这种东西。

他有一次问过,怜南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怀中小声说:“记忆会骗人,相片不会。”但即使如此,除了葵花随手拍的几张,怜南并没有主动要求过合照。

宋津言打开自己的相册,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病例和工作报告。

没有怜南。

他就这样愣在了原地,他有些想不起来怜南的手机了,在一起那段时间他医院的工作一直很忙,真正算起来其实他和怜南并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

宋津言遥遥望向怜南房子的方向,A城很大,不再联系的人就不会再相遇。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良久之后,宋津言将相片放到了最下层的抽屉中。“啪嗒”一声,抽屉合上,宋津言脑袋晕沉得快昏过去。

吃的药好像没有一点作用。

平常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会变得很重。

第二天几乎从床上爬不起来时,宋津言只能又打电话请假,没想到中午时分,门外站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烧得晕晕乎乎,保持着基本的理智,出声道:“老师,您怎么来了?”

王主任没想到宋津言是真的病了,忙把宋津言扶到沙发上,简单检查了一下。见到宋津言疑惑的眼神,迟疑着出声:“老师以为你......”

说着,王主任有些说不出口,但已经来了手上还提着慰问的水果:“我从你师伯那里听见的,津言,也照顾好自己。”

宋津言怔了一瞬,本来脑子也烧的不清楚,一句“什么”就这样问了出来。

王主任脸上满是凝重:“我看了病历和片子,你是这方面的医生应该也懂,寄托于概率基本上已经没希望了,是老师的问题,如果你之前没有那么多排班,怎么也能看出来一些问题,如果早个一年......”

宋津言手指不受控地轻跳了一下,他重复着老师的话:“如果早上一年。”

王主任叹了口气:“那应该不至于到晚期,胃癌这东西就是容易发现的时候就太晚了......”

*

两天前,机场里。

葵花死死握着怜南发颤的手,轻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坐高铁去,还没上飞机怎么就抖成这样了,害怕吗,没事,我们不坐飞机,我现在去看票。”

怜南摇头,一顶毛绒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A城这几天因为下雨温度只有十几度,这个打扮也不算奇怪。

葵花已经打开12036看到香椿的高铁票,就听见怜南小声说:“坐飞机。”

葵花手停住,没有第一时间关掉手机,望向怜南。

怜南好像不知道,即使只是站在机场门口,他指尖都在颤抖。原本苍白的脸更白了一分,眼眸中的害怕和惶然甚至不用特意看。

葵花关上手机,轻声问:“确定吗怜南?”

怜南点头。

踏上飞机的那一刻,怜南心里一个声音叫嚣着——

跑啊。

跑啊怜南。

跑......

那个人从大声到急躁到哽咽,最后站在很远的地方,泪眼朦胧地望着怜南。怜南和他对视着,不知不觉手就变得僵硬了起来。

葵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轮椅,直到自己视线内东西开始移动的时候怜南才反应过来,他回身看向葵花,葵花却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作为朋友,葵花从不好奇怜南的苦难。

她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没有起死人医白骨的本事,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满足朋友最后的心愿。

比起林灿的不堪一击,这几天躲在家里哭,她在最开始的害怕和崩溃之后反而平静了一些。可能因为比起林灿,她接触的身边的死亡要更多一些。

她比林灿明白一些,死亡面前,她们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卫家那边的事情她彻底辞去了,之前一直没有想的很清楚,但怜南的事情砸下来,她突然就想明白了。人生很短,她已经被裹挟了二十多年,以后要为自己而活。

飞机起飞那一刻,怜南浑身的细胞都在尖叫,随后是陡然的碎裂,静止,轰鸣声在耳朵中响起的那一刻,怜南再也忍不住,低头猛地吐了出来。

有血,有早上咽下去的粥,还有一些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葵花拍着他的背,防止有东西卡在咽喉中让人窒息,飞机正在上升,没有人能第一时间处理那些污秽物。怜南还在干呕着,葵花也不在意,她将头等舱全部包了下去,提前付了一大笔清理费,也不怕影响到别人。

怜南呕着呕着就哭了起来,原本葵花还算平静的眼也一下红了。

太欺负人了。

葵花想。

空姐过来将一切收拾好时,飞机已经飞了有半个小时。

呕吐完,怜南整个人都安静了不少,指尖也不再颤抖。耳中偶尔因为气流的颠簸有嗡鸣,怜南思绪放空着就想到了爸爸妈妈。

飞机要坠落的时候,爸爸妈妈会想什么呢?

......

应该是他。

怜南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被真切爱着,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失忆前的宋津言。他其实想过要不要把失忆前的宋津言和失忆后的宋津言分割,但分割不了,他比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更清楚,宋津言就是宋津言。

无论他拥有记忆,失去记忆,爱着他,还是不爱着他,他都是宋津言。

怜南打开手机,点开相册,不同于宋津言的相册,他的相册里面有很多宋津言。是在很多宋津言注意不到的时候偷拍的,很认真工作的宋津言,厨房里面帮他煮姜茶的宋津言,给小猫开罐头的宋津言,浴室里洗漱的宋津言......

最特殊的一张,是他和宋津言还有小猫的合照。

葵花看了过来,看见些影子又转了过去,飞机上面没有网,她打开手机又关掉了。她的脑中回荡怜南那天的“胡言乱语”,回想林灿口中那些关于怜南和宋津言的过往。

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也不知道为何怜南能做下对自己如此残忍的决定。她无端由地想到卫茵,卫家父母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卫茵死讯的时候是一个晴天,落地窗旁,她被C城的太阳照的头昏,说了一句“嗯”之后就一个字都说不出。

在不在乎这个东西,嘴上说的总是没用。在卫茵和很多很多东西之间,她的确是......一次都没有选择过卫茵。

小时候,扮家家酒时,卫茵牵起她的手说要做她的新娘,她不耐烦地挣开卫茵的手说了一句“你真无聊”。

长大过程中卫茵无数次旁敲侧击问她没有没喜欢的人,她的眼眸始终停留在寻死觅活的刘珠花女士身上,手中的画笔染上颜料时总是一次一次说“你烦不烦”。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卫茵的确没有再烦过她,再出现时就是给了她一个拒绝不了的条件,让她们的婚姻变成一场只利于想要报复的刘葵花的交易。

葵花耳边的嗡鸣声也开始加重,她不敢再看向怜南。每多看怜南一眼,怜南脸上的苍白每深一分,她都能听见自己心里无声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