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司卡林 第7章

作者:青江一树l 标签: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结婚的时候好像也七月,没有办婚礼,江伯年让他回来,一场江家亲眷见面会,算是礼成。

那天也下雨。

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被江惟英拎到房间里,被一次又一次的按进蓄满水的浴缸中,每隔二十几秒,他才能呼吸一次。

江惟英一次又一次的问“这婚还结吗。”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被江惟英再次被溺进水中,最长的一次,林预数到了三十秒,他的身体以为他快死了,但其实林预知道,江惟英永远都不够狠心。

快到四十秒的时候,有人砸了门跑进来救了他。

濒临扩散的瞳孔里,映出江惟英不甘又愤怒的眼睛,红得像流了眼泪。

那是一双凌厉桀骜的凤眼,眼皮深薄,眼尾匀长,那眼睛的主人死死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掐死他,但他被拉开了好远,被很多人困住,林预就那么看着他眼中汹涌的不甘,渐渐变成深浓的痛恨。

他体会不到对一个人产生感情为什么会痛苦,也不能明白所谓的痛苦为什么是一种束缚,他仿佛还能听见当年姜辞骂他狼心狗肺见钱眼开,骂他不择手段阴险小人,姜辞骂了他那么多年,骂来骂去也就是这么多词,但林预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辜负他所望,每一句都正中红心,江惟英对他的仇恨,他无从辩解,这么多年像在做梦一样,梦里梦外,他都很想告诉江惟英,玫瑰花的刺,是玫瑰花的刺,不配得到花的人得到刺是活该,但他并没有后悔。

姜辞还告诉他,永远都不要指望被他们原谅,永远都不可能。

林预也能深深地明白这种不可能。

是他的错,全都是。

他的人生全都住在七月里,他的七月会一直下雨,他也会一直霉到永远。

12-2

雨在风里很细密,顶楼却另有一番风景。

这里不是常用的地方,有小型的停机坪,高速救援很便利,但昂贵,不是正常人可以使用的,备用的机长常年拿着开飞机的工资,在做江惟英的司机。

黑色的伞柄稳稳撑在头顶,司机顶着下洗气流的巨风,将人引到那架割开了整片雨幕的旋翼下,大声喊道“林医生!请上去吧。”

说话是听不清的,林预握着扶手踏进了机舱,门一关上,声音就小了很多,江惟英坐在驾驶室里给他递了个消噪耳机,随即皱眉“怎么弄的,衣服湿了。”

衬衣早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林预脑子里全是嗡鸣,扶着座椅问“去哪里”

江惟英把人按到座位上,系上了安全带“你不会想知道的,林医生。”

夜幕和医院被拉升得越来越远,午夜漆黑的夜空澄澈清明,林预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无声舒了口气,渐渐也被窗外高空下的迷离灯光吸引。

“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低空的风并不很大,江惟英一丝不苟的头发被吹散开,没了那份精致,桀骜的眉眼有了几分少年时的恣意。

林预摘下了耳机,神色很淡。

“你说什么?”江惟英问了一遍,后又笑了起来“哦,你说什么都不重要。”

“有这个时间我建议你休息,还要开一会儿,在海边,是个安静的地方。”整个华东地区最近的海,也有两三百多公里,林预不喜欢海,想到今夜还剩下的时间他就觉得格外难受,连胃都疼了起来。

12-3

低空盘旋的轰鸣声没有把林预惊醒,反而是黏腻的热风让林预浑身都发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正被人抱着在走路,湿了的衬衫不见踪影,浑身几乎只剩下一条内裤,他惊了一跳,江惟英见了哈哈一笑。

“别动。”

林预自觉一个男人,被人抱着走路总是要脸上发烫的,却真的不敢再动了,僵硬而屈辱地紧紧皱着眉,但江惟英才不会管他,细软的沙滩没有让他的脚步失稳,午夜的海浪像浓墨一般在他身后蔓延,他就这样抱着林预沿着海岸线越走越远。

“江惟英。”

“嗯?”

“这是哪里?”嶙峋的怪石跟低矮的灌木围成了一片小圈,几间石头堆砌的房屋已经是很久无人打理的模样,花园里没有花,只有繁复高大的巨树和一座深坑,在深夜看上去只觉得诡异。

江惟英把林预放了下来,院子里的地灯亮了,石头小路出现在眼前,江惟英牵着林预往下走,越往下越凉,手触摸的墙壁竟是透明的。

“水晶。”江惟英说道,接着索性唱了起来。

“我和你的爱情..好像水晶..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唱着唱着,他突然又停了。

原来到头了。

很普通的石头房间,所有目之所及几乎都是石头。林预一头雾水,江惟英摇摇头

“但是你脏。”

“脏了。”看不见林预的表情,他自身后伸手环住林预光裸的身体,轻吻他背上那些密布的伤口,被触碰的林预抖了抖,不等他说话,只听见一声响指,整个房间的灯光全都熄灭,伸手不见五指,林预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一点都不怀疑,江惟英是要让他死在今夜的。

“看你的眼睛,写着诗句。”

“有时候狂野,有时候神秘。”

“随你的心情,左右而行,脚步虽乱了,但是心甘如饴....”

江惟英的歌声断断续续,没有半点诚意,在黑暗的空洞中回响,犹如鬼魅,令人心惊,林预控制不住自己往后退的冲动,江惟英察觉了,又笑了。

“怕什么,这些年我常常一个人躺在这里,有些东西总要提前习惯。你也一样。”

他把控制不住开始颤抖的人抓到面前,温热的身躯相贴,林预紧张急促的呼吸从腹腔传到了江惟英的掌心,他不断抚摸着林预的惊恐,不知不觉除掉了所有的累赘。

“林预,我们以后就埋在这里了。”

12-3

亲吻,浓烈深重。爱欲是没有归岸的海,潮水所到之处热浪一层高过一层,热烈地冲击、洗刷每一寸肌肤,肩上,背上,乃至滚动的喉结上每一颗战栗的毛孔都将是唇齿轻舔过后的败将,林预脆弱的安静早已被击碎,他在黑暗中仰起头竭力喘息,像沉溺深海,游不出来的鱼。

鼻尖额头相抵,喘声未平,江惟英却停了一瞬,他咬了一口林预的肩膀,艰涩道“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林预舔了舔干涸龟裂的唇,双手撑在背后,无声自哂,随后屈膝倒在石台之上“还做吗。”

江惟英手还扶在他的腰际,林预的身体仍然因为悸动的情绪而起伏不停,但江惟英试了好几次,他的下身毫无反应。

突然就丧失了所有的兴致,黑暗中林预的每一寸骨骼在江惟英的掌心里都凸出的明显,那骨上纤薄的一层皮肉更是毫无手感,看不清林预的脸,但他完全能知道林预的表情,冷淡的,无所谓的。

他起身靠在水晶壁上,摸出了衣服口袋里的烟,把衣服丢在林预的身上“你发烧了,又。”

胃痛,很痛,痛得林预根本察觉不到身体的温度,他也根本不在意,只想遏制这样的痛,无论是什么办法。

江惟英燃起了烟,他不常抽,对牙齿不好,大多数时候只是在闻这个味道。

烟雾似乎让林预找到了他的位置,江惟英感觉到他向自己靠了过来,跌跌绊绊,也感觉到林预离奇的热情,印在自己胸口的,像是吻一样的东西。

林预主动地跨坐在他腿上,即使撑着自己肩膀的手臂在微微发抖,却还是敢开口“并不影响你使用我。”

“还做吗?”

干燥的唇,刮得江惟英嘴巴都疼,他笨拙得像鸟,江惟英猛吸了口烟,状似疑惑地问道“你到底要什么啊,林预。”

林预的手更抖了,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空荡的胃袋使劲翻腾着,企图搅干里面的每一滴水,恶心让他不得不一直在吞咽自己的口水,却又吐不出任何东西,他听见江惟英的问话,一瞬间有些迷茫,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丝的神志让他清醒了一瞬。

“钱...很多钱...”

江惟英静静看着他的脸,感受着林预发抖的身体,觉得浑身的血又烫的发痒起来,他淡淡吸了口烟,低声应了“好啊”

然后打开了林预双腿,他吻着林预,填补了林预,他会满足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所有的缺口。

今夜,敬周公。

第13章

比起水晶做的房间,这更像是个巨大水晶棺,冰冷的,美丽的,在黑暗里轻柔地发光。

海浪拍打着海岸,层层叠叠地起伏,或猛烈或缱绻。

林预在第一秒就失去了声音,疼痛贯穿了他整个身体,他唯有瞪大眼睛,微张着口,呼吸是江惟英留在他身上唯一的仁慈。

这光滑的水晶壁上没有任何着力点,林预扶不住,冰彻透骨的背上早已布满冷汗,他却再没有任何退缩的空间,在这片漆黑里,江惟英将他压在壁上,胸腔和脸不断地撞击在冰冷的水晶墙面,摩擦声大过心跳,他闭上眼睛想努力忘记这声音,却总是分心。

没有任何快感,却也没有任何疼痛了,漂浮的身体,极力要蹦出身体的心脏和游离很远的神智,都不是自己的了。

真好,不痛了。

模模糊糊的眼睛,模模糊糊的记忆,林预渐渐松开了手臂,彻底接受了席卷而来的困意。

“嘀嗒”

“嘀嗒”

落在心口的水滴向更下方滑去,江惟英接住了猛然倒向自己的人,这具身体像是被隔离切了两片,抱在怀里的尚且温热黏腻,背后触及的却冰凉彻骨,林预没了知觉,软软地伏在胸前,江惟英便转身抱着他,像两条蛇一样缠在一起,他拂开林预额头上的发,亲吻他汗湿的眉心,低哑的声音里有一丝涩意和委屈

“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林预和他没有任何欲望的身体一样,没有给予江惟英任何回应,而晨光已经微曦,朦胧的光线夹着海风断断续续蔓延进来,江惟英把他拥得更紧了点“冷吗,以后这里也只会有我们,我们死了后也会觉得冷吗?”

这片海是他的,他买了很久,又想了很久要建成什么样子。

最后还是觉得只想要个棺材,那种盖起来就永远打不开的棺材,只要打不开,就是永生永世,直到化成烂泥化成灰烬,也是同一堆泥土。

“会吗。”

他喃喃自语,然后忍不住咧嘴笑,林预冷热交加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江惟英抵着他冰凉的鼻尖磨蹭,十指相交,哪怕是嵌进他的身,也还是不够,他还是很想占有他,占有林预。

痛吗,他也会痛吧,到底有多痛呢,到底要什么样的痛,才能在他的心上烙出一个洞,让它从此只住得进一个人。

江惟英也闭上眼睛,回忆像风,冷冷地在脑海中游荡。

13-2

“都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怎么都没声儿了!类似案例说了多少次!你们都大二了还记不清!!就你们这样还想做医生??林预!起来说说你的方案!!”

实验室的兔子不够分,文教授把四只兔子给了一组二组,江惟英在四组,要解剖一只牛蛙。唯独三组,文教授总是格外宠爱三组,只给三组布置了耐药实验--毒害白老鼠。

不满的声音太大,为了印证权威,文教授又随堂出了题,果然个个都被毒哑了一样不敢抬头。

江惟英除外,他背靠后桌抚摸着牛蛙,眼睛直直盯着林预的背,那背笔直得像衣架,衬衫挂在上面,连隐隐折叠过的痕迹都干净利落。

“患者59岁,身高170,体重86kg,膀胱癌三期,诊疗预案,讲!”

“M-VAC和GC方案可用,病人年龄偏大,体重过重,老龄化基础病的可能性大,根据临床研究显示MVAC中有较重骨髓抑制等副作用,加上多柔比星ADM存在心脏毒性,首选GC方案。”

林预声音冷清,像没有感情的复读机,每句话都均匀铺满了平静的淡漠。

文教授半个屁股挨在第一排课桌的边角上,他托了下镜框问“GC是晚期方案,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林预说“基于耐受性,GC方案多采用3周周期给药,即吉西他滨静脉注射每周第一天,后以每周第二天开始加入水化DDP,同时加强止吐治疗。”

“还有呢?”

所有人都安静着,似乎都默默希望他回答不上来,这样就没有太大的差距。然而林预根本不可能给任何机会。他只顿了几秒钟,随即道“吉西他滨,副作用会导致血小板减少,对于年龄偏大,存在基础病的人来说,要严格控制用药,观察药用反应。”

“坐。”

文教授一侧嘴边挂了点冷笑,他甚至不用再说话,教室里剩下的人自觉该麻醉兔子的麻醉兔子,该毒老鼠的毒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