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号沉没事件 第48章

作者:酷兒橙 标签: 近代现代

中立区政府深谙仪式感对婚姻的催化作用,婚姻公证部门在圣诞期间全天候开放,并且特意增设了几个服务窗口,以方便前来登记的市民。

他的装扮比平日出席商务谈判时还要考究。

一套平驳领设计的黑色西装,肩线紧绷,勾勒出挺拔的身姿;暗纹深红的领带打着温莎结,紧扣在喉结下方,散发出一种压倒性的侵略感。

他站在穿衣镜前,细致地调整领带的角度,确保每一处细节都无可挑剔,随后转头对程书懿说:“注册登记需要拍照,换上你的正装。”说完,他拉开了玻璃柜门。

几天前,他为程书懿订购的新衣服还套着防尘罩,整齐地挂在衣帽间里。

当时在那家礼服定制店,他不仅为程书懿定制了一件伴郎服,还额外多订了几套。他认为,既然量体这么费时费力,只做一套未免浪费。

几天前接到电话通知,衣服已经做好了,他正好借此机会,他替程书懿彻底清理掉了那些“破烂”。

程书懿听从他的建议——或者说是命令,换上了一套风格与之相似的西装。西装的面料过于贴合身体轮廓,让他看起来像一具被钉进展示框的标本。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了曾经陪程景源试礼服的情景。

那时,他坐在角落,默默注视着两个人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站在蒋裕京身边,会是什么样子?会显得般配吗?

如今,他真的站在了蒋裕京身边——很遗憾,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并不相配。

那种空气中隐形的距离感,完全不像是要去登记结婚的情侣,反而更像是两个陌生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电梯很快降至地库,程书懿习惯性朝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走去。

然而,蒋裕京却没有跟过来,而是径直走向另一个方向。程书懿停下脚步,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车库一角,一辆灰白色两门轿跑静静地停靠在立柱旁,车身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这辆。”蒋裕京单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哦,他忘了,今天是蒋裕京亲自开车。

圣诞假期将至,蒋裕京早早放了司机和佣人的假。中立区不成文的规定——雇主通常会鼓励家里的工人在节假日回家探亲,而蒋裕京一直以“有人情味”的雇佣方自诩,更是“贴心地”给工人们买了回家的机票。

程书懿愣神片刻,才缓缓走过去,坐进了车内。蒋裕京替他关上车门,绕到主驾驶座。

车门闭合的瞬间,世界骤然缩减成一个四平方米的密闭空间。车内的香氛系统释放出细腻的分子,与真皮座椅经年浸润的鞣制味交织在一起,浓烈得让他有种下一秒就要晕车的错觉。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指抠着座椅缝线。这是他第一次坐蒋裕京的车,内心不免有些紧张。他暗自祈祷,希望这个人的开车风格不会像他的性格那样过于“激进”。

车内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蒋裕京迟迟没有发动引擎,沉默让这狭小空间里的气氛愈发压抑。程书懿终于忍不住开口:“……怎么还不走?”

“安全带。”蒋裕京回答,目光未曾偏移。

程书懿一怔,低头才发现自己忘了系安全带。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哦”,手忙脚乱地拉过安全带扣好。蒋裕京终于启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地库内回荡,转速表指针在碳纤维表盘上轻微震颤,程书懿下意识抓住扶手箱。

车子缓缓驶出地库。

第47章

阳光透过天窗洒进车内,细碎的光斑在真皮座椅上跳跃。程书懿将额头轻轻抵在沁凉的玻璃上,目光追随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圣诞节作为中立区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法定假期,整个城市都放慢了节奏。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双层巴士从他们车身旁掠过,车身上绘着生动的驯鹿图案,鹿角上挂着的铃铛仿佛下一秒就会叮当作响。商业大楼的电子屏播放着节日广告。街角便利店橱窗里,塑料圣诞树装饰着五彩斑斓的LED灯串,圣诞氛围格外浓厚。

程书懿悄悄降下一点车窗,炎热潮湿的空气瞬间卷进来。他闭上眼睛,感受风拂过脸颊的触感。空气中的热度让他心生恍惚,这与他记忆中寒冷飘雪的圣诞节截然不同——

这里是仲夏圣诞节,没有雪花,只有灿烂的阳光和海风的轻抚。

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蒋裕京的驾驶技术超出他的预期。虽然偶尔连续超车和快速变道让他不自觉攥紧安全带,但每当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响,车速总会迅速回落至安全范围。程书懿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偷偷瞥了一眼蒋裕京的侧脸。

“你先去取号,我去停车。”

“好。”程书懿简短地应了一声,推开车门走下车。

婚姻公证处大厅内人声鼎沸,圣诞装饰随处可见。墙上挂着红绿相间的花环,彩灯闪烁不定。程书懿走到取号机前,按下“结婚登记”的按钮。机器吐出一张纸条,热敏纸尚存余温,他拿起来一看,号码是“923号”。

突然,身后有气息靠近,他以为是蒋裕京,没转头便开口:“前面还有十个人。”

然而,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音调较高的男声:“你好。”

程书懿僵硬地转身,只见一个穿着休闲的男人站在面前。那人微微一笑,眼神带着一丝轻浮,笑容自信。

“打扰了,我看你一个人,是来办理离婚手续的吗?你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觉得你挺特别的,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男人语气轻佻,身体微微前倾。

程书懿眉头微皱,瞥了一眼取号机上并排的两个选项:“结婚登记”和“离婚登记”。

他按下的“结婚登记”按钮边缘还残留着指纹。他将纸条转过来,展示给男人看,“抱歉,我是来结婚的。”

男人怔忡的表情只持续了半秒,随即笑了,“那真是可惜”他调整姿态,笑得更暧昧,靠近一步,“介意留个联系方式吗?我真的觉得你很合我的眼缘。我不介意开放式关系——”

“我介意。”

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切入两人之间。

程书懿还未反应过来,蒋裕京已大步走来,高大的身影挡在他身前,迫使他后退两步,鞋跟撞上取号机。

“你哪位?”

男人眼神一凝,笑容迅速收敛,“抱歉,抱歉,打扰了。”说完,他匆匆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蒋裕京冷着脸站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他的低气压,周围的温度都被压低了几分。程书懿握着纸条给他展示,“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前面还有十个号。”

“我站着就可以。如果你觉得累,可以自己去坐下。”蒋裕京目光扫过别处。

程书懿还是走向等待区,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沙发区已经被人挤得满满当当,几对依偎的情侣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左边的女孩戴着夸张的头纱,低头用手机前置摄像头调整妆容,她身边的男人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裙摆。

与这些温馨的场景相比,他的存在显得格外突兀——独自坐在沙发的最边缘,成了这座热闹空间中的一块孤岛。

他忍不住看向三米外的蒋裕京。那人站在大理石柱旁,西装革履,气场强大,持续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质,连路过的保洁员也下意识绕开他的脚下。

过了很久,广播才终于叫到他们:“请结婚登记923号到三号窗口。”

程书懿站起身,目光与蒋裕京短暂交汇。两人一言不发,步伐却同步走向三号窗口。

公证员是个戴着圣诞鹿角发箍的年轻女孩,笑容明朗,亲切地开口:“请将准备好的文件递给我,请两位可以先填者申请表。”

蒋裕京递上文件袋,公证员将两张申请表推到他们面前。

程书懿从台面上拿起公证处提供的圆珠笔,正想问:“需要笔吗——”,却见蒋裕京已从西装内侧掏出一支钢笔,拔开笔帽,开始在申请表上勾画。那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在签署一份并购协议,而不是结婚申请表。

“不用。”蒋裕京头也没抬。

“……”程书懿默默收回手,指尖在圆珠笔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后低头开始填写自己的表格。

与此同时,隔壁窗口的情侣正在交换戒指。女孩激动得眼泪不断涌出,男孩有些手忙脚乱,慌张地从口袋掏出一块叠得歪歪扭扭的手帕,想帮她擦泪,却不小心碰掉了手中的戒指盒。

小小的黑色绒盒在空中翻转了几圈,划出一道弧线,最终“啪”地一声滚到程书懿脚边,盒盖弹开,露出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

程书懿低头,弯腰捡起,指尖触碰到盒子时一顿。他看见了自己无名指上那道褪色的勒痕——

那是蒋裕京曾强行戴上的戒指留下的痕迹。那枚尺寸偏小的戒指在当晚被他忍着刺痛摘下,指节肿了一整夜,痕迹迟迟未消。

“谢谢,谢谢!”男孩腼腆笑着连声道谢,转头看向女孩,低声嘀咕:“差点搞砸了。”女孩噗嗤一笑,泪水还没干,又被他逗笑了。

“没关系……”程书懿轻声回应,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喧嚣中。

“请问二位需要圣诞主题的登记照吗?”

公证员指了指墙上的背景板——红绿相间的槲寄生花环悬在半空,彩灯一闪一闪,底下贴着金色的提示牌:“站在槲寄生下的新人必须接吻,拒绝的话会带来厄运哦。”

还未等他开口,身边的蒋裕京已经回答:“不必,普通的就可以。”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欢呼声,程书懿不禁转头。一对情侣在槲寄生下亲吻。他们头顶的彩带机适时喷出红绿彩带,细碎的纸片飘落下来,大厅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程书懿转回头,看向面前的结婚申请表。纸上,他的名字与蒋裕京的名字并排而写,字迹挨得很近,墨色却冷冰冰的,像两个陌生的符号。他深吸一口气,将填好的表格递给公证员,“我填好了。”

“好的,二位可以去右边第二个房间拍登记照了。”公证员接过表格,指了指大厅一侧的走廊。

程书懿站起身,跟在蒋裕京身后走向摄影室,脚步迟缓。摄影室的门缓缓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台冰冷的相机。

他们被安排坐在椅子上。

摄影师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戴着黑色毛帽,帽檐下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他从取景框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其他新人都是十指紧扣,肩靠着肩,满脸笑意,而这对情侣却保持着最大的社交距离。

“二位新人可以挨近一点吗?”摄影师调整着镜头,语气有些无奈。

程书懿僵硬地往右挪了半寸,西装面料与蒋裕京的衣袖触碰。

蒋裕京没有任何反应。

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逼迫他做出妥协。

“再近一点,笑一笑。”摄影师抬起相机,调整角度,等待他们的反应。

程书懿僵硬地抬起嘴角。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一道强烈的力量环住他的腰,猝不及防,他与蒋裕京的肩头撞在一起——

画面定格,程书懿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假笑。

腰侧的手掌温度透过布料渗入皮肤,他被困在这片灯光闪烁的现实与虚假之间,无处逃脱。

【作者有话要说】

(是46/47是一章、、请忽略这奇怪的分章,卡个字数^ ^

第48章

自那场闹剧般的婚礼过后,陈恩仪与蒋裕京之间便陷入了无声的僵持。

程书懿被她赶出蒋家老宅,蒋裕京再也没有回来过。每周五的例行家庭聚餐,餐厅长桌最东侧的位置始终空着——那个原本属于蒋裕京的座位,如今只剩一副摆放整齐的餐具,瓷盘上蒙着一层薄灰,无人问津。佣人们默契地绕开那个角落,连擦拭桌面时都不敢多停留一秒,生怕点燃陈恩仪的情绪。

她始终无法理解,蒋裕京为何要在婚礼现场上演那出荒唐的戏码。

先是在婚礼前夕宣布更换结婚对象,又在政商名流云集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新郎易主”的闹剧。

那天她站在台上,不得不替蒋裕京收拾烂摊子。

有人告诉她,是那个程书懿在背后“兴风作浪”,她反而觉得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大概率是自己那个任性妄为的儿子。

蒋裕京的脾性,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清楚不过。

六岁那年,他为了一个机甲模型和蒋裕昂大打出手。那玩具他明明没有多喜欢,却偏要抢到手。直到蒋裕昂被他揍到哭着认输,他才肯罢休。

那种占有欲随着年龄增长愈发强烈。刚成年时,他在拍卖会上和人叫板,花天价拍下一副巴掌大小的当代油画。然后转头就丢进储物间,从此再未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