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号沉没事件 第60章

作者:酷兒橙 标签: 近代现代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集到证人席上的焦点——

程书懿缓缓起身,走向证人席。

“请证人陈述在柯德半导体及阿芙洛狄忒号海难中的角色。”

程书懿深吸一口气,开口:“我是柯德半导体的大股东、名誉主席,程书懿。阿芙洛狄忒号沉没时,我在船上,亲眼目睹了爆炸。”他的话语简洁,符合事实,尚未触及H国给他的虚假剧本。

“柯德是否为H独立国制造了武器密钥?”法官提问。

记者们屏息记录,旁听席鸦雀无声。

现实的轮廓被记忆的阴影撕裂开来,露出深处未曾愈合的创口——

那是阿芙洛狄忒号沉没前的最后一夜。

他沿着狭窄的船舱走廊,来到程绮的房间门前。抬手正要敲门,却发现门缝微敞,一丝冷风从缝隙钻出,带着海洋的咸腥和夜晚的潮湿,直刺骨髓。

轻轻一推,门无声地滑开。

房间空荡荡的,阳台门大敞,白色窗帘在狂风中翻飞。

外面的黑夜如无底深渊,天空与海洋融为一体,分不清边界。

阳台上,圆桌中央孤零零地摆着一个盒子,盒下压着一只信封,边缘被湿气侵蚀,微微卷曲。

他缓缓伸向信封,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张。

打开信封,纸上的字迹如火焰般烙进眼底,呼吸瞬间被剥夺。耳边的世界陷入诡异的静默,只剩那张纸在眼前燃烧。

“如果有一辆失控的电车,正朝五个无辜的人撞过去,而你能通过拉动一个拉杆改变轨道,但那样会让另一条轨道上的一个人死掉。

你会怎么做?

我从没想过,我会有一天,站在这样的选择面前。

但等到问题真的落到我手中,我才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选择。它关乎牺牲,关乎权衡,是一个必须做出的理性的决定。

……

我意识到,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为个人情感妥协的人。

为了更多人的利益,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少数,拯救大多数。

……

你们或许会觉得我功利、冷血、无情、铁石心肠,可在我眼里,少数人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

对不起。

小懿,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希望你不要哭太久。

你要为自己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那个开枪的夜晚,记住那份力量。

你不能因为这一切的痛苦,就停下脚步。

最后,我希望你不要再为了任何人压抑自己,不要再为那些做不到的事情感到懊悔。

……”

信下的盒子被他颤抖着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芯片。

——这便是那枚真正的密钥。

在蒋裕京找到他之前,他就将密钥塞进口袋里,藏得隐秘而稳妥。

不久后,爆炸声撕裂夜空,阿芙洛狄忒号沉没。他跳入冰冷的海中,奇迹般地,在爬上救生艇后,密钥依然待在口袋里,未被冲走。

从T国再到中立区,最后这枚密钥连同与遗产文书一同锁进信托银行的保险箱,沉睡在银行的钢墙之内。

法官的声音将程书懿从记忆中拉回:“辩方证人,请回答我的问题——密钥是否存在?”

他该撒谎的,他应该按照他们给的剧本,将一切粉饰太平,将真相埋葬在海底,将程绮的牺牲化为无声的过往。

所有人都在等待,都在逼迫着他,将真相从血肉中剥离。

可一张嘴,舌尖便如灼烧般疼痛。

那些背诵熟练的台词卡在喉咙里,无法咽下也不能吐出。

谎言,是毒,是锁链,是将他拖回深渊的铁手。一旦念出来,他就会被这毒素腐蚀殆尽,连最后的骨骼也将溶化为烂泥。

——程绮用生命守护的东西,他怎能亲手埋葬?

他怎能让她白白去死?

遗书上的字迹,像一把烙铁烫进他的灵魂深处——

程书懿,你要为自己活下去,不再为了任何人压抑自己,不再为那些做不到的事情感到懊悔。

你该长大了。

你不要继续做棋盘上的傀儡了。

其实你一直都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母亲离开时,你没有拉住她的手,而是躲在房间里哭;程绛无数次冷眼相待,你只会沉默;即使是关施黛那些无理的要求,你也从来不会说不。

你失去了你的爱、你的渴望,那些珍贵的东西全都被埋葬在你的沉默里。

一切都是你的懦弱,你的退步,才会让你今天站在证人席上,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背诵他人写好的谎言。

一切都是因为你不敢。

你不敢打破牢笼,不敢挣脱枷锁,不敢扯断那根束缚你灵魂的绳索。

程书懿,你能不能勇敢一次,自私一次,只是为了你自己?

“是,密钥真实存在。”

这句话犹如雷霆炸响大厅里的平静,记者们疯狂按下快门,H独立国防部长的脸色骤变,所有的伪装与计划在这短短一句话中轰然倒塌。

第61章

程书懿的证词如同一条缓缓铺开的河流,将整个事件的起止、发生一一摊开在阳光下。

他从阿佛洛狄忒号上程绛遇刺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从消音手枪子弹射出的那一刻,命运齿轮如何无情地转动,将所有人拉入这场泥沼。

那次刺杀是预谋已久的开端,接着是程景源的失踪,绑架者留下的字条——“想让你儿子活,就把密钥给我。”

程绛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苍白如纸,他沉默良久,终于向他们坦白了密钥的存在——

一枚由柯德研发的金属芯片,能够启动H独立国某项秘密武器的核心装置。面对反叛军的威胁,他别无选择,与对方达成了交易,约定在阿芙洛狄忒号上交接密钥以换回程景源。

而他的大女儿程绮,替换了真正的密钥,那枚被掉包的密钥被程绛交给反叛军。

游轮的倾倒就是假密钥被识破的代价,当晚他发现了程绮的遗书和真正的密钥。

最终他在海难中得以幸存,将密钥妥善藏在中立区信托银行的保险箱里。

由于现场无法验证那枚远在大洋彼岸中立区银行的密钥真伪,法官在听取了他的证词后,转而询问另一位当事人——关施黛。

法官要求她证实程书懿的话,可她的回答却截然不同。她平静地说,程书懿的证词纯属编造,从未有过什么密钥。那语气麻木,目光不带一丝波澜。

——她已被H独立政府收买。

“在场,还有其他知情人吗?”

沉默在大厅中蔓延,像是无形的绳索,慢慢收紧。如果这时候没有证人站出来,程书懿的证词将变得一文不值。

可还有一个人,一个从一开始便参与其中,出现在每一个关键节点的人。

程书懿将目光投向蒋氏控股的高层席位。

那些西装革履的高层们坐在那里,神情僵硬。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程书懿的证词被证实,那枚密钥的存在不仅会撕开战争的罪行与阿芙洛狄忒号海难的真相,更会将蒋氏控股推向舆论的风暴中心。公众早已对蒋、程两家的联姻议论纷纷,称其为“蛇鼠一窝”的肮脏交易。如今,程绛若被坐实“卖国贼”之名——

一个将国家机密拱手让给反叛军的叛徒——蒋氏作为联姻的另一方,必然无法独善其身。

股价本就摇摇欲坠,尚未找到喘息之机,如今若再被扣上“通敌”的帽子,市值恐将一泻千里,甚至面临破产清算的危机。

而那个阿佛洛狄忒号真正的主人,这场联姻交易中操控棋局的幕后人,却没有到场。

法庭内的低语声渐渐平息,主审法官清了清嗓子,敲响法槌,他站起身:“于新证据尚待验证,今日听证会暂时休庭,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话音一落,旁听席上的人开始收拾文件,准备离场。

此时,一声低沉的“吱呀”骤然划破寂静,厚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打破了散场的节奏。

所有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大汗淋漓,西装外套敞开,领带歪斜地挂在脖颈,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长途奔袭。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汗珠滑落,眼神急切地扫过大厅,最终停在证人席上。

时间在那一刻停滞,凝结成一幅静止的画面。

“抱歉,我迟到了。”男人粗重地喘息,迈开长腿,快步走来,“航班因天气原因延误。”他转向法官,颔首,“我是蒋氏控股的首席执行官,也是阿芙洛狄忒号海难的亲历者——蒋裕京

我愿意为程书懿的证词提供证言。”

大厅内瞬间沸腾,低语声如潮水涌起,记者们的手指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追逐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程书懿的心跳声被拉进一个巨大的回音洞,每一下都在胸腔内震荡着。

他的手指攥紧证人席的栏杆,指甲嵌入木头,留下浅浅的痕迹。法庭内的空气凝滞,夹杂着纸张翻动的细响与旁听席低低的窃语,他的目光却定格在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蒋裕京跨越几千米的距离,打破法庭的僵局,重新将天秤拉回到他这边。他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讯界面上是副总James发来的消息,一路上James通过软件实时汇报听证会的进展,确保他不错过任何细节。

法官皱眉,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又抬头看向蒋裕京,沉声道:“既然你已到场,请到证人席就位。”

蒋裕京点头,步伐毫不犹豫地迈向前方,长腿跨过座椅间的空隙,西装外套随动作摆动,像是一只振翅的鹰,迫不及待地穿越阴霾,直扑向他的目标。

他停在证人席旁,低头看向程书懿,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那声音像是从远处跋涉而来,带着风雪的寒意,却又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热度。

程书懿喉咙涌上一阵酸涩,眼泪几乎要溢出眼眶,睫毛颤抖着沾上湿意。

他凝视眼前的男人,思绪翻涌,心底的情感如藤蔓般缠绕,越挣扎越紧。

蒋裕京的到来如同一根救命稻草,拉住他摇摇欲坠的信念。他松开攥紧栏杆的手,指尖留下汗渍,胸膛的紧绷缓缓散去,卸下一块巨石。

——那股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冲出,铺天盖地。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他,不是为了证词的佐证,也不是为了对抗关施黛的谎言,而是想念。

爱与憎恨,依赖与警惕,像是一团解不开的死结。他害怕承认这份情感的重量,害怕这份爱会将他拖入更深的泥沼。

可在这一刻,他甚至无法移开视线,无法遏制心底那一丝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