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他置之不理,只遽然朝前一扑,顺势抽回左脚,几乎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摔上了平台。
膝盖先着的地,咔哒一声响清脆异常,可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那坠地之痛,只猛地攥住自个的左脚,将脸埋在了臂弯之间。
疼。
好疼。
适才那些密密麻麻的利齿无异于无数刀片在一瞬扎入他的脚中,切得他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抬头,他不想戚檐从监控里看见他疼得飙泪的惨样。毕竟那生理性泪水又不受他自个儿控制,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双手裹住自己的左脚,稍稍拨了拨伤口查看。
嘶,疼啊,好疼,可他还有正事要干。
他缓慢松开手,将脑袋在湿漉漉的短袖校服上左右蹭了蹭,这才扶着走廊的铁栅栏强撑着起身。
血腥味在扩散,被染作赤红的球鞋被他拖着向前移动,不过向前几步,便冷汗直冒,活像是又被雨淋了一遭。
他其实并不清楚在这第四层的十余间屋子中,他应该进哪间,但当他的手触及最接近楼道的那间教室,并在抬首看见门上的“医务室”标牌时,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这间屋子不算宽绰,任谁入屋的第一眼看见的都是一具摆在老旧木桌上的人骨模型。模型边上置了一陶瓷烛台,一根仅剩半截的红蜡烛这会烧得正旺,缓缓往下滴落的蜡泪几乎盛满烛台圆盘,就快溢出去了。
文侪的目光极迅速地掠过墙上贴的鬼画符与窗前挂的黄幡,他对科学与迷信的诡异组合见怪不怪,只冷静地在药柜前停下,仔细将柜中药物看了一遭。
药物种类多样,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摆放其中,文侪也不贪心,单从里头翻出一盒止痛药,将药丸往嘴里一抛,也不就着水,便干咽了下去。
在等待药物起效的时间里,文侪在这间屋子里乱翻一通,因是一无所获,加上药物起效快,当即便决定离开。只不过临走前又顺了两瓶同样的药走。
那俩药罐子被他拿在手中晃,晃到走廊微弱的灯光下时,上头标签贴的黑字便被映得发亮——安眠药。
文侪绕四层走了一圈,就快要绕回到那恶心的牙楼梯了。
只不过,对于他这么个但凡碰上个房间都要里奇外外翻个遍的人而言,值得庆幸的是这层楼十余间屋子能够进入的仅有三间,第一间自然是那医务室,第二间是一平平无奇的储物间,第三间便是他眼前的这间屋子了。
这儿距离两盏走廊灯都有些距离,叫他连看点东西都费劲。文侪眯起眼,唯见门牌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1号实验室。
由于那实验室朝走廊不设窗户,在开门前文侪也无从得知里边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他并没有给自己留丁点缓冲的时间,手毫不犹疑握住门把往下一压,人便从缝隙中钻了进去。
实验室内比他想的还要昏暗得多,光源是挂在入门处,也就是房间东角的一只老灯泡。那玩意像是要炸了一般嘶嘶响,不稳定的电压叫本就微弱的光闪灭不定起来。
要想起死回生还真不容易。
文侪在心理、生理的双重折磨下,有些颓丧地想着。
其实他忽地开始怨天怨地也算情有可原,只因面前摆着的满满一锅烂肉实在叫他觉得生无可恋。
那锅烂肉正摆放于十余张桌子拼凑起来的大桌正中央,在他所站立的位置前摆放着一张空盘子、一双筷子以及一把菜刀与一块案板。而在其余位置上也同样摆放有这些物品,只不过那些盘子里都盛放着或大或小的肉块。
实验室最前方的黑板上正写著有关于动物齿牙相关讯息。
“动物的牙齿有切断与磨碎食物的作用……”文侪念着黑板上用红粉笔写的大字,诧异地拿起大汤勺将那锅粉红烂肉与血搅和着翻了一遭,“总不能叫我把这些玩意都吃了吧……话说,这是什么肉……”
他正困惑,恰右手纵着在锅中翻搅的筷子戳到了什么硬物,于是使劲照着那玩意又是一戳,这才拿起来就着微光看。
一颗被压得有些瘪的球状物就这么被戳在筷子上带到了他的眼前。
虽然发生了些变形,但那是一颗实打实的眼珠子。涣散的瞳孔牵引着不可计量的红血丝,不锈钢筷子捅穿之地还在往外滴浑浊的液体。
“我去——”文侪将筷子一甩,旋即站起身。
靠,他早就知道,在这阴梦里头,比起其他牲畜的肉,出现得更频繁的是人肉!
然而,恰如操场上的两颗人头以及跳楼的那那俩学生,文侪坚信,只要出现死人的地方就一定存在着与黄腾俱乐部相关人员的线索。
“这儿就没有实验登记手册么……”
文侪摸了摸后颈,总觉得这实验室里头冷飕飕的,好似刮着一阵阴风。奈何昏暗的光线也不容他一次性将这间实验室看全,到如今他还不确信在这屋中看不清的角落里是否还存在着另一人。
风?
文侪瞧了眼紧闭的门窗,再一次伸手至自己的脖颈部位,并在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凉丝丝的寒风挠过手背。
发干的喉头别有意味地滚了滚,被推着向上的喉结再次落回原位的刹那,文侪握住了桌上用来剁肉的菜刀,并朝身后的角落谨慎地走去,做好了那儿藏有一人并及时冲那人落下菜刀的打算。
风掀动纸张传来窸窸簌簌的声响,文侪紧跟着咽了口唾沫。这实验室中不寻常的低温将他身上被雨水与汗液浸透的校服冻得发硬,可他被衣物所包裹的身子却在不可抑制地发软,发软,直至脚步在剧烈的颤抖中停止。
文侪瞅了眼左脚,被黑红浸透的球鞋像是一块巨大的、暴露在外的血淋淋的肉球,他每向前一步,身后便留下一个红脚印。
行走时,他没听见什么声音,可当他停下时候,却听见了“嗒嗒”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可这时候回头,他既要面对身后未知的东西,还要忍受再回过头时,可能出现在面前的恶心东西。
想到这,文侪还是选择了拍打两条罢工的腿,随后向前,并最终在一“红箱”面前止步。
文侪凑过去瞅,是过去小卖铺中常见的冰柜,只不过要比寻常的要小上一些。他掀开罩在那冰柜上头的红纱,无端生出一种掀了人红盖头的错觉。
虚掩的冰柜还在往外吹冷风,文侪的长指伸入那缝隙,轻轻一拨,发觉到柜门毫无动弹后,开始使劲拽门,直至颈间青筋暴起,涨得他面色发红,那玩意才终于呈现出45°锐角。
文侪甩了甩因缺氧而泛紫的五指,歪了脑袋从缝隙里往冰柜中看——
蓦然间,一颗硕大的头颅撞入眸底。
缺少眼珠子的中年男人的头颅就这么摆在冰柜之中,摆放得很端正,好似即将被端上祭台的供品,他粗糙的皮肤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眉心正中画了一个红点。
文侪鬼使神差地伸手掰开了他的嘴,在口腔中摸索一通,不仅没能摸到他的舌头,连牙齿也一个不剩了。他愣了愣,收回手去,这才发觉手上沾满了乌黑的液体。
他知道,那是尸油。因为在冰柜内部的角落里,他看见了一张纸条,上边写着实验用具。
【实验用具:老班的头颅、尸油、XX的头颅】
文侪扯下那张标签,根本无暇思索那玩意出现在人的口腔之中是否是正常的,他只想知道,仅容得下一个头颅的冰柜中,究竟还有哪里能放下另一颗头颅。
那玩意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呢?
它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呢?
文侪习惯了在高压环境下强逼自己保持冷静并思考,此刻默默将手握成拳状。由于他将手伸入冰柜太长时间,手被冻得有些僵硬,活动起五指都觉得不够灵活,也因此,他这会狠命将指甲掐入肉中都未能发觉。
快想。
快想!!!
倏忽间,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知道了。
他快步朝实验室中心的大桌奔去,忘了左脚的伤,也忘了发僵的手。
当瞧见一颗完美的头颅填了适才那空盘子时,他像是患了失心疯一般痴笑起来。
那乌黑的长发垂落于那头颅的面颊两侧,落于白盘子之上又沿着桌子往下。她的额角有一摊血迹,直凑作一朵绽开的寒梅,诡异而美丽的场面好似能吸引无数误入歧途之人。
可纵使那女人的头颅精致得无可言说,她的唇角也并不带笑,眉目间亦只留下了冷漠与憎恶之色。
“童彻……”文侪没有上手去触碰她,只沿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脚底被踩得很脏的编织地毯。
都到这时候了,文侪早已没了脏于不脏的概念,抓了衣摆擦去脸上汗便瘫坐在地将地毯整个掀开,并顺利从中得到了预料中的“最后一张”纸条。
——【干将莫邪】
***
文侪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消,身后一个清扬女声便把他喊住,他料想那应是刚才脚步声的来源。
只听她说:“学长——”
文侪掐指一算,现在的虚拟时间少说也快23:00了,这深更半夜的,连最后一声放学铃都响了半小时了,哪儿来的学妹找他一个高三应考生啊?
文侪咕咚往喉咙中咽进一口唾沫,开始在心里头进行一个亟待勇气和决断力相支撑的抉择。
——回不回头?
2s犹豫,2s作出决定,他共计花了4s才猛然回头。
一张可怖青脸遽然被伸至他的面前。
那僵尸歪了脑袋,瞪大眼瞅他。
坏消息是其貌不扬,面上皮是贴着骨走的;好消息是那玩意儿脑门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应是被镇住了。
文侪故作从容,只稳当往后退了一步,干笑说:“学妹,晚上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他余光见那僵尸手上还拎着个红玩意,只可惜藏在阴影里叫他如何也瞧不清。
嗐,他也没那么想瞧就是了,要是那“学妹”忽而伸来一颗剥了皮的脑袋,他必然受不住。
“副、副……”
“嗯?”文侪皱着眉,挤出一抹牵强笑,“学长没听清。”
“副、站长找您回广播站一趟……”
“嗯?”文侪面上笑僵了一僵。
嗯???
我靠,副站长不是戚檐吗?!
他死就死了吧,要是诈尸变成和眼前这鬼东西相似的模样,那还不如安心的去了呢……
“怎么……”那僵尸仰头看他。
“没事,学长这就去!”文侪点点头,笑着应下。
文侪正装着若无其事地要走,那僵尸忽而又把他给叫住了,他一回身,鼻尖便碰上了那僵尸手里的红东西。
——是一把红伞。
“拿、拿去遮雨……”
文侪忘记自己是怎么从那里离开的了,好像是一边冲他鞠躬,一边下的楼梯。
***
文侪去往科学楼到返回,耗费的时间约是40分钟,所以现在应是【虚拟时间】即【文侪一号】的22:40左右。
由于当初22:30最后一个下课铃响时,【他】由三楼走至二楼观望,那么这时【文侪一号】应该还在二层的走廊,并随时有可能往楼下走。
文侪心算着,先将那雨伞甩了甩,因着习惯抛在了楼梯边,又为避免与自己正面相撞而把外套系在了脑袋上。
真丢脸。
一想到薛无平和戚檐在显示屏悠哉游哉,而他在这儿贼似的偷偷摸摸,他就觉得——
哇,特么的凭什么?
好在有时间紧牵着他的命根,他没太多任务夫想七想八。
他健步如飞,在那止痛药的药效下径直冲往四楼,在他小心翼翼地再度进入广播室时,【文侪一号】在楼梯口拾起了那把红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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