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小戚,很抱歉,但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治得了的。我不觉着吐花是病,所以我治不了。非要治的话,得去找一个将吐花当病的大夫才对。”
俞均从戚檐手里挣脱,伸手拢了拢白大褂:“你俩都别害怕,这瘟疫……迟早会结束的。这寒冬腊月,撞见些牛鬼蛇神多难熬啊?你们若不愿碰上吃小孩的魑魅魍魉,夜里就早点睡,也别碰些脏东西,听话些,即便是叫鬼压了床,也别嚷嚷,对鬼神要有敬意才行啊……”
哦,终于疯了。
那信奉科学真理的医生也终于走上了唯心主义的路子。
戚檐瞪了他一眼,又把虚弱的文侪抱进了怀里。
待俞均回头时,戚檐已经同文侪一块儿缩去被窝里了。
可俞均却是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又说:“别怕,真怕就该好好依赖大人们啊,你顾大姨和周四爷可都心焦如焚,战战兢兢瞧着你的眼色呢!再不成,你再同你平叔好好谈谈呗?”
俞均很快便出去了,戚檐见文侪朦朦胧胧喊着渴,够到杯子却发现水已经在刚才灌药时候喝光了,于是也不顾地板凉,赤足跑到了外头那小客厅打水。
二层没点灯,有些地儿暗得看不清路。戚檐倒也没大惊小怪,他隐约记得平大厨曾提过这么一嘴,说是风雪愈来愈大,只怕大家夥是要被困在这儿了,当下物资紧张,能省点便尽量省着点用。
将要绕过拐角时,他听见了未阖紧房门的屋内有一男一女两人窸窸簌簌的谈话声,他是没有丁点听人墙角的兴致,可不听白不听,若是遗漏了重要线索不值当。
他于是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倚着墙面,只听——
“你实话告、告诉我,那些人里头是不是已经有人起疹子了?!”顾大姨的尖调绕了几个弯。
“嘘嘘嘘——小点声小点声!我也还不大肯定嘛!”周四爷“咣”地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总之你不也早知道他们有病的嘛!只不过没起疹子就还没那么严重罢啦……”
“可咱也万不可能扔下阿宣跑啊!这像话吗!?”
“谁说要扔下他啦?我不光不会扔下他,哪怕他染了瘟疫快病死了,就算是要我倾家荡产,我也非从阎王爷手底下把他救回来不可!”
“……”
后边俩人的谈话便叫人听不清了,戚檐摇了摇脑袋回了屋子。
一进门他就听见文侪好似在说什么,原以为是在自言自语推测谜题,然而走至床头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他梦中呓语。
真可爱。
在说什么呢?
戚檐放下水杯,把耳朵贴近文侪的唇,仔细听着那微弱的话音。
断断续续的气声凑作一个字——
“哥。”
***
文侪睁眼时外头天已经黑了,他斜眼瞧向窗子,雪光与烛火交汇处亮着戚檐的侧影,于是虚弱地张口:“……你刚刚去翻了哪儿?”
“我们亲爱的起啦?”戚檐把心底那点躁意藏得很好,方笑着站起身,见文侪伸指下点,便又速速坐回椅上去。
“走了宅子上下。”戚檐竭力保持微笑,“我把宅子地图更正了,画给你看?”
“用不着动笔,你说,我用脑子画。”
戚檐眉一挑,便阖上笔帽:“一楼的房间改作了两间客房,还有俩下人的卧室——我和平大厨的。二楼有五间卧房,你的、大姨、四爷、黄复,还有俞均各一间,其余的功能没怎么变,倒是布置差挺多……哦!外头那园丁小屋改作了粮食仓。”
“嘶……这周宣还真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的晕睡吐,我腿都给睡软了。”文侪一面轻轻埋怨着,一面把脚往床下挪,直摸着墙走到了戚檐那儿。
“写什么?”
“模仿你。”戚檐笑道,“我在想你身上的病呢,假如你这疹子不算瘟疫的话,目前咱们已知的病都得有三种吧,瘟疫、疹子、吐花——这三样中除了吐花以外,俞均都能治。”
戚檐顿了顿,拉开椅子让他坐:“术业有专攻嘛,上回李策患的是PTSD,我疑心这三病所指,皆与心理疾病相关。”
文侪倾身看他本子:“你笔记本上写的不是病啊……”
“嗐、写的和想的不是一个东西嘛,我原先是想写病的,恰好你来了。”戚檐耸耸肩,“前边这些是这宅子里的各个人的怪异举动,都是你睡着期间发生的,你自个儿看吧。——那周四爷吩咐我打扫这屋里卫生,我眼下就是忙里偷闲。但那人挑剔,一会儿铁定要来找茬,我先想法子应付过去。”
文侪闻言便将那本子给接过去,一字字地仔细读起来:“……下回别给我写草书。”
“我把这叫极速版楷书。”
文侪白他一眼,不同他争。
【顾大姨——昨儿整晚都守在电话边,午时丢垃圾,不知丢了什么,看那东西大小像是人。】
【周四爷——走上走下,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忙着做清洁,边做边说几句重复的抱怨“该死的狗东西”“真是德不配位”早知会这样,倒是XXX啊”。】
【黄复——昨晚安置流民时忽地掉了眼泪,午时帮顾大姨丢垃圾。】
【平大厨——总缩在后厨偷偷摸摸不知道做啥,我回回推门进去都能给他吓一跳,顺带一提,他房里都是书。我不觉得厨子看书有什么,可毕竟身处阴梦,我不信这环境设置毫无缘由。】
【俞均——那个神经病把你吐的花都收集起来了,我不知道他要干啥。】
【xxx】
文侪瞧着瞧着便眯了眼:“最后这行小的是啥?写的跟蚂蚁腿似的,看不清。”
“我爱你。”戚檐说着,把扫帚搭在肋骨上,空出手来朝他比心,“恭喜我们大哥找到了彩蛋。”
“……”
特么的,他就说刚刚戚檐为啥拐七拐八不肯直接说写了啥呢,原来是算准了他会自个儿看。
文侪装耳聋,过了一会忽而又仰头补一句:“我不爱你。”
戚檐咧开嘴,炫耀牙齿:“我爱你。”
靠!
文侪正要抬拳头,谁料钥匙孔里突然响起钥匙插入的一阵响。
戚檐猛地抓起扫帚装模做样地往书桌底扫,那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周四爷将门一踹,便走了进来。
他红着一双眼,像是瞳子给人摘了,放进了两团火:“臭小子!!!你为啥拒绝你大姨!!!”
“什……”
戚檐发出声的片刻,又瞧了瞧那周四爷的指头,原来指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文侪。
“四叔,我冤枉啊……我中午时犯了病,一直睡到十分钟前……”
周四爷却像是一点儿没听着,五指一蜷,作了拳头砸去了书桌上:“你傻了么!!!你、怎么就能这样,周宣!!!你今儿不XX,就是暗室穿针,以后日子怎么过得去?!!”
文侪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这回委托这般多的哑谜,周宣到底是不肯做啥了,怎么黄复要他做事他不做,大姨叫他做事他也不做,到现在连周四爷都给惊动……
文侪皱眉正思索,谁料那周四爷一个箭步便冲上前来,恶狠狠地说:
“周宣,你、你等着吧。”
“总有一日,那疹子会像红蚁一般爬满你的身子!!!”
“四爷,您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嘛,怎么能瞎诅咒人?”戚檐伸手拦住那周四爷。
“诅咒?”
周四爷哈哈大笑。
“这是他要为他那决定所付出的代价!!!”
第130章
周四爷可劲憋气窝火,片晌夺了戚檐手中扫帚扫了两下,一面甩着腕子,一面嘟囔说小孩子真是不懂事。到最后忍不下去,便将扫帚丢下,背手往外头跑去了。
文侪深吸一口气,撞撞那僵着身子的戚檐,说:“现在是阴梦第三日淩晨1:00,我今天睡的比醒时多得多,生物钟养坏了,不困,你蚂蚁似的转了一整天,快去休息!!”
“不要。”戚檐耸肩,“我也不困。”
“你——!”
“我不会逞强的。”戚檐将扫帚靠去墙上,微微一笑,“你不是清楚的吗?”
文侪见他又送上从前那般毫无温度的笑面,只觉得有些碍眼,便移开眼去,说:“爱咋地咋地,老子懒得管你。——走吧,出去翻东西。”
***
这老宅长夜昏得叫人疑心从房中出去后便再回不来了,戚檐探头出去,只见楼梯处一灯如豆。再往外走,便瞅见楼梯拐角置着个绿玻璃盏,里头煤油湿润了引线,难闻的油味挠得他鼻尖发皱。
他确认过二层没什么动静,也全无有人要上楼的迹象,正准备往后退,耳中忽然钻入些哒哒的声响,伴随着什么东西拖地的声音。
戚檐抓稳扶手拐角,将脑袋探下去,恰身后文侪靠近,于是赶忙竖起食指,将文侪拉到了身边。
楼下确乎闪着微弱的红光,只是那光源显然在移动,范围并不算宽的光圈在缓慢地左右飘。
带着乡音的诡异调子在俩人屏息时幽幽窜入耳中,就好若冷不丁贴着他们的耳郭吹了一缕阴风,鸡皮疙瘩蔓延的同时,一阵恶寒也跟着自下往上涌来。
文侪不自觉捏住戚檐的衣角,算好了若有怪物,哪怕是拖也要把那小子给拖走。
可察觉到的戚檐却得寸进尺地牵了文侪扯着他衣服的手,凑去他耳边拿气音说:“哥,我怕得很,你把我牵紧了,一会儿有东西窜出来得话,可千万要带着我一块跑!”
靠。
又耍流氓。
文侪不是傻子,不可能猜不到戚檐的意思,只将手抽出去,拿膝盖狠撞了戚檐的腿。戚檐龇牙咧嘴却是不敢吭声,吃一堑长一智,后来也再没撒泼。
光圈的中心逐渐挨近楼梯边,那拖着步子走的东西终于接近了。
所以,究竟是鬼,还是人呢?
“是人啊。”
戚檐低声说了一句,闻言探头去看的文侪只见十余张铁青面倏然涌入眼底,一双无神目后是另一对空洞眼,那场面称得上怪诞诡奇。
被主人家好心收入宅中的流民就好似在进行什么祭祀仪式,他们打满补丁的棉衣这会儿都被拆了开,内中血红色的棉絮随着绊绊磕磕的步子漏了满地。
走在最前头的是先前领头的那个抱着婴孩的妇人,她一只手举着盏红烛,烛盘里头盛满了血红的蜡油,一颤一颤地,好似很快便要溢出去了。
可她另一只手里还抱着蓝布裹着的婴儿,全然不在乎摔了那孩子似的,嘴一张便咿咿呀呀唱起诡异的小曲儿。
“这场面要是被周四爷和顾大姨瞧见岂还得了,竟敢在恩人家里玩这套邪|教把戏。”文侪咋舌。
“人四爷才不在意呢!”
戚檐朝墙角努嘴,文侪跟着看过去,瞧见了一双躲在柱子后窥伺的眼。
——那周四爷咬着指头,一动不动的,好似看得很入迷,只不过距离太远,他又偏偏躲在阴影里,叫他们也不大能瞧清他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他既看得这般入迷,咱们正好去翻翻他的屋子。”文侪要推着戚檐离开,没成想却倏然被戚檐捂住了眼。
“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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