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照这阴梦的习惯,指不定一会就要从哪儿冒出那般扭曲长相的男鬼,文侪也确实听见了床底有点什么动静,但现在还不是触发吓人鬼机制的时候。毕竟他线索还没查完呢,哪里舍得走?
画册接下来出现了几页空白与黑红色乱涂的页面,继而便是一张男人细致的正脸素描,显然,薛二少的画技精进了许多,这般已能轻易辨认出画的是谁。
所以文侪说——
“靠,特么的又是个变态……”
不是别人,正是那二少未过门的“嫂子”——郑槐。
画的当然是文侪他的脸。
“……”
文侪快速将那张图给翻过去,哪曾想从那一张正脸素描开始,后边跟着的是各式各样的“他”。
笑着的,哭着的,近景,远景,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
“靠……”文侪一面看一面骂,全部看完后除了知道了薛有山有个窥伺他媳妇的弟弟以外没看到别的什么。
他默默想:绝对不能给戚檐瞧见,尤其是那薛家二少命名为《美梦》的那几张露骨画像。
“有这么个好弟弟巴巴盯着瞧,再晚些回家,人都给拐走了……”文侪嘀嘀咕咕。
也恰是他将画像细节又仔细观察一番后,他看见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攒动,那好似是一抹艳红,红中又掺了些细碎的素白。文侪眯起眼睛,屏息盯着漆黑处。
对他来说,这可不大妙,若那里真的存在具有攻击性的什么东西的话,他铁定是无处可逃。这月洞门式样的架子床什么都好,就是进出不太方便。
文侪咽了口唾沫,一阵阴凉的风便顺着他的腕子摸上手臂,鸡皮疙瘩被激起来,叫他保持高度敏感的状态。偏偏这时,床底下又窸窸簌簌响起来。
是什么东西在底下?
又是什么时候会从床底下爬出来?
文侪想起小时候听到的鬼故事,譬如藏在人家里,待主人睡后才出没的食人魔,亦或者是夜里偷偷爬上床和新郎共枕的鬼嫁娘。
“啊!!!”
一声孩童尖叫倏然响起,给文侪吓了一大跳。他都将画册捆起来准备砸出去了,哪曾想下一刹却蹦出来个头戴虎头帽的小孩。
“我去,蜘蛛咬我!”方美噌地便蹦上床去,像是没看见文侪似的在那红被子上连打了几个滚。
“它才没咬你,是你压着它的腿了,它才踩着你过去……”床底下又冒出个小脑袋,薛无平瞧了缩在角落的文侪一眼,只叉着腰冲那打滚的方美颇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个屁!它就是咬我手了!”方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文侪,“我刚刚听见你讲脏话了。”
“哦,不能讲?”文侪虽对这俩捣蛋小孩很无语,却还是很迅速地换上副温柔嘴脸,“你俩深更半夜在这儿做什么呢?又来放虫逗二少么?那也不至于钻人床底吧?”
“当然是来——”方美很得意似的将虎头帽戳在食指尖甩着玩。
“捉奸!打流氓!”
第184章
“捉……奸?捉谁的奸?”文侪绝口不提他这外人为何在自个小叔子的床上,理直气壮地盯住了拿虎头帽抓蜘蛛的方美。
方美将虎头帽一拢,一对桃花眼转向文侪:“服儿,你不是来见那流氓的嘛?”
听那小孩的语气,郑槐和那薛家二少的关系应很是密切,文侪却并不在那里发问,仅仅笑了笑,答说:“当然不是。”
他拿食指戳了戳方美沾灰的脸蛋:“你这小孩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我就说!”方美的目光忽然转向正小心翼翼爬上床的薛无平,咯咯笑起来,“我就说他是来偷东西的吧!”
“谁来偷东西了……”文侪心里头的秒表又开始嘀嘀响,再同俩小孩无效社交下去他铁定干不了正事,他要下床时下意识揉了揉薛无平的发顶,随口扯谎道,“二少他把我东西弄丢了,我来找回去,不算偷吧?”
他径直绕到一黄花梨四扇屏后,煤油灯一打,倏然照亮了一对血红大眼。文侪不自禁往后退一步,煤油灯照着的范围也随之扩大来。
总共四扇为一套的画屏上是四只怪物,依照特征不难辨认出其上按顺序为混沌、穷奇、梼杌、饕餮四大凶兽。
“好品味。”文侪啧啧赞叹,“这是嫌家里鬼少,二少这孝顺儿子给爹娘招邪来了。啧、那方大爷打我做什么,打薛家好儿子啊……”
文侪向下一瞥,忽而瞧见右下角一处黑红的印子,便蹲身下去,大拇指朝那处摁了一摁。待摁红了拇指,又一声不吭往画屏上擦出个血印子。
“哪儿来的血,怎么能溅到那地方?”文侪嘀嘀咕咕,蓦地听见架子床上方美朗诵似的在念——
“左眼只看棍,右眼只见鞭,我两眼昏昏!”方美哈哈笑起来,“我爹揍我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嘛?左手抄棍,右手拎鞭,打得我头冒金星,两眼昏昏!”
文侪一惊,赶忙摸了摸口袋,那儿本放着张写有四谜题的黄纸——可他什么也没摸到。
他快步过去,猛然将委托纸从方美手中夺了去,叫那手握铅笔的小孩的眼睛都瞪大了。
“小气鬼!不就是看看你的谜语嘛,也犯不着冲我们发大火吧?”方美噘起嘴,满不在乎地拿手肘撞薛无平,“你快问问,咱俩刚刚解的对不对!”
“为啥我来说,你咋不自个儿问?”薛无平翻了个白眼。
“他瞪我,显然是不乐意再同我讲话了。他都不乐意了,怕是要装瞎子作哑巴,我再去热脸贴冷屁股吃力不讨好做什么?”
“哎呦实在不好意思,哥哥这一时心急就给抢了来。”文侪扫了眼那张被方美揉得有些皱的白纸,只见方美在谜题四的位置画了个火柴人,下边署名“祖宗”,他忽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忙套近乎地往床沿一坐,笑问,“这画的谁啊?二位小少爷不如同我讲讲谜底?”
薛无平见状这才将紧拧的眉头给松了开,说:“画的他祖宗呗!他爹,方大爷!”
“啊……打我的那个?”文侪也不打算同小孩绕弯子,索性也学着他俩的模样倚墙坐成一排。
“嗯哼。”方美放跑虎头帽里的蜘蛛,将帽子往头顶一戴,“我家老头脾气可坏,开春那会儿我给他揍得嗷嗷叫,疼死了。”
“哦?你做了什么?”文侪漫不经心地接话。
“我把蜗牛放我弟脑门上爬,我爹给我看岔了,以为我在喂我弟吃虫!他老花是我的错啊?”
“哈、哈……”文侪强笑几声,“其余三个谜题呢?”
【壹、我放跑了一条没有脸的野魂。】
【贰、我供佛法僧,拜了杀身仇。】
【参、我得了一只怕火的金貔貅。】
“第一个是花大疯子嘛!嘿嘿不要命又疯痴!”方美乐得直往薛无平身上拱。
“滚一边去,野猪似的乱拱人。”薛无平皱皱鼻子,往旁边一躲,从怀里掉出来个口袋样的白布帽子。
“什么野猪,我是悍牛——专撞你!”
方美话音刚落就拧了薛无平一把,薛无平见状一拳头就砸在方美背上,眼见两小孩就要扭打在一块了,文侪赶忙喊停,一只手拎方美,一只手抓薛无平,生生把俩人给隔了开。
“别打架别打架,好朋友间少动手哈——咱们谜题还没说完吧?第二个谜题呢?”文侪露出个得体的淡笑,又伸手给两人揉挨打的地儿,“哥哥帮你们揉揉就不疼了。”
“哼!”方美嘟着嘴,“掉书袋的玩意儿看不明白!”
见状文侪便要略过去,哪曾想话少的薛无平忽而伸手指了文侪:“你,文大傻蛋不开窍就会死!”
文侪刚要问薛无平什么意思,怎料薛无平忽然抓起了方美那顶虎头帽,方美于是大爷似的伸手要,薛无平脾气上来了,犟着死活不给。眼见方美要来抢,他整个人都王八似的趴下去,将虎头帽压在肚皮底下。那方美也不带犹豫,脚一跨便骑上薛无平背去压他,压得薛无平哇哇乱叫。
文侪一时无言,见薛无平叫得实在太惨,这才搭了把手,将那可怜小孩从方美身下救了出来。他见方美龇牙咧嘴,怕他又要和薛无平掰扯好一阵,赶忙卖着笑将俩人给隔开来。
他指着第三道谜题问:“这金貔貅又指的是什么?”
“我爹妈和我顶头那俩流氓都有那什么貔貅饕餮的。”薛无平适才被方美压得差些没喘上气来,这会儿整张脸都涨红,他一面捶打方美一面摇头,“不知道。”
文侪点点头,轻飘飘夸了句“好聪明”就下了床——进行到第七场委托了,这还是头一回碰见能看得见四谜题的NPC,只不过毕竟他俩都是小孩,解释究竟有几分可信度还不好说。
之后,文侪再没管那俩小孩打架还是骂架,只又绕过画屏,停在了一紫檀木方角柜前。
开柜后先飞出大团的灰尘,文侪呛得咳嗽起来时,那俩小孩倒是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衣柜内仅挂着三条藏青色的上衣以及一条深灰的长裤,断了线的蛛网在煤油灯下微闪,文侪伸手摸了摸,衣裳上皆被灰尘覆满了。
他的目光迅速将衣裳给扫了几回,瞧见了那条深灰长裤口袋处被蹭掉了灰,眼下还没有新灰重新盖上去。
文侪将手伸进去,摸到了两张纸团。纸团正反面都写了字,由于阴梦的字体代入机制又发挥了作用,文侪只一眼便清楚那是他与戚檐的通信纸条。
第一张纸条的正面是戚檐,也就是薛二少写的——【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的吧?你不会狠心拒绝我的吧?】
反面是他文侪,也就是郑槐回的——【我受宠若惊。】
第二张依旧是薛二少写的正面——【我好想你,我想见你。】
郑槐——【多谢二少关心。】
虽说戚檐原身的情意表达颇热烈,可郑槐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文侪没法单凭这两张纸条判断郑槐与薛二少的关系。
“好乱的关系……”
文侪想着,见外头天色好似有点泛白了,于是朝那床瞅一眼,见俩小孩应是打闹累了,这会儿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于是顺手帮他们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往门外去。
***
翌日,文侪一早上都忙着给苗嫂打下手,直到用过午饭,这才得以借消食往外去,哪曾想方踏出屋门几步,便听月洞门外一片嘈杂。
他皱起眉,嘀咕一句:“靠……不是又有人来找我麻烦吧……”
果不其然,他才往外踏出一步,便有一穿灰鼠长衫的道人伸腿拦了他的去路,手朝前一指便叫下人给他逮了。
然而由于那男人使唤的不过俩寻常家丁,文侪真挣扎起来那俩瘦小家丁也招架不住,一霎便往一旁的雪地里栽去。
文侪倚着门洞直喘气,问:“你们不由分说就抓人,这是要干什么?!”
那灰衫道人便答:“你同大少结亲圆房在即,自然得把身上的妖魔鬼怪给驱个干净!”
“昨儿那方大爷还没驱够?!”
“他一名不见经传的方家,能有屁的本事?告诉你——老子乃茅山道士岑家第三十九代传人,唯有经了我手方能称得上干干净净!”
文侪不理他,起身要走,却见不远处又跑来五六家丁,一位拿了个梆子冲来,往他额前哐咚便是一砸。
血丝从文侪泛褐的鬓角漫出来,他虽说仍旧精神甚好似的在心里骂骂咧咧,眼前却还是冒起了星点。在他的脑袋沿着石墙往下滑时,他瞧见那露在墙角处的一双保养得当的玉手,以及那宅子里少见的紧窄白袖。
“薛有山……”文侪恶狠狠一声念罢,便彻底昏厥过去。
***
文侪再睁眼时,已被关进个木箱子里,只是他平躺箱底,顶头有不少的空洞,不知有何用处。
好一会过去,他听见有人在外头敲了敲那箱子,是薛当家的声音。
那人叹了很重一口气,说:“小文啊,没提前同你交代,是我这亲家公做的不对。可是这驱鬼仪式呢还是非受不可!你也知道,我们家有山身子弱,若是不把你身上的妖魔鬼怪清理干净,指不定要叫有山他婚后也不得安宁……你看在有山适才帮你包扎额前伤口的情面上,就安稳点受了吧!”
文侪平静地听完,发觉那人绝口不提驱鬼仪式的法子,也多少能猜出用的恐怕不是什么人道的方法,可他还是低估了不人道的程度。
他在木箱里眯了几分钟,忽听外头人声,应是那岑家道士来了。
那道士嘿嘿一笑说:“当家请看,这便是我那些个会吃邪祟的宝贝!待我一会儿将它们放入箱中,再将入口一封,关他们个俩小时!什么邪祟,什么妖怪!尽根除!”
那薛当家似乎没太大把握,说:“我看这花色,似乎是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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