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228章

作者:花半拆 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无限流 近代现代

十日后,婚书寄到了郑槐家里。

高昂的“聘礼”打动了郑槐他妈苗嫂的心,所以那女人把他儿子亲手送入了虎穴。

郑槐是3月1日进的薛家,我有意不与他见面,我实在没办法面对一个很可能在几月后被薛家人杀死的人。

——这也是没办法,我是被薛家人养大的,背叛他们我良心过不去,可要我哄骗一可怜人去送死,我对不起我自个儿的良心。

其实,我也并非没想过救郑槐,只是,你也清楚的,我是个“疯子”,谁会信疯子的话呢?

假使郑槐将我“荒谬”的话都告诉我大伯和伯母,不光郑槐会被尽快杀死,连我都没有好果子吃,我不愿冒那险。

我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也就一直没机会和郑槐见面,我想那人大概对我的了解就是住在薛宅里的疯子吧。

清明那日,我的精神状态难得稳定,也是那一日我决心要救下郑槐。

薛家墓在村边一块祖传林地。

我在那时有意接近郑槐并引导他一块块墓碑地看去,并最终停在了一块无字碑前。

他问我那是何人的碑,我没法回答,众目睽睽之下,我当然没法告诉他说那是薛有山的墓。

我也不能实话实说,因为那太像一个“疯子”说的话。

要说那日我与他并不算太长的谈话中,他得到了什么,恐怕仅仅有我的坦白吧。

我告诉他我有癔症,并非时常清醒,提醒他撞见我发疯就尽量离远些。

可他并不把这当回事,我想,估摸是因他这一辈子见了太多怪人。

我猜他后来应该撞见过不少次我发疯,因为在我恢复清醒时,总隐约能想起郑槐模糊的影子。

好在,他比我想得更豁达、更坚强,也更不在乎我的癔症。

他说我不过是病了,何错之有?

于是我开始和他分享我的过去、我的落寞、不堪与可怜的自尊心。

他也把能说的都说了,譬如他当土匪的爹与深爱他爹的娘。

一次他向我提到,他觉得薛有山有些像他那意外身亡的哥哥,骨子里都是温柔的。

我想说,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不过是都死了罢了。

我没能说出口,只能趁着清醒给他乱扯些薛有山的坏话,试图把他逼走。

然而当我发现他对此有些不满时,我才意识到他深受薛有山蛊惑,用情至深,恐怕逃不掉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让他走,哪怕是逼他。

所以当方大爷称鬼上了郑槐之身时,我并不去计较他对郑槐造成的额外伤害,因为我知道,他也不过是为了救郑槐而已。

一顿打换一条命,当然是划算买卖。

我装疯卖傻,视若无睹。

甚至当抬着蛇箱的老头将郑槐塞入蛇箱之际,也只能咬牙告诉自己,不论多重的伤都会痊愈,郑槐会活着从那里出来,并因无法忍受而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我错了。

错得尤其彻底。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天。

1924年10月13日,薛有山的生辰。

大概是那日众人的反常举动引起了郑槐的怀疑,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向我确认薛有山在哪儿,又在做什么,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一次我装疯拉着他说——薛有山死啦!

我看见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拽住我的手臂,质问我,薛有山真的死了么?

我感觉他有点太不对劲,只能继续装疯,可他却忽然将我松开了。

他自言自语,说——

“死了也没关系……”

“他死了,我也没必要活着,我会去陪他的。”

大概是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讷讷地说完那话后怔住了,而后就那么逃开了。

我以为郑槐很快就要走了,又加上无颜面对郑槐,我减少了和他的见面次数。

没想到他一直没离开薛家。

我也一直饱受癔症与良心折磨。

终于,1924年12月26日,我忍不住去找了郑槐。

我同他坦白说我想死,我觉得自己如今生不如死。

郑槐说这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第二日我就上吊自杀了,就在一个无人的空院。

我觉得我就理该死在那种荒凉的地方。

没想到,我没死成。

我昏迷数日,当我醒来后,便听说了郑槐的死讯。

就这样吧……

我就知道这些了。

你也觉得可笑吧?我们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

说到底我并不了解他,也再没可能了解他。

让他安息吧。

***

②方玄(曾用名“方美”)

问者:郑槐和你是什么关系?

方玄:“夫人”和家仆的关系?说好听点就是主客关系呗……啧……薛无平你就不能自己回答吗?

问者:……别乱说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问者:郑槐住在薛宅期间,你也曾对他造成伤害吗?

方玄:呵……大概算吧,但咱俩那会儿年纪轻,顶天也不过是干些小孩儿能干的事,算是口头暴力?但那也是为了逼他走。

问者:你为何不阻挠你爹殴打郑槐?

方玄:那是为了救他。

问者:你知晓郑槐跳崖身亡后可曾感到愧疚?

方玄:我没做错什么,为何要心愧?我单觉得惊悚,怕那小子日后成了怨鬼纠缠我们家——他现在不就缠着咱们不放么?

问者:你能否理解当初郑槐为何执意要嫁死人薛有山?

方玄:不能理解,难道你能理解么?他是个实打实的呆子。

———

[方玄自述]

我爹是个老糊涂,贪图“良辰美景”四字,也不顾男女,便硬生生让我兄弟姐妹四人叫了这名。

好巧不巧,我是家中老三,拿了这么个“美”字。

我从小想当道士,因为觉着当道士是个能自个儿改名的美差,哪曾想当上道士后才知道,原来谁都能改名。

总之,现如今我叫“方玄”,如今也就薛无平那丑东西成日喊我旧名。

方家是薛老地主请来庇护薛家长盛的,我爹平日里干的多是祈福一类工作,偶尔会帮着除邪亦或驱魔。

我自小和薛无平一块长大,他哥薛有山先前倒是挺好一人,常给我俩拿糖吃,也常给我俩寄回来些新鲜的小玩意儿作消遣。

太久了……

我想想,他开始发疯是在1922年和家里人大闹一通,直闹得满地血,我原以为是谁被砍了几刀,后来才知道那是薛有山吐出来的。

薛有山是个药罐子,我知道他身上常带病,但我毕竟不是大夫,没可能一直清楚他的身体情况。一日,他忽而就死了。

实话说,一点儿也不伤心是假的。

当初我觉得那小崽子薛无平和他哥有天壤之别,他哥知书达理宽容大度,那薛无平却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和我斤斤计较。

我觉得好人早死确实值得人伤心。

直到某天我爹告诉我,有一人被配给了薛大少成冥婚,我这才后知后觉,那人原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薛无平对此也显然难以接受。

可我俩还没来得及闹,次日,郑槐就进了薛家门

那小子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嫁给一个死去的男人,似乎不过是勉为其难地收了聘礼来和男人成亲。

那不过一咬牙的事。做一遭新嫁娘,换几箱子金银财宝,对他那么个连书都读不起的小子而言,应是值得的。

他不知道那些身外物都是他那条命换的。

为了将他赶走,我和薛无平成日寻他麻烦,可不论做什么,他都觉着不痛不痒。

当我爹拿起藤条痛抽他后,我愿意以为那郑槐终于该走了。

事实是我低估了那人的毅力,挨了那般毒打,他还是撑下来了。

他没走。

后来被假冒高人的二流子放入蛇箱中,也还是没走。

我搞不懂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宁可和宅中的疯瘸子花弘做朋友,也不肯离开这儿。

薛无平告诉我,那人恐怕是太想要钱。

可我们很快发现,他是真的爱上了那个早已死去的伪君子。

薛有山啊薛有山,阴魂不散。

我和郑槐的交集说不上多,我总感觉薛家人有意不让我和薛无平接近郑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