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文侪敲了他一下:“你忘了守备库着火那回了么,你我一同去检查火势,你莫名其妙就死了,现在想来大概就是因为我当时在你身侧。”
“不、不是这般迎合。”戚檐嘴角笑意更向上漫去。
文侪起先还在烦躁地拨弄桌上的钢笔,这会儿指尖骤然停下,他回头看向戚檐:“……你是说我们一块儿去死?”
戚檐点头:“殉情。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文侪呢喃:“倒也有道理……王虔怨恨自我对小白的冷落,埋怨的对象自然是他自己。我们二十多次尝试无果,或许当真是因为我们对他宿怨消解方式的理解不够透彻……”
一阵风吹来,有稀薄的腥气绕在鼻尖久久不散。文侪眨着眼,眼前闪过一行文本,正是戚檐背上那刺青【被石柱捆死的蛇】。
“如果自杀也不能解掉他的怨恨,那么他的执着点就很有可能不在自身,而在小白身上。小白生前,王虔对他的占有欲便近乎病态,他不要小白离开他,所以哪怕对小白的种种作为感到不满,他仍是忍受不了同小白分手。”
“要解他的怨,只有让他和小白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也就是说——他要具有主观意识的我们俩人,去扮演他和小白,去……殉情。”
文侪话音方落,长生艇内忽而爆发巨响。
“全体警卫戒备!【深水池区】‘溺死鬼’及该区多种生物逃出水池,难以定位。注意!该区生物皆具备极强伤人能力,请全体警卫速速……”
广播声还没播放完,戚檐便扯着文侪飞奔向【深水池区】。
二人十指紧扣,同一个个面露惊惶的生面孔熟面孔擦肩而过。
腥风掠面,腿脚在狂奔中发麻,渐渐没了知觉。文侪失了神,视野在某一刻变得狭窄,像是给雾气糊掉了多余的空间,只剩眼前人平整的白衬衫在随着步子略微晃荡。
曾装满古怪生物的巨池,此刻不起一丝波澜。
片刻后,只听扑通两声,水花四溅。晶莹的液体在脱离池子的那刻变作星星闪闪的花火,绽去了岸沿。
池水埋葬了两人。
戚檐伸手将水中愈发飘远的文侪揽进怀中。
文侪也不挣扎,隔着清水看向那对轻轻笑起的狐狸眼。下一刻,后颈霍然压来一只手,戚檐的唇落去了他的额间。
——这般亲吻无法交换呼吸,仅仅加速耗尽二人的呼吸。
他们没有任何交流,却在戚檐的唇离开的刹那,默契地松开了屏住的呼吸。
水流极迅速地灌入他们的身体,迫近死亡的痛苦很快叫他们忘却了一切。
溺亡如期而至。
至于走马灯——
不存在。
***
“大楼里空空荡荡,你脚踝的锁链,一步一响。”
“你泪汪汪爬过来,捧起块碎骨,却疯疯癫癫哭道——“我想活!!!”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你哭着,哭得像是蒙受冤屈的可怜人。”
“亲爱的,你为何哭?”
“我的尸体就在那儿,你的刀,上头还有血在落……”
***
————[ !!!委托成功!!!]————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32】
【解四谜:已完成】
【查清宿怨:已完成】
【还原死况:已完成】
————【阴梦裂口扩大中……】————
***
风,带着梅雨潮气的风。
渭止市区的风。
第249章
【王虔2024年6月27日书,渭止老城时睹梅熟】
***
我名王虔,生于1973年凛冬。
生前在房地产业打拚。
我自杀于2002年。
临死前在跳河和自焚两个选择间纠结了许久,最后定了溺亡。
***
我们一家三口,本来是正常、和谐的一家子。
爸说我长得像妈,妈说我长得像爸。
大家都说这样很好,我也是。
***
我憎恶着六岁的某个夏夜。
那夜没有恼人的蚊虫声,惊跑它们的是妈的歇斯底里与爸打砸家具的声音。
他们争吵的内容很简单,单是那夜爸能不能出门。
爸吼道——她回来了,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啊!
又问妈有没有良心,是不是人。
妈也吼,她说——那女人在娘家有吃有住,你心焦什么?
还说,别以为她不知道爸心底那些龌龊心思。
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女人”和“孩子”是谁,只知道那夜爸还是走了。
***
爸后来便很少回家,回来时,每每瞅见我便要抄起棍子揍。
哪怕我仅仅是缩在角落里,怯怯地冲他露了个笑。
我哭得嗓子哑,爸仍旧狠狠一棍子敲下来,说要怪就怪你妈,你长得太像她!
***
妈开始喝酒,酒一下肚便像换了个人。
她的长指甲抓破了我的脸蛋,瘦骨使劲磨着我被爸打出来的淤青。
有时,她会忽然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为什么那么像爸,为什么那么像那个出轨的狗东西。
我翻着眼,露出大片眼白,像是那些搁在岸边的死鱼的白肚皮。
我没开口问她什么是出轨。
却有了恨,我恨出轨的人和害人出轨的人。
我恨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
爸妈离婚打了官司,因为谁都不想要我。
由于妈没有积蓄,法院将我判给了爸。
那天,爸又对我笑了,他给我买了个绑着冲天辫的木偶玩,说要带我回新家。
路上他说腿疼,拿从凉鞋里冒出的一根脚趾顶了顶那冰冷的铁轨,说——坐下来歇歇吧。
我坐下来,他却没坐。
他说他要去拿钱,没钱买不了新房子。他还说,外边坏人多,我千万坐安稳了。
后来我再没看到他,倒听到了火车轰隆轰隆的声响。
轰隆轰隆——
是妈把攒了几天的衣服浸去盆里又拎出来。
是爸拿吹火筒吹着竈台底的柴屑与一星红。
我站起身,避开了,手中木偶却给疾驰而过的火车碾了个稀巴烂。
就像自从那夏夜后,我耳里的轰隆声都成了棍棒砸落时的闷声,与酒瓶撩过耳畔时的响。
***
小舅尤朔在隧道里找着了近乎被冻死的我,我哆哆嗦嗦地跟他说,爸迷路了,忘了来接我。
小舅很冷漠,说他不是迷路了,是不要我了。
我问什么是“不要我”。
小舅二话没说,扇了我一巴掌。
而后他恶狠狠拿袖子把自己的眼泪一抹,说,你爸妈不要你了。如果不理解“不要你”的意思,你就想,是舅的一百个耳刮子那么疼。
一个都那么疼,一百个我可能会死。
我流了泪。
***
那之后我都和外公外婆他们住。
在那儿,我认识了个与我一般大的小孩,叫许绊。
听说也是个被爸妈丢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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