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82章

作者:花半拆 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无限流 近代现代

那被疤痕装点的喉结,在文侪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时,缓缓滚了一滚。戚檐攥紧拳头忽而吼道:“我最恨看人逞强!!!”

“巧了。”文侪说,“我做的一切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超负荷的从来不是我……再说就算我逞强,干你屁事!!!”

“哈、关我屁事……”那戚檐的眼神陡然发冷,他赫然揪住那文侪的后领,将人甩在了墙上,两只手掌紧紧裹住文侪的双臂有如铁索一般将他禁锢在了墙上。

他随即红着眼吼道:“你那么厉害,有本事别因为我逞强啊!有本事逞强了别跑来我跟前诉苦,有本事逞强的后果自个儿承担啊!!!”

逞强,逞个屁的强!

有重担就分出去,没本事硬吃什么苦?

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个良善好人,最讨厌看到那些个冠冕堂皇,潦草几句便以劝人善良为结语的标语。

在他眼底,施舍善意是个奢侈品,最低的消费门槛至少得超过维持家庭生存的一般花销。

所以,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无私奉献这四字。

他这一穷人家的孩子,打从出生起就不配站在道德至高点,无私地分配自己无处安置的悲悯之心。

可他的母亲并不这么想。

她是个喜欢自讨苦吃的滥好人。

从他记事起,他家就没有宽裕的时候。可即便是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她也一定有求必应。

可她应的不是家中那俩孩子的要求,而是一群觍着脸伸手要钱的白眼狼亲戚。

当她无数回将攒了不知多久的钱寄出去,并摸着她那儿子的脑袋说“人人都有可能遇到困难”时,她一定不知道她那儿子心底滋生了怎样灰暗的想法。

有借无还是常有的事,执迷不悟更是一辈子的事。

戚檐想着,倘若他便是那群有借无还的厚脸皮傻X,他定然要在心底大肆嘲笑那女人几回,净知道要面子瞎逞强,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可他毕竟不是那群人,他是那女人的儿子,一个没办法在她竭尽所能向外伸手相帮时同她一齐享受喜悦的,极无情的利益至上者。

他恨那女人一步步将他们家拖入泥塘,更恨那女人痴心不改,一遍遍原谅那个早该去死的男人。

可他终究没办法完全恨她,因为那人是他的母亲。

也因为说到底,可恨之人不是她。

那些夜里,她流过的泪与逞强的话皆成了他的梦魇。他逐渐习惯了被梦魇惊醒,习惯了沉默地睁眼,习惯了外头窸窸窣窣的数钱声,习惯了那女人偷偷摸摸打电话说钱已经寄出去了的声音。

他习惯了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

想要逞强,便逞强下去好了,反正无论他说什么,想要逞强的人也都像是听不懂话一样,死性不改。

戚檐冷笑一声,正要开口,一声尖锐的广播响忽然打断了他。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欢迎收听【今夜幸福故事】栏目,今夜投稿人【臆想症】为大家分享的故事为——《桶装脑髓》。”

***

《桶装脑髓》

黄腾中学的饮水机用的都是桶装饮用水,未经使用的桶装水皆堆放于储物室中。

某夜,一负责晚自习结束后锁门的学生忽然觉得口渴,在无人的储物室里,他激活了饮用水机。

那机器发出了古怪的声音,有点像是什么动物哭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当他紧张地环顾四周时,水顺利流到了塑料杯里。

虽说什么也没能瞧见,他却禁不住着急起来,他一边分心巡视四周,一边咕咚大口喝水,在咽下第二口水时,他忽然觉得口腔里黏黏腻腻的,好似冒着一股腥味。

他这才看向手里被喝了一半的东西。

——只见那是一杯豆腐状的白色液体。

后来,那学生接连一个周没上学。

他终于来上学的那夜,晚自习方结束,他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从楼上跳了下去。

他摔得血肉模糊,飞溅出来的脑浆掺进了腥红血中,后来不知怎么,变白了,凝起来,豆腐一样。

第72章

“递笔来。”文侪语气如常,他自顾自翻开笔记本,冲戚檐伸手,却连头也没抬。

戚檐蹲身捡了笔递过去,心底火气却也没熄,只闷着,攒着,等待着再一次吐出的合适时机。

【臆想症——《桶装脑髓》】

“啧、这些故事,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恶心。”文侪道。

他边写边骂,这会儿正盘腿坐在角落里。天生有些发卷的头发遮去他紧蹙的眉心,飞速摩擦纸张的圆珠笔发出沙沙的响声。

“喂,文侪,写完没?写完了就把刚刚没吵完的架先吵了。”

——戚檐当然不可能这样说。

他只能抱臂站在这间窄屋的另一角摆出个鄙夷神色睨着文侪,直至文侪摁了弹簧将圆珠笔尖收回去,迎上他的目光,说:

“甭管你受了什么刺激,你都没理由对我的正常行为说三道四。你口中那什么狗屁的逞强是你自个儿定义的,你若非得扯着那玩意不放,那是你自己的事,别他妈拿来和我争论,浪费时间!”

当戚檐发现,在那文侪口中话没有一句合他意,他却还是忍不住盯着文侪那张小脸瞧,还是禁不住仔细去听文侪口中一字一句时,他就知道自己当真变作了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靠……

戚檐不过咽了一口唾沫,却差些噎死自己,他屏着气捂嘴轻咳,生怕动静太大,招引那些清装僵尸。

那文侪显然也懒得搭理他,说完便蜗牛一般缩在了墙角。

戚檐恰巧也在另一个角落失了魂一般瘫下来。

“爱睡不睡,我自个儿睡。”文侪说。

“你要喜欢守就守着吧,我先睡了。”戚檐说。

“……”

当俩人同时开口并不约而同地在铺了软垫的地面上躺下时,碍于情面,无人起身。

***

戚檐脑中东西乱得他睡不着。

他先前对文侪确实没什么好感。

但更为重要的是,他不是同性恋。

可他从未戴过有色眼镜看待那类群体,他们朋友圈里就有一对同性恋人,那俩从高中毕业开始恋爱,至今感情和睦甜蜜。

异性恋也好,同性恋也罢,都没什么分别,也都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

戚檐背对着文侪,同那坑坑洼洼的水泥墙干瞪眼,本来同文侪大吵一架,就叫他了无睡意,这会儿还又给自己搬来个亟待解决的大麻烦。

他是理性主义的狂热信徒,为人处事鲜少叫情绪掌控主导权,因而从前日子里,无论碰见什么麻烦人,遇到什么难解事,他总能轻松脱身。

唯独“死”后,许多东西开始脱离他的掌控,而在影响他行动的许多不稳定因子当中,文侪是最为棘手的那一个,因为他没办法解决那人。

他和文侪性格迥然不同是铁打的事实,当初他一直看不上文侪那扎人刺猬一般的性子,大概文侪也看出来了,总冷眼待他。

文侪冷,他也冷,他俩有来有往,没有把不合闹到明面上,是对段礼等相关好友的体贴。

他俩之间失去的那三年无可弥补,当在领毕业证那日亲眼看见失控的重卡碾压过那人的全身时,他才忽而生出一种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清晰的感受——他俩这辈子都没可能缓和关系了。

那关系烂在他泥潭一般的前辈子里,像一颗腐烂的果实,即便他这一生已经足够浑浊,那东西仍旧要再添一笔脏。

目睹了文侪的死后,他便再也没参加过那一朋友圈的聚会。

是他拒绝参加,而不是那群人没想过聚。

是他不想在每回聚会时候听他们悼念文侪,听他们回忆那在生前没能在他脑海中留下太多印记,偏偏死去的那一瞬间给他烙下伤疤的坏种。

他厌恶欺瞒,更不习惯自欺欺人,

可自文侪死后,他骗了自己六年。

不是骗自己文侪还活着,而是骗自己,只要不去见那群旧友,他便会忘掉那日,忘掉那文侪无足轻重的死。

他想,他眼下会对文侪产生古怪情愫,大概是因车祸发生时文侪就在他身后,他却没能伸手搭救的缘故,那情愫不过是当年那一星半点惭愧的改进品,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他想,他大概也是受钱柏的阴梦影响太重,所以当下才会忍不住要接近那人,忍不住要触碰那人,忍不住要将那人据为己有。

他想要文侪,理由是,他曾目睹了那人的死亡。

骗谁呢?

可那感情,当真是喜欢?

他转身瞅一眼文侪,察觉自己又想过去摸一摸揉一揉抱一抱,于是默默收回了脑袋,重新看向那面斑驳老墙。

也罢,喜欢便喜欢好了。

反正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即便是喜欢,他也没可能由着那感情滋长。

他和文侪不是一路人,从前不是,今后也没可能是。

——不该是,也不能是。

于是,他轻松地做了一个对自己和文侪都好的决定。

保持距离吧,不常说距离是杀情刀嘛,即便他惹不起,也躲得起。

躲着,好好躲着,直到自己对那人错误的情感都被矫正,直到自己恶心的、不堪的、卑劣的情愫湮灭殆尽。

“不要玷辱他干净明亮的一生。”

心底有声音在同他说。

***

文侪醒了,但没起身,只躺着思索他们如今身处何地,以及接下来往哪跑好。

“左边隔三间教室便是广播站……”他起身把鞋带松了,再绑上去俩死结,又把脚尖点在地上磕了磕。

他将棍棒扛上肩头时,回头瞧了背对他的戚檐一眼,随即开门出去,连关门声都刻意放得很轻。

戚檐根本睡不着,那家夥一出去,他便回身仰起脑袋朝门边张望。

他们一路跑过来,将二楼的教室都从外看了个大概,都很清楚这层已不存在毫无缺口的教室。文侪这么一出去,一会儿要是碰到尸群,想要原路返回都不一定有人给他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