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文侪给的,他照单全收。
活像一条饿疯了的野狗,浑不顾吃进嘴里的究竟是烂菜叶还是肉骨头。
他躲了文侪有一会儿了,心脏像是缩着,总也跳不快。这会儿被那人揪着骂,心脏却倏地归于正常。浑身血液汩汩快流,叫他浑身有如被人放了把火,猛然烧了起来。
“你还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文侪怒不可遏,面上半怒半委屈的情态叫那人觉着新鲜,“你不喜欢见人逞强,可我不是早就说得明明白白了吗?我、他妈的、没在逞强!!!你究竟还想怎样?难不成我就是个天生的废物,没半点自尊,单像个窝囊废、寄生虫一样死命咬着你不放,你才会觉得我没在逞强?!”
文侪揪着他的领口吼叫,字句都得理。
可他只垂目于面前人红淡适宜的双唇,心底全是露骨的龌龊心思。
他觉得自己当下的处境荒唐至极,叫他的嗓子眼里总要冒出笑。
他开始思索究竟如何能干脆利落地把自个儿的五脏六腑剖开给文侪看,叫那小子睁大眼看清楚他眼前人有多脏,又有多卑劣。
他分明比谁都更明白如何能将眼前那怒火中烧的小子吓跑——没有任何方法比凑过去亲他一口,再笑说一句“想不到吧,我是个同性恋”更好使了。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沉默,他不答话,不应声,像是用棉花塞了耳朵,佯装听不着那人的声音。
但他没有料到,由于他没有彻底粉碎他二人的关系,导致这时候,他的闪躲与回避,成了欲迎还拒、欲擒故纵。
眼前那人的嘴还在动,怒火烧得更旺了:“戚檐,你他妈能不能改改你那破习惯!?能不能别总想要自个儿承担一切,别总将我的行动看作是逞强?能不能别他妈的再管我的事了!?”
戚檐挑着眉,目光在文侪的唇角打转,他想:啧、嘴真是能说,累不累……
啊、若是堵上那张嘴,他会气急败坏吧?
文侪见那人漫不经心,顿觉对牛弹琴,于是将一拳头砸在他耳边墙上,骂道:“戚檐,我有时候真想把你弄死!”
那眼神飘忽的戚檐,这会儿总算接上了句话:“我也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文侪如何知道戚檐眼底那些晦暗的源头在于欲望,又哪里知道他话中意,他只觉这几个月和戚檐相处,活像一单身父亲将不懂事的顽皮儿子千辛万苦拉扯大,而今那小混蛋到了叛逆期。
好嘛,他是儿子,我是爹。
文侪这般想着,竟自个儿泄了火气,他将那人发皱的衣领松开,又将那人的拉链插销捅进座插,只呲啦一声,便叫链牙咬上了戚檐的脖颈。
这时,戚檐晃晃脑袋,说了回屋后的第二句话:“不要,我不喜欢脖子被锁住的感觉。”
“你是三岁小孩么?!这世上哪有多少事是你喜欢不喜欢便能决定的?”
“不要。”戚檐将脖子往里头缩了一缩,将下巴抵在领子上左右转了转,又说,“硌人。”
他见文侪似乎熄了火,语气不自觉张扬起来。
文侪将他脑袋往上头掰,见那人下颌被刮得一片红,又动了些恻隐之心,便将拉链往下扯了一截,说:“现在老天开始下雨了,风凉得要命,你若是吹感冒了,就等着被僵尸咬死吧!”
文侪甩手去整理规则与游戏笔记,戚檐站在原地没离开。他默默舔了口腔中破开的口子,血的腥气被他拿舌尖轻轻压过。
他盯着那人的背影,随后卸了力倚墙往下滑,落地时霍地笑起来,哈哈大笑。
文侪仰起脑袋瞧他。
可是戚檐还在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笑不是因为那文侪忽然没了脾气,而是因为意识到自个儿实在可笑。
生前,他活得卑鄙又自我,始终将表里不一的线头藏得很好,所谓的自我被他仔细藏进漂亮又善良的头套里,每日都在不动声色地为了自己的利益奔波。
可如今他死了,却怎么变得畏手畏脚,还学会体谅文侪的心情了?
败类死了就理该金盆洗手了?
甭说笑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装一装也就够了。
他是个天生的垃圾,文侪大概早已清楚得不能更清楚,难不成垃圾把自个儿收拾一番就能改头换面了?
当然不是。
不是,那他这垃圾还学什么矜持?
只要他没能走远,左右不过把那人熏得头脑发晕。
他好不容易对什么产生欲念,好不容易体会到爱慕的滋味,他怎可能叫自个受委屈?
这般做,叫他的感情多他妈的可怜啊!
——他那么可爱,那么珍贵,美好的感情。
想到这儿,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烂。
烂就烂吧。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心安理得地接纳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后,他的心情显然要轻松不少。
于是他拍拍校服上的尘灰,冲那埋头做笔记的文侪预备一声:“文哥,给你5秒,你跑不跑?”
文侪没回应。
戚檐笑了笑:“不跑吗?”
——那垃圾可要贴过去了。
第74章
文侪听到球鞋擦地的声音,然而他回头时,身后那高个已将膝盖顶上了他的脊背,双手扶在他肩,使了点劲往前压,压得他仔细回味了一番体测时坐位体前屈的酸爽。
“戚……檐!!!”文侪给他压得仰不起身,“你……毛病怎么那么……多……呃!”
“文哥,身子骨得多动动,不然身子可就要硬成铁板了。”戚檐嬉皮笑脸。
“靠,起开——!”文侪去扯压在他肩上的手,“你他妈就是傻子洗泥巴,闲着没事干!!!”
戚檐说:“我妈肩颈不好,从前总唤我帮她揉的,今儿我使的力道不过较从前重了那么一些,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柔弱?”
“你把半个身子往我背上压,还好意思说重了那么一些?你说的若真属实,我要是你妈,铁定抽鞋垫抽你!!!”
“哦?”戚檐收了力,摁在他肩上的手逐渐相扣作环,勾住了文侪的颈子,他用膝盖点地,将上半身前推,与那人前胸贴后背,才不紧不慢说,“打是亲骂是爱,你抽我,是亲还是爱?”
“呕——”文侪说,“恶心巴拉的……我抽你是大哥打小弟,天经地义。”
“不和你说话你便又打又骂的,叫我误以为你是把我当亲爱的。”戚檐用脑袋拱白菜似的蹭他后颈,“这会儿来陪你说话,你又骂我恶心……还真叫人委屈!”
“委屈个屁。”文侪嚷叫起来,“勒死我了,快松手!!”
戚檐只听自个儿想听的,这会儿没一句喜欢的,自然也就装聋子,倒是那墙上那广播器开始蓄力。
“嗞—————”
嘈杂电流前调忽而响起,广播又一次发出不算清晰的闷声: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很高兴通知大家有人启用了规则,祝大家拥有美好的一天。”
仍旧是【准确定位】,因为在下一秒有被定位者的名字被广播员念出来了。
——是那疯疯癫癫的“郭钦”。
“嗳。”戚檐松手起身,“真不会挑时机。”
但说句没良心话,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戚檐唇角勾着笑,背对文侪自门缝里瞅疾速退去的尸潮。
那些本该在走廊里失魂落魄前行的僵尸这会均在兴奋嘻笑,他们快活地甩着宝蓝长袖,一蹦一蹦地往通往三楼的楼梯间挤。
文侪这会儿叫那黏人虫放过,便也起身到了帘边。
他的指尖微微挑起窗帘一角,随之入目的是大片青绿尸挤在一块往前跳的怪异景象。腐肉挤在窗户上,留下不明的污痕。文侪倒是见怪不怪,只盯着他们的背影,同戚檐说:
“走廊上塞路的僵尸快走空了。”
在那些刺耳的尖啸中,戚檐弓起身子,有如茫茫荒草地上一匹行动颇隐秘的云豹,在确认视野范围内的僵尸均已堵在了楼梯口,他这才小心将房门那条细缝拉开,屏息匍匐向前。
他将身子贴在了围栏下方的水泥墙上,尽可能缓慢地将夜里凉丝丝的空气吸入肺中。
上三楼与下一楼的楼梯间位于斜对角,他们要上去,而戚檐与文侪要下去。
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扰,多大的喜事。
戚檐见文侪也像他那般爬过来了,于是有意不快速往前,只将身子转了个方向,叫脑袋对脑袋,鼻对鼻,眼对眼。
文侪给他吓一跳:“靠……傻X,你半路停下来找死吗?还不转回去走!”
“嗐,我不会让你死的。”戚檐笑道。
“早都死了……少说些没屁用的风凉话,平白无故装起阎王爷的腔调了?你要真有叫人不死的本事,先骑到薛无平头顶去试试。”
文侪没再理会他,又要向前,没曾想却被身侧戚檐锁了颈子,文侪诧异,正欲开口骂,戚檐却转而用另一只手捂了他的唇:
“嘘,别着急,咱俩用跑的——刚才通向一楼的那楼梯口还有僵尸的影子在晃呢!八成是在那儿守株待兔,咱们可千万不能正中人家下怀。”
两瓣柔软的唇紧贴着戚檐的掌心,很快带起掌心的一片潮热。
戚檐微挑起半边眉,神色玩味地盯住了蹙眉瞋目的文侪,说来也怪,分明他先前也曾数次这般捂那人的嘴,却还是头一回在意掌心触感如何。
戚檐轻轻笑了笑,没松开手。
他短短一辈子过得很仓促,说到底不过不长眼的蟾蜍从泥塘蹦入大沼泽,人家要将什么言不符实的“三好学生”、“优秀毕业生”之类好标签往他脑门贴,那是他们识人不清的错,道德感寡薄的他当然用笑面照单全收。
对他而言,卖笑简单,装乖容易,扮出副能共情任何人与事的模样也轻而易举。
世上无难事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至少对他而言,他绕着难事走,凡事主打个叫自己一身轻,世上乍一看是没有难事的。
想不通自己为何忽然对文侪生出异常扭曲且强烈的占有欲吗?
那便不想了,人何苦为难自己呢?
爱上一个人或许需要很多理由。
但对于戚檐而言,爱就爱,管他男人女人,管他什么身份,管他是死是活。
不过他为了防止自身理性强迫自个儿过度思考,便姑且将爱的理由归纳作——文侪那张脸对足他胃口。
短短几秒中,戚檐想了很多,可他用指尖刻意擦过文侪的唇后,只笑说:“咱们各自在心里默数五秒后,便像当初体测那般玩命往楼下高一教室跑吧?”
***
当他二人躲掉身后锲而不舍的追兵,站到孙煜高一教室门前时,文侪看了眼老人机上的时间——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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