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垂天青
他本来还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全,毕竟一个裴青山就已经够能打了,还加上了闻烛这个深不见底的诡物,随便拎出来一个护他都绰绰有余。
但现在他看起来应该需要担心一下了。
闻烛一踏进领域里,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腥了。
鱼虾咸涩浓稠的气味、内脏腐烂的气味、植物枯败溃烂的气味……
参杂在混沌、窒息的灰里,漫天纷飞,一时间呛得闻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些熟悉的建筑大楼在云层密不透风的灰蒙蒙云层里,宛如一座座被遗忘的墓碑,庄重而沉默,四处布满了漆黑的荆棘,缠绕在楼层周围,像一条条沉眠的毒蛇。
“好香的味道。”紧随而来的廖鑫就被涌入一阵花香,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是楠鹃花开了吗?”
滨川的楠鹃花这些年很有名气,每年花开的季节都经常被当做旅游宣传的头等项目进行。
“香?”闻烛转过头来,“花香?”
裴青山压紧眉头:“对,很浓。”
浓到仿佛要从鼻腔钻进骨头缝里开花一样。
最后一个进来的霍木听到这句话立马随手就掏出了一个小型仪器,对着四周转了一圈。
闻烛显然对他的发明相当感兴趣:“这是什么?”
“测空气质量的。”霍木随口解释。
“光吸收和光散射吗?”
霍木这才想起来闻烛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教授:“你还挺渊博。”
闻教授谦虚道:“没有,别人教的。你也挺厉害。”
“没有没有,还不是什么有用的都没测出来。”霍木受宠若惊。
“厉害什么厉害,”裴青山的伸出刀鞘扒开面前的荆棘,“测出来花从哪冒出来的吗?”
他的眼神扫过灰蒙蒙的一片,声道:“现在可不是楠鹃花盛开的季节。”
闻烛不动声色的摸了一把狰狞粗壮的荆棘,尖锐的细刺划破皮肤,血珠子瞬间涌了出来。
“怎么回事?”廖鑫扶住摇摇欲坠的霍研究员,周围的荆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规模的扭动起来,一阵地动山摇。
“你看天上,那是什么!”霍木的尾调都突然带上了惊悚的颤音。
只见阴沉混沌的云层突然被一层艳丽而不详的鲜红渲染开来,一只巨大的眼珠子吊在空中,掀起眼皮,溜溜的转动着。
一瞬之间,闻烛突然感觉心脏宛如被一只手紧紧的捏了一下,窒息感顺着剧烈的疼痛顿时成片的侵袭而来,他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把身体重心靠在墙壁上。
似有所感,闻烛低头看向地面,原本沉静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痛苦的扭曲了起来,在地面上拉出一道细长的阴影。
“你们是什么东西!”与此同时,一道警惕而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是人吗?为什么现在出来?”
第63章
“嚯!”
霍木转头就被吓了一跳, 一个躲在阴影下的男人,他身上布满了灰青色的斑驳血块,皮下组织似乎被什么东西逐渐瓦解, 肌肉也变得酸软起来, 挤动着浑浊的液体。
外部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下颚一大片的皮肉松松垮垮的搭着, 像是自己用胶水强制黏在了血肉组织外层,随着面部表情的扯动摇摇欲坠。
“赶快进来!”男人率先往阴影里走, 见他们不动, 侧头继续继续吼道,“还不跟着!等那只眼睛完全变红了你们都得死!”
几人对视一眼,一头雾水的跟上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走了两步, 裴青山加快步伐到了队伍前面, 跟男人肩并肩的搭起话来:“我们刚进来,老兄,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才进来?”闻言男人的语气变得古怪极了, “你不知道这地方已经被诅咒了吗?”
“什么?”裴青山皱眉,“什么诅咒?”
“看到天上那个眼珠子了吗?”男人的声音干涩嘶哑, 他的状态太差了,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腐败的血腥气, “那是瘟疫神降下的诅咒!”
霍木瞪眼:“什么?”
他拜财神、观音、月老……这位瘟疫神又是哪路神仙?
“你不是看见我这幅样子了吗?”男人自嘲的笑了一声,“按照那些长得跟核污染一样的鬼东西的话说,只有被新生基因选择的人, 才能从这场浩劫里活下来。”
信息量太大了,几人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还是裴青山半晌开口:“我听说这只是一场传染病而已,难道没有传染的介质吗?”
男人摇了摇头,把他们带进了一个大门里, 里面空荡荡的宛如一座亡灵城,再也看不出来之前的热闹。
这片似乎是一座学校,被混沌血腥的云层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灰白底色混杂着不祥的红,宛如末日将临。
“老钟,你这是领了一群什么东西回来?”
教室门被骤然打开,一张张跟男人如出一辙得触目惊心的脸,骤然看向他们,视线落在他们跟这里的人比起来能称得上“干干净净”的脸上,眼神警惕而冷漠。
“他们说自己是新进来的。”
老钟把门锁上,双手抱臂坐在了前边的课桌上,冷冷的盯着四人看。
脸上缠着一圈圈绷带的男人似乎是笑了一声,闷响从绷带中传来:“我们找了一个多月的出口都出不去,谁知道外边使了什么手段把我们这群人关在里边等死,你们怎么可能新进来?”
“不会是那群鬼东西装成了人的样子吧?”
这话一出,那些麻木的脸上这才掀起一片骇然,纷纷肌肉绷紧,眼神直勾勾、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其中不乏几个彪形大汉,守在门边,气势吓人,看起来大概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看起来倒是一个像模像样的自救组织。
“各位冷静一点,我们是来救人的。”廖鑫掏出证件给他们看,随即立刻追问,“什么一个月?这种传染病一个月前就有了吗?”
“呵……”那人随意接过来,目光在扫向直属机构的时候,还没彻底吐出来的那个嗤笑堵在了嗓子里,他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证件,似乎是认出什么来了,语气有些许转变:“还真是北斗局?”
“北斗局是什么?”老钟跟他不在一个部门,没听说过这名字。
绷带男人没解释太多:“一个被神化的暴力机关而已。”
他的语气是朝着廖鑫在发问,视线却不自觉的扫到了身后的裴青山身上:“难道不是你们用了什么手段把日谭给封起来,不准我们出去祸害人?”
“不是。”裴青山听出了两方之间严重的信息差,“我们从接到消息再到进来救人,时间不超过三天,你们怎么可能找了一个月的出口?”
“放你娘的屁!”老钟怒气冲冲的骂道,“今天已经二十七了!上个月一号的时候我就上报了这件事,一个多月杳无音信!你在这给老子装什么呢?”
“不对、不对!”这下连霍木都震惊了,他仔仔细细的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复盘了一次,“四月二十五号隋安将军收到疾控中心发来的救援,四月二十五号到二十六号紧急召开会议,二十七号裴青山亲自带人进来采样,预计花费时间两天,二十九号正式暴力突围展开救援……三月、怎么可能三月一号就有屏障了呢?”
“视频。”闻烛不知道什么时候捞了个帽子来戴在头上,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对!视频、对对对!”霍木有些语无伦次,立刻接上,“有个视频,就是那天在日谭公园拍的,一个遛狗的男人……”
“那是我拍的。”整张脸都被绷带缠绕起来的男人打断了他。
裴青山的视线落到了他的手臂上,溃烂的□□里森森白骨的可见度更大了,透过松散的绷带裸露了出来,的确比视频上拍摄的已经要严重很多倍了。
“四月二十五号,网上开始流传这条视频。”
“不可能,我一号就发了!”绑带男摇头否定,“但我不知道那条视频被多少人看见了,自那以后,这里边甚至连信号都没有了。”
滨川日谭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天来往的人流量那么多,这么大一个区被孤零零的隔绝了,里面的人也都不见了,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发现?
如果事情真的像这群人说的那样,那中间的这五十五天里,跟其他人打交道的所谓的“日谭区”的人,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寒气顺着地板攀爬上了四人的背脊,这件事情看上去远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见几人的愕然不似作假,听懂了这段对话的人后背也都升起了涔涔冷汗。
“放担心,既然我们能进来,就说明这地方也不是真的邪门成那样。”霍木想拍一拍男人紧绷的肩膀以表安慰,看着那一身绷带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只好自然的打了个转摸了一把自己光滑的脑门。
短发女生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发呆,视线虚虚落在这群人身上,
讲真的,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渴望有军方进来救救他们。
巨型眼珠子在浑浊血红的天幕上凝视着地面,成片成片尖锐的荆棘缠绕着高楼,今天还喘着气躺在你旁边安慰你的人,明天早上醒来就化成了床头人字形的血水,
直到现在,他们甚至已经麻木了。
就这四个人进来又有什么用?一起送死罢了。
短发女生兴致缺缺的扫过几人,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站在最后方一言不发的青年人身上,
他压低帽檐靠在桌边垂着脑袋,只露出一截嶙峋瓷白的下巴,存在感很低。
鬼使神差的,女生朝着一边歪着身子,想看看那人的脸——帽檐的阴影之下,一双冰冷的、非人感的眼睛突然跟她对视了起来,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一双眼睛,漆黑的细缝把金色的虹膜切割成了两半,像是两块被打磨过的金属,细密的纹路随着竖瞳的伸缩与扩张而凸显出血线。
“!“
一声惊悚的尖叫声打断了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氛围,女生瘫倒在地,指着闻烛道:“他……他不是人!他跟那群东西一样!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这句话顿时把气氛给完完全全的凝固了起来,门口的几个彪形大汉立刻对视一眼,纷纷从旁边抽出钢管。
闻烛甚至能够闻到上面覆盖着的半个同类的血迹——一些微弱的、寄生能力差的融合种和低级诡物。
一张张脸看了过来,微弱的表情在蛇瞳里被放大、放慢,
惊悚、恐惧、厌恨、恶心……
闻烛仅仅迟疑了片刻,随即立马起身冲向门口。
钢管砸裂空气,朝着他狠狠的甩了过来,闻烛侧身拽住横在面前的钢管,往后一扯,同时揣向男人的小腿,把他迅速撂倒在地,
整个甚至过程不超过半分钟,闻烛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绷带男人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好,他看着手握长刀紧盯着门口的男人,突然道:“裴长官,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爱人。”裴青山神色淡淡的看向他,似乎对他为什么知道他的身份毫不在意——在一线战区,仅凭一个衣角就认出裴青山的人太多了,他只是压紧眉头道,“你们吓到他了。”
“……”
裴青山知道闻烛忌惮着子母环,不会走太远——也许是这些天闻烛对他有点顺从过头了,裴长官心底莫名的产生几分惴惴不安又带着试探性的自信。
果不其然,在走廊尽头,一间灰尘扑扑的杂货间里,找到了逃跑的小蛇。
尖锐的蛇鳞从眉眼一直延伸到脖颈,冷漠的蛇瞳警惕的扫了过来,看清人后又猝然移开,自以为十分不动声色的又往下扯了扯帽檐,试图把整个人都缩到阴影里。
空气中安静了好一会,姓裴的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