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垂天青
那你还是别什么都相信的好,
闻烛想,
不然又要被骗哭了。
安全院地下十八层的一号晶体,终于还是不负众望的碎了。
谁都不知道那天裴青山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毕竟谁也没看到过爱人宛如被焚烧的灰烬一样,血肉尽数融化在自己的怀里。
第70章
太疼了。
血管像是被点燃的汽油, 一刻不停的四处乱窜,焚烧着跟血脉相连的一切。
闻烛浮沉在浑浑噩噩的意识里,一会想起了混沌时红塔赤红的天、一会想起照亮着塔底永恒不朽的金色太阳,
两道刺眼的色彩在眼球之中不断闪现, 仿佛要将世间所有敢仰头直视的怪物都刺瞎。
就这样吧……太疼了。
就这样吧。
他不想再睁开眼了。
一声轻巧的叹息在耳畔传来。
闻烛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掺杂着一些不耐烦:“你有完没完?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所有诡物都想出去看看, 你不想吗?”凯撒琳撑着下巴,努力诱惑道, “那可是精彩的人类文明社会!”
白蛇没兴趣:“我去干嘛, 吃自助吗?”
“……”凯撒琳小声嘟囔了一段,“老古板。”
自从这个女人穿过了能量裂缝掉入红塔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她正好落在蛇的地盘上, 又正好遇到蛇刚刚跟不知死活的一个蚂蚁群进行了一场大战, 不要脸的揽下了“救命之恩”。
从此以后,红塔这半边最难惹的那条大蛇,身边永远跟着一个喋喋不休的人类, 人脑在红塔底下可是超过同类蚕食的补品,多得是奇形怪状、密密麻麻的眼睛盯着这颗移动的脑子。
可诡异的是, 凯撒琳在那里活了很久。
久到金黄色的头发上都长出了几根突兀的白发——这明明代表了人体机能的衰老,但她却仿佛高兴极了, 因为那是她在红塔底下唯一能够触摸到的时间流动。
直到闻烛把第十五代王座老弱病残斩了个七七八八,那段时间,红塔下的暴雪持续了很久很久, 那么大那么无边无际的一个空间里,你从哪里抬起头,始终能看到一座巍峨的雪山。
修格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凯撒琳这个人——他一向是闻烛最为忌惮的那类同族,他似乎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闻烛还是小蛇的时候,就听过他王座身边世代相传的教父大名,
他好像完全不被红塔的规则所威胁,闻烛一点都不意外他甚至可以穿透红塔本身,从人类社会那里拿到凯撒琳的故事。
但闻烛一点也不感兴趣,凯撒琳有句话说得很对,这条古板的蛇就是个该死的唯力量主义派。
可是修格斯不一样,他对凯撒琳的兴趣大到让闻烛都有些不可思议。
“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被写进人类史册的科学家,她拿着控制我们躯体的基因密码。”
修格斯不仅仅看上了能够完成所谓同族的“群体进化”的大脑,也看上了“潘多拉”。
“我们比人类强大,比他们勇敢,还比他们要活得更久,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金色的太阳底下?”修格斯是个有野心的诡物,“我们亲爱的同族只是不爱团结……这样的话,与其让那东西流落到人类手里成为覆灭同族的工具,不如给我……我会带着他们重新回到地面之上的。”
“修格斯,别假惺惺的,你可不是为了什么亲爱的同族考虑。”闻烛不屑一顾,“我还坐在王座上,怎么了,你等不及了么?”
诡物之间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最后一战中,闻烛把修格斯硬生生的绞死了。
而凯撒琳把人类的终极基因秘密交到了一个怪物手上,并告诉他,
“不要让红塔也变成战争的武器库。”
“也许我这辈子是没有机会见到‘诸神’了,也许‘诸神’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就像吊在骡子面前的胡萝卜一样……”人死之前,似乎就连话都变得啰嗦了起来,仿佛有太多的东西来不及交代,凯撒琳最后只是轻轻的摸着闻烛金色的蛇瞳轮廓,“不过……人类是个很美好的物种,希望你会喜欢,小蛇。”
我才不会。
闻烛想。
人类都想你这么狡诈么?
“你把我吃了吧,我不想落到其他诡物的嘴里。”人类气如悬丝的要求。
“我讨厌吃人。”闻烛想拒绝。
但是凯撒琳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已经再也不能睁开眼了。
闻烛还是出来了,
原因太多了,也许是凯撒琳大脑里的记忆太多纷繁复杂又难以言喻了,思念如同坚韧粗壮的藤蔓一样把闻烛纠缠得密不透风,也许是他实在厌倦了红塔底下的蚕食与掠夺……
不知道,也不会有什么东西无聊到去细究这种原因。
闻烛只是出来了,然后遇到了裴青山。
在那场平平无奇的联谊里。
昏沉的记忆又打了一个转,快进了那天晚上——
他怎么和别人长得这么不一样?
初来乍到的怪物自以为十分不经意的看了待在角落里玩手机的男人好几眼。
这是一场有目的性的联谊,刚好闻烛也是个有目的性的人,
他需要一个伴侣来巩固他的社会关系,但是他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合适的。
这个肯定也不合适,
蛇教授端着鸡尾酒理性的进行着抽丝剥茧的分析。
他的理想伴侣应该是个相貌中等偏上、性格温和克制、社会关系简单、社会地位平凡,放在人群里最好体面又不扎眼的那种。
刚刚走过去的那位女博士是临大的优秀毕业生,虽然毕业去向被保密了,但想来也是在什么机关单位工作的高层,可偏偏她却端着一杯香槟十分低调又尊重的朝着男人敬了杯酒。
不妥。
闻烛这么想着,然后伸手拨通了价值200的电话。
没多久,男人就一脚把“闻建业”踹翻在地,嘴上也不毫不留情,闻教授在旁边暗暗观察,随即叹气,
戾气太重、性格暴躁、嘴上不饶人。
不妥。
夜晚的酒店里,男人精壮又爆发力极强的肌肉,配上那张轮廓冷硬俊朗的脸,把一条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蛇迷得七荤八素。
太扎眼了,年轻气盛又不懂收敛,
不妥。
吻又落了下来。
一个晚上过去,闻烛被酒精和美色麻痹的脑袋终于清醒了,
像他这样初入社会的怪物,找伴侣是一定要慎重的!
从酒店出来,两人十分默契的表示了成年人的世界完全不需要对方负责。
走之前,裴青山状似不经意的打听了一嘴闻烛的理想型。
闻烛记得当时他说:“公务员吧……或者老师?工作稳定,最好是干基层的,安全。”
“这么巧?”裴青山惊愕道,“我就是基层公务员!”
闻烛也很惊讶:“真的吗?那也太巧了。”
刚进社会的诡物先生真是好骗。
前线战区、刚升职的北斗局老大、工作稳定但是生命不太稳定的裴长官喜滋滋的就拉着人去扯证了。
好一桩旷世孽缘!
这么一条在七年前被狡猾人类拐骗的无知大蛇的脉络梳理下来,闻烛成功的又把自己从浮沉的意识深渊里给气得拉了上来。
乱七八糟的敲锣打鼓声精准的驱散了闻烛的浑浑噩噩,还伴随着一阵鬼哭狼嚎,
悲壮浑厚的嗓音透过厚厚的一层障碍物,依然效果喜人的挤进了闻烛的耳朵里。
他睁开眼,一片黑压压,什么也看不见。
半晌,发麻的身体才慢慢的恢复过来,指尖轻微的抽动了一下,闻烛细细的感受着,半天还是没能摸出来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在鼻尖周围徘徊的是一股子潮湿的木头味。
手臂渐渐能活动开了,外边惊人的哀嚎声似乎还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高高的嗓门以摧枯拉朽之势引得闻烛额头青筋阵阵跳动。
哭丧的队伍正真情实感的唱到高潮
这一户人家的大堂中央竖着一个实木棺椁,还裱着四朵对称的大白花。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进了不透风的大堂内。
这五六月天的,哪来的凛冽寒风?
四朵白花轻轻的颤了颤,哭嚎的人只觉得背脊有些怪异的发凉……
嘭——!
变故顿生,灵堂下边盖得紧紧的棺椁,被从内狠狠的震了开来,在空中绚烂的翻滚了两圈,最后重重的落到了地上,砸得轰响。
一只嶙峋苍白的手架在了漆黑的棺椁边缘,用力攥紧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极了什么不可谈论的怨鬼。
颤抖的尖叫声瞬间徘徊在大堂之中,真真回响。
“我我我草!”
“死人……死人活了!”
“没活!妈的好像是是是冤魂来了!”
只见冤魂坐直了身体,整个人白得仿佛被涂了一层油漆的石膏像,直到他睁开眼皮,露出一双金黄色的竖瞳。
尖叫声更激烈了。
一队披麻戴孝的专业队伍,就这样被吓得手脚并用的跑走了。
突然之间,热热闹闹的大堂,就只留下三个人不明所以的站在一起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