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垂天青
闻烛显然被他“这打一下那打一下”的游击战打昏了:“什么别的人?哪有别的人?”
“那你昨天晚上都那样了为什么还要走?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啊?你说啊!”
闻烛简直气得目瞪口呆:“不是你让我走的吗?你脑子坏了?”
“我让你走你就走?”裴青山趾高气昂的扬声, “我之前让你留下来你留下来了吗?说到底还不是全凭你自己心意?”
闻烛额头青筋直跳:“我……”
“你根本不在乎我。”裴青山说,“你根本就没问过, 这五个月,我过得好不好。”
“……”
他像是精准的拿捏住了闻烛这条白森蚺的七寸一样,只要一提到那宛如地狱一样的五个月, 闻烛就会偃旗息鼓。
只要能让闻烛心疼、愧疚、不舍,裴青山不在乎他自己会不会被那样日子里的记忆重新扒下一层皮来。
就算那不是君子所为又怎么样呢?
在重新看到闻烛的那一刻,裴青山就想开了,
爱本来就是卑劣的,
他要把红塔底下那么至高无上的强大怪物绑定在身边,只属于他一个人,
不耍手段,不流点血,怎么可能呢?
“你什么时候清醒的?”闻烛沉默了一会,又问。
“不知道。”裴青山断了一盆水放在旁边,给他细细的擦脸,一边又思考,“大概是你回来的那个晚上的某一瞬间吧,不算纯粹意义上的清醒,只是那一刻记起来了一点点东西。”
“什么意思?”
闻烛下意识的想压着眉——这位纯种大概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对着镜子练习过,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最有威慑力,
可惜两条眉毛还没拧上,就被一条黑色的毛巾给强硬的抚开了,连带着眼皮一起,他下意识的闭上那只眼睛。
这么乖。
裴青山心底一动,不动声色的又擦了两遍。
乐滋滋的看着小蛇严肃的神色凝了三翻四次都没凝起来,终于在闻烛耐心耗尽之前精准卡点的挪开了毛巾。
一种有火发不出的憋闷感在闻烛脑海里迟疑的一闪而过。
“就是记忆碎片断断续续的,有时候记得自己是谁,有时候不记得,有时候记得你死在我怀里了,有时候不记得。”裴青山表情平淡的说。
闻烛瞬间有些走神,他看着裴青山的眼睛:“那你现在不会以为我……”
“我不知道。”裴青山眼底的情绪没什么波澜,他摇头,“我不知道,闻烛。”
“但是怎么样都可以。”
他光凭借自己,早就分不出来真实了。
裴青山只能把每一次都当做真实,然后每一次都按照既定的目标去做事,即使他在自己臆想中,已经经历过千百次相同的事情了。
所以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青山的表现完全是基于他混沌的状态而言的。
闻烛一下就不说话了,手腕被这人小心翼翼的攥在掌心里,轻柔的用沾着水的毛巾擦过。
“怎么了?”裴青山笑呵呵的弯腰歪着头看了一眼闻烛有些泛红的眼眶,逗他,惊奇道,“怎么哭了?”
“你瞎了?”蛇不认。
裴青山被骂得乐滋滋的,闻烛只要开口,不管说什么话,他心底都会绽放出一团烟花出来。
“我们结婚几年了?”闻烛突然冷不丁的开始抽查。
“啊?”
但其实裴青山是个时间观念非常严格的人,他连去年上过多少次前线、什么时候去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十年?十二年?”裴青山想了想。
闻烛叹了一口气:“是八年零四个月。”
“没关系。裴青山,我是真的,你错乱的所有东西我都会告诉你。”闻烛拽住他的手腕,把掌心贴到了自己的脸上,仰头盯着他,金色的蛇瞳在阴影下绽放出扎眼的光,再一次强调,“至少我是真的。”
裴青山感觉到手心里的触感顺着皮肤下数不清的、跳动着的筋脉,延伸到了全身上下,他嗯了一声:“那你要永远是。”
太阳光洒在裴青山的手腕上,把皮肤都映射的透明了起来,更衬得底下青紫的筋脉扭曲蜿蜒,像从那双金色的眼睛底下长出来的树枝一样。
“现在说说你们的计划吧。”闻烛的时间不多,“你跟姓霍的老东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裴青山表情古怪一瞬,紧接着假装无事发生的问道:“你说谁?”
“装。”闻烛冷眼看他,“我对着人类肌肉扯动学微表情的时候,你还在补初中数学作业。”
“我从来不做数学作业。”裴青山说。
裴长官结婚后很少提自己之前的事情,比起从小品学兼优的万年第一,裴青山读书的时候简直能称得上一句不学无术的混子。
这次不知道是鬼迷心窍了,还是被闻烛给哄顺了,烟花放得太响把脑子炸坏了。
不过根本无人在意。
裴青山才悻悻道:“霍桑德还给我打包票,说绝对不把你牵扯进来的。”
他实在是,不想闻烛再跟修格斯这边有任何的接触了。
“牵扯?”闻烛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觉得有些好笑。
“我只要没死,身上的王座就掉不了,红塔地下发生的任何的事情,”闻烛指了指自己的蛇瞳,“就都在金色的太阳照耀之下。”
裴青山亲了一口闻烛的脑袋,捧场道:“哇,太帅了。”
“……”闻烛冷嗤一声,“我迟早会回去的,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跟我打好关系,而不是跑到修格斯屁股后面——他的寿命将至了。”
该说不说,把第十五代王座推翻的野路子掌权者,还是有两分狂妄的傲骨在身上的。
于是裴青山点头:“有道理,那我要怎么做?”
“你跪下来求我的话呢,我就考虑给你们点甜头。”闻烛勾起唇角。
“蛇大王,求你了。”张口就来。
“嗯,你们准备出什么价位?”
“大王想要什么价位?”
“人类之光就还行,能给我当当仆人。”
“不行,人类之光有老婆了。”裴青山幽幽道,“我们现在这样,我老婆会生气的。”
“……”
裴青山是铁了心不想让闻烛牵扯进这件事里,但他忘了安全院内部有个难搞的唐伞,闻烛大概能猜到,也许跟修格斯偷走的那份“诸神”的资料有关。
“诸神”跟塔尔赫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闻烛不动声色的咽下这些疑问。
“裴长官,你在里面吗?”
修格斯的声音在场没人听不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裴青山瞬间把被子压在了闻烛身上,清了清嗓子,语气不耐:“修格斯?你还有什么事?”
“我可以进来吗?”即使修格斯用的问句,但与此同时,门把手也极快的转动了。
裴青山坐在床头,衣领大开,一副准备睡个回笼觉的姿态,黑眸盯着修格斯:“你已经进来了。”
“抱歉。”修格斯耸了耸肩,“我闻到了相当熟悉的味道,怕你出什么事。”
“你熟悉的味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修格斯的视线游走在裴青山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半天才幽幽道:“是我的老朋友,你的旧情人。”
“他可不好对付,你知道的……”
裴青山看起来脸色极其平静的听着,不过他其实连修格斯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只感觉到被子底下,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顺着腿根滑动了起来,锐利的鳞片被主人有意识的收敛了起来,隔着薄薄的布料细软的缠在他的腰身和大腿上下,蛇身就顺着健硕紧绷的肌肉缓缓的盘了起来。
一边是修格斯的猜疑和打量,一边是腿根敏感的触觉……裴青山都能感觉到自己后背都忍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的精神正处于一个跟修格斯理智周旋和迷离恍惚的撕裂之中,死死的压着,才能使自己的呼吸保持住一个平稳的状态。
“裴长官,你很热吗?”
修格斯狐疑的目光落在了他通红的耳根上,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轻轻的在空气中嗅着什么。
第82章
修格斯在房间内扫了一圈, 目光在大开的柜门上停滞了几秒钟,又收了回来。
裴青山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散着一种诡异又隐秘的类似于偷情一样的气氛,怪诞得人头皮发麻,
并且这种感觉在修格斯一把掀开裴青山的被子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裴青山瞳孔猛然伸缩了一下, 心脏都跳到嗓子眼来了,手掌无意识的覆在了腰间。
但是床上什么都没有。
“你有病吗?修格斯!”裴青山率先反应过来, 瞬间站起来,沉声佯装发怒。
修格斯沉默的收回手, 狐疑的视线又在床周边扫了一圈, 什么都没看到,才语气诚恳的致歉:“不好意思,是我神经敏感了。”
“老兄, 要是怕成这样的话, 你还是趁早收拾包袱滚蛋吧。”
裴青山冷笑一声,靠在墙上,漫不经心的盯着修格斯, 眼皮微微下垂,五官轮廓仿佛带着天生又自然的傲慢感。
修格斯被盯得眼周肌肉不自觉抽搐了一下——说实话, 姓裴的在某些地方跟闻烛的相似度简直高得可怕,看着真是碍眼。
要不是全世界的塔尔赫人就死得只剩他一个了……
修格斯压下心底那抹轻嗤, 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的耸了耸肩膀:“裴长官,你可不要太小瞧他了,我们的老朋友指不定什么时候给我们一个致命一击呢。”
“说完了吗?”裴青山语气不耐, “说完滚。”
谁是你老朋友?
自作多情。
修格斯也不恼,笑着扬了扬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