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狗花
方方正正的,像丛林里的那只投食器。
——
天气渐渐冷下来,山麓的落叶乔木逐渐掉光了叶子,眼看着就要到冬季。
山麓下有成片的原始森林,每到这个季节,住在附近的少爷小姐们都会相约来这里打猎。
顾砚修像往年一样,也收到了邀请函。
阿尔伯特知道他的惯例,替他准备好了马匹,但没给他准备猎枪。
这周六一早,顾砚修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很传统的马靴和骑术服,外面套了一件深棕色的山羊绒大衣。
原始森林与顾家庄园相连,就在马场附近。
那里圈了一片合法猎场,顾家有时候来客人,顾诣都会在那里招待贵宾。
顾砚修到得不算晚,刚到猎场门口,就见到了不少熟人。
向烨和他几个堂表亲戚都在那里。
深秋的原始森林落满了枯叶,马匹走在上面会被没过马蹄。他们坐在马上,慢悠悠地散步,在讨论猎场哪一片的猎物更多。
向烨第一个看到顾砚修,远远地就跟他打招呼:“砚修,这边!”
看到顾砚修骑着马走过来,向烨笑着问他:“砚修,今年还不打吗?”
顾砚修摇了摇头。
几个人都善意地笑,不远处的一些世家子弟也扬鞭跟顾砚修打招呼。
顾砚修知道,他每年打猎都不带枪的这件事,早在圈子里传开了。
布兰登有时候会跟他学两句,说外头有人说他信佛,所以才不杀生。
顾砚修自己也当笑话听。
“那我居然不吃素,简直太不虔诚了。”
他不太在乎别人议论他什么,对他自己来说,他不过是下不去手罢了。
他也知道这座猎场完全符合法律规定,每年都会按数目饲养动物,猎杀比例也在科学范围之内。
不过他不习惯猎杀,每年收到邀请函,就来这边遛遛马,和人散步聊天。
天色大亮,顾蔓几个人和他简单打了招呼,就骑马进了森林。
顾砚修在森林外围散步,顾研知骑马跟上来,问他:“你那个弟弟呢,怎么没来?”
他今年也不打猎,据说是因为他外祖家的老人生病,他们一家都在素食祈福。
听见顾研知问陆野,顾砚修停顿了一下。
实在抱歉,他习惯独来独往,完全没有多问陆野一嘴的意识。
顾研知上次跟陆野打过球,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兴冲冲地撺掇顾砚修:“去问问呗,他要是也不打猎,我们一起去旁边打靶呀?赛马也行,都可以的。”
顾砚修不由得想起那天,陆野和诺尔赛马的盛况。
还真是……这个人真是有天赋,他从没见过不会骑马的人胆子这么大。
“他骑马的确有一手。”顾砚修笑了。
看他不反对,顾研知赶紧转头跟自己的佣人说:“去砚修家问一声,陆野要是在,就让他来一起玩。”
然后他看了顾砚修一眼,笑嘻嘻地说:“就说是砚修请的,去吧。”
“怎么还要借我的名头?”
顾研知说:“哎呀,不然显得我奇奇怪怪的,见面就要跟他比赛。”
也是。
顾砚修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人在森林边缘散步,林中偶尔响起一两声枪响,惊得鸟群飞上天空。
就在这时,顾砚修看到远处的猎场门口,浩浩荡荡来了好几辆车,看起来阵仗很大。
“这是谁家的人?”
顾砚修看了一眼,为首的那辆车和他的车是同款,在整个港内区都很少见。
顾研知伸头往那边看:“江议长家的吧,他最近就在G市,听说他家孩子也在这边,估计来玩的。”
江议长正是亚大陆的大陆议长江明驰,他那个大名鼎鼎的独生子,顾砚修经常听布兰登提起。
之前陆野刚到凯纳一中的时候,论坛里还把他错认成了这位离经叛道的江公子。
顾砚修点点头,随意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
没一会儿,车上的人就浩浩荡荡地骑上马,朝着猎场里走来。
“诶,韶容怎么也在?”顾研知说。
顾砚修转头看去,就见五六个人骑着马,被佣人簇拥着往这边走来。
其中就有他表妹向韶容,刚十四岁,还在初中部读书。
向韶容一眼看到了他,骑着马兴奋地朝顾砚修挥手:“表哥!研知哥!”
然后,隔着老远,她兴奋地指着她旁边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少年。
“表哥你快看看,这是谁,你还记得吗!”
——
陆野不在顾家。
周末没有车子在门口等他,他起得很早,徒步走下山去,坐着公交车,去了凯旋港码头。
那里是上区和下区唯一的连接点。
停满奢华船只的游艇俱乐部边,一条十五公里的大桥横亘在波涛汹涌的大江上。
这里有列车运行,每半个小时一班,可以抵达港外各区。
桥梁这边,圣托斯凯纳山脉宁静地蔓延。房屋和高楼散布在浓密苍翠的草木中间,道路干净而安宁,磁悬浮的公交车不会带来任何噪音。
而穿过汹涌的江水,桥梁的另一头,钢铁森林般的城市比圣托斯凯纳山脉还要巍峨。
陈旧的高楼紧密地挨在一起,半自动的机器在它们之间运转,不间断地运输着货物和燃料。高架桥一层高过一层,像缠绕在城市上空的蜘蛛网。
五颜六色的巨大霓虹灯牌挂在锈蚀的墙壁上,层层堆叠着,印着抑制贴纸和新口味营养剂的广告。
建筑的玻璃外墙覆盖着厚重的尘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陈旧的车辆和飞行器密集地来往,远远看去,像是围绕在城市上空的蝇虫。
而在陆野旁边,全息影像的电子广告牌上,衣冠考究的大陆议长宣传画还在冲着站台上的人群微笑。
【让亚大陆的明天更加美丽】
他没有回头,单手拿着电子票据,踏上了列车。
和宣传画上的那位议长公子擦肩而过。
第27章
列车在港外的每个区都会停靠。从I区开始, 到XII区,距离港口越远,空气质量就越差。
只有列车内部有空气净化的装置, 车门一打开, 就有一股燥热浑浊的空气夹杂着嘈杂的噪声,扑面而来。
陆野下车, 踩在破损的水泥路面上。
“小伙走吗?商业北区15元一位, 还有两个位置坐满了。”
“抑制剂要不要?”
“上区来的好货,带五十发子弹,便宜卖。”
来往车辆的喇叭声混合着人声涌入耳中, 巨大的机械齿轮和吊臂运转在大楼之间, 飞扬的尘埃把太阳遮蔽得只剩轮廓。
陆野背着包, 熟练地绕过人流出站, 在路边扫了一辆摩托车。
发动机很破旧, 轰鸣声带着整个车身都在震动。
陆野单手戴上头盔, 很快消失在拥挤的街道。
他爸腿断之后,手里只剩两万块钱。
其中八百给陆野交了一年的学费,还有五十买了一瓶劣酒, 除此之外, 所有钱都拿出去,盘了一家破旧的修车厂。
从那天起, 那里就成了陆野的家。
修车厂在IV区一座普通的街区里, 附近有不少二手车卖场,位置还不错。
就是每次来这里,都要穿过一条很暗的小街。
左右两边都是四五十层的高楼,楼上的窗户间错综地拉着晾衣绳,每天都像在下雨, 地面上到处都是泥泞的水洼。
陆野十二岁的时候在这里被堵过。
五六个人,他打不过,但牙咬碎了也要打破对方的头,他们就找了几根铁棍,狠狠地砸他的后背。
后来是楼上的窗台上掉下了一盆花,砸中了那群人的老大,陆野才捡回一条命。
也是那一次,他发现电视里学来的招数,并不是每个都有用的。
轰鸣的摩托车穿过小街,泥泞的水潭倒映着五颜六色的灯牌。水花飞溅开,远处传来了招呼声。
“野哥!野哥回来啦!”
是小街尽头的那家杂货店,陆野去借过影碟。店主是个七十岁的阿婆,大喊大叫的是她的小孙子康嘉祖。
十二岁的小胖子一眼就认出了他,站在店门口兴奋地又喊又叫。
“阿祖,谁回来了?”
拐过街角去,修车厂就在一大片坑坑洼洼的空地上。
小胖子嗓门大,厂里很快冒出来了两个人,穿着满是油污的倒褂,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
阿伟和晓杰,陆成风前些年收的两个学徒,全是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