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不醒 第10章

作者:林啸也 标签: 近代现代

余醉不放手,拇指就近刮了下他的鼻尖。

陈乐酩的眼睛太亮了,那样亮晶晶地看着他就像哑药封住他的嘴巴,让他不能说话。

“他和我没有血缘,自己跑到我家的。”

“他爸死了,他妈跑了,他一个人活不下去,跑到我家门口,要我养他。”

“你就养了吗?!”

放一只小孩儿进家可不像放一只小猫小狗那么简单!

余醉失笑,看着被自己捂住的弟弟:“不养他就哭,我受不了他哭。”

原本很激动的人瞬间老实下来,变得沮丧。

“你弟弟真幸福,你把他的眼泪看得很重。”

重到能抵消抚养一个孤儿长大成人的所有辛苦。

而我流了那么多的泪,只是想我哥来看我一眼,都没能如愿。

“那你爸妈呢?他们也同意了吗?”真是一家子大好人啊。

余醉:“我是被拐卖到枫岛的,没有爸妈。”

掌心下眨来眨去的睫毛僵住了。

正常人都知道现在该立刻换话题或者出言安慰,而陈乐酩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就在余醉怀疑他醉昏过去的时候,掌心下传来一小片濡湿。

“拐卖你的人……被抓起来了吗?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一直一个人吗……”

眼泪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这么一会儿就哽咽难言。

余醉束手无策,放开他的眼睛:“我有弟弟,他陪我长大。”

“真好,”陈乐酩哭着笑起来,“你一定很爱你弟弟。”

“那你觉得他爱我吗?”

“一定爱啊!”

怎么会不爱呢,连我都忍不住爱你。

可余醉却说:“他恨我。”

“为什么?怎么可能?”陈乐酩半跪起来,仰头和他对视。

“因为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很贵的东西吗?”

“我没有的东西。”

余醉望着他,灰绿色的眼底映着窗外的晚霞,那么绚烂明亮,可陈乐酩只感到悲伤。

他天真地提供建议:“你找别的东西代替一下不行吗?小孩子很好说话的。”

“代替?”余醉嗤笑。

“他19岁生日那天,和我说想去很多很多地方,于是我送了他一架私人飞机作为迟到的成人礼,代替我给不出的那样东西。”

“他很高兴,让我教他开飞机,认地图,适应各种雨雪天气。终于拿下飞行执照的那一天,他开着我送的飞机,用我教他的本领,在一个暴雪夜,坠海自杀了。”

一阵狂风猛刮在玻璃上,发出“哐!”地一声,陈乐酩被吓得一抖。

“……为、为什么……他……他还……”

“没有死,侥幸捡回一条命。”

陈乐酩惊魂未定:“那他……他现在在哪儿呢?回到你身边了吗?”

“他忘了回家的路,在外面游荡。”

“那你去找他啊,找回来和他说不要这样了,太吓人了……”

“找回来他不会好受的。”

余醉转过头来,盯着陈乐酩的眼神那么深、那么狠、冰凉得不带一丝温度。

陈乐酩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你要惩罚他吗……”

“不然呢?”

“他离开我49天,我买了49条皮带,全抽断之前,他别想再离开我一步。”

作者有话说

乐乐:哥,你前面对我好凶。

余醉:凶你还是抽你,自己选吧。

四十四次日落来自《小王子》

维纳斯之泪的故事来

自西方传说。

第05章 Kitty

“打、打孩子是不对的……”

陈乐酩半跪在余醉腿边,仰头望着他,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

49条皮带全抽断,人还能活吗?

他觉得弟弟可怜,又替余醉心寒。

“那把自己的尸体留给自己的哥哥就是对的吗?”

余醉问他:“你知道如果他没有活下来,我要面临怎样的结局吗?”

“他会和直升机一起坠海,一起被撕碎,碎掉后身体沉入海中,我会请人帮我打捞。”

“但是人对大海来说那么渺小,他可能早就被洋流冲到别的海域,可能被鲨鱼吃掉,可能有幸捞上来一点点,一点点残缺的头颅、手臂、躯干。”

“他们把他拼在一起,叫我过去辨认,问我,那是不是我弟。”

“那怎么会是呢?”

余醉喉间一哽,声音嘶哑。

“我弟弟不是碎掉的……”

“他是个健康漂亮的孩子,他的心脏会跳,皮肤是温热的,呼吸是平稳的,嘴唇是有血色的,眼睛始终是亮亮的看着我的。”

“我从五岁开始养起,从一只小猫小狗那么大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发誓我会守护他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最终的归处会在他家洒满阳光的庭院里。而不是抱着他仅剩的那几块身体,躺进棺材里。”

夜静悄悄,空气被冰冻。

余醉的话音仿佛一把残忍的剔骨刀。

他把手放在陈乐酩脸上,带着一圈硬茧的掌心掐着他的下巴问:“你说他去死之前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想过,他哥哥会面临这样的结局?”

“我……我……”

陈乐酩答不出来,心疼得快要死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疼,疼到喘不过气,泪流不止,疼到整个胸腔都跟着抽搐,仿佛有人把他的心给剖开了搅碎了,再拿钢丝球一遍又一遍地摩擦那些烂肉。

他甚至能透过余醉的眼睛进入他的脑海,透过他的描述看到那些画面。

暴雪纷飞的海岸边放着一地被泡出巨人观的灰白色碎尸,他跪在尸体前,一块一块抱起来辨认,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养大的孩子变成一滩碎肉。

那些碎块怎么都拼不完整,还有一部分会永远留在海里。

那么从那一天开始,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每次午夜梦回看到自己的弟弟,都不再是那个健康漂亮的孩子,而是拼不好的几块残缺碎片。

“不会的……”

陈乐酩流着泪,一点一点蹭到余醉双褪之间,跪在地毯上,去抚摸他的脸。

余醉没有动,就那么看着他。

灰绿色的眼眸里满是潮湿的雾气,仿佛两道经年未愈的、化脓的伤口。

陈乐酩仰起脸,闯进他的伤口里。

“他没有死,你弟弟没有死,他福大命大,长命百岁,他会回到你身边的,永远和你在一起,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养出来的弟弟也会是很好的弟弟,他不会再这样了,不会再伤害你……”

他忍不住伸出手臂,圈住余醉的脖颈,稍微用些力气把对方的脸按进自己肩窝里。

“不要怕,都过去了,你弟弟还活着不是吗,他不会再做傻事了。”

余醉问:“你能替他保证吗?”

陈乐酩很想说我能,好让他安心,让他不再害怕,可事实是他连余醉弟弟是谁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不认识他……”

“那就少管别人家的事。”余醉从他怀里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陈乐酩张张嘴,无措地低下头。

也对。

他一个连家人都没有的可怜虫,却还妄想去插手别人家的家事,真是自大愚蠢得可笑。

他收回手,顺着来时路,蹭回距离余醉两米开外的角落。

萦绕在鼻尖的好闻的气味消失了,舒服和惬意的感觉也消失了。

他就像一朵没人要的小蘑菇抱着自己的伞盖,伤心得抬不起头来。

“啪”一声,头顶的大灯被打开。

余醉回到他旁边坐下,“起来。”

陈乐酩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