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比丘
写完报告,他们就没剩下什么事,李善情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庄叙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几点下班?”
李善情有些摸不着头脑,回:“五点吧。怎么了吗?”
“视察也大约五点结束,今晚有空,可以带你去集团看你说想看的原型机。”
李善情倒没想到庄叙还记得他随口一提的要求。其实晚上和庄叙出去有点麻烦,因为现在将近四点,司机说不定已经来出发接他了,玛丽也在已经为他做饭。
如果要和庄叙去维原生科,他起码要打三通电话,还可能要饿肚子,毕竟庄叙也不会照顾他的过敏原。
但缓释器原型机对李善情的诱惑确实很大,没考虑多久,李善情就回他“好啊谢谢大老板”,开始打电话安排。
玛丽听说他不回家吃,又有点担心,问他那晚餐怎么办,李善情善意地撒谎:“庄叙说会找人替我做饭的,他有我的过敏清单。”玛丽才放心。
到了实习生下班时间,四个人一起往外走,其他三人要去搭地铁,便在大门口分开。
李善情按照庄叙的要求,走到园区的停车楼,慢吞吞坐电梯到二楼,一时没找到庄叙所说的白色轿车,有些迷茫地四下张望着,想给庄叙打个电话。
正低头看着手机屏,突然有一台车从楼上转弯过来,加了速才看到他,又是刹车又是按了一下喇叭。李善情吓了一跳,紧急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发现身后有灯闪了闪,才发现原来庄叙的车就在他后头停着。
“李善情。”庄叙下车,语气非常差,快步朝他走来。
庄叙穿着李善情不常见的黑色西装套装,又瘦又高,看上去实在过于年轻,有点像初出职场的新人,连李善情这种十七岁的青少年,都觉得以这样不太成熟的外表,一定不易服众。
好在庄叙长相英俊,性格稳重,讲话也不卑不亢的,很有条理,没有什么情绪激烈的时候,才可以让许多人选择忽视了他的实际年龄。
然而庄叙面对李善情,就不太一样,总是很凶,把李善情预想得很坏,现在也是这样,语气非常不好:“你平时也喜欢站在路中央玩手机?”
庄叙又伸手,拉着李善情的手臂,把他拉到车边,打开车门,虽然拉得不重,架势好像绑架。
李善情坐进去,等庄叙也进来,才解释:“我找不到你,想给你打电话嘛。”
说着,李善情也觉得有点委屈:“我又不知道你的车牌,那你为什么不站在外面等我?害我差点被车撞死。”
“……打电话为什么不能站靠边一点?我和下属说我有事,”庄叙看了他一眼,态度终于和缓一点,说,“外面那么多车经过,我怎么方便站在外面。”
“知道了,总裁,大明星。”李善情也不高兴,没好气地说完就闭嘴了。
庄叙不说话了,启动了车,他们从研究园区离开。
李善情无聊眼神乱转,看到庄叙按在方向盘上的手背,不知是不是因为瘦,骨节凸起,看起来好像捏得很用力。
庄叙的皮肤也比较白,虽然比不上李善情,但看得出是养尊处优长大,又显得更不够成人。
不知为什么,李善情觉得刚才被他拉过的位置痒痒的,忍不住摸了一下,过了几秒,突然听庄叙问:“很痛吗?”
李善情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庄叙在问什么。
事实当然不痛,因为庄叙拉得很轻,李善情这般敏锐的痛觉神经,也没什么感觉,但他马上说:“对啊,好痛!你是不是想把我手臂拉骨折?”因为这么说显得比较占理。
庄叙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庄叙声音低低的,说:“我以为拉得不重。”又说:“我下次出来等你。”大概属于他对李善情道歉的极限。
还好李善情肚量相当大,接受了:“这样才对。”
研究园区在滨港的郊区,而维原生科的集团大楼在市中心,相距很远,又恰逢车流量密集的晚高峰,因此一直开开停停。
李善情太困了,睡了大半程,做了个游泳的梦,游得精疲力竭,才被庄叙唤醒。睁眼已在地下车库,庄叙坐得笔直,侧着脸,低声叫他的名字,不知是不是怕把他推骨折,就没碰他,大概叫了很久,表情都有些无奈了。
李善情第一次看到庄叙这样的神情,第一反应是给自己加了五十分,而后才说:“到了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下了车,李善情亦步亦趋跟着庄叙走,又听庄叙问他:“你饿吗,饿的话先到食堂吃饭。”
“贵公司食堂恐怕没有我能吃的东西吧。”
“……”庄叙的脚步停了停,回头看了他一眼。
大楼是前几年新建的,所以地下车库里很干净也很亮,不时有车离开,从附近驶过。他们马上就要走到电梯厅的玻璃门口了。
后来很多年过去,李善情还会时常想起庄叙当时的眼神,因为这是世间最洁净的一种,看不到杂质,再精密的设备都难以提炼。李善情虽然弄不明白,却很想再要庄叙这样看自己,然而逼迫他,挑衅他,说甜言蜜语,又口出恶言,都难以成功再现。
不过当时李善情只是问他:“干嘛看我。”
“我把你的过敏清单给食堂厨师了,”庄叙说,“他们可以做几道你能吃的。”
李善情怕他们锅子不洗干净,还是会过敏,这种状况以前曾发生过,就婉拒:“算啦不饿。玛丽给我做了,我回家吃。”庄叙便带他上楼。
他们坐高管的专用梯上楼。看到庄叙刷卡,李善情调侃:“不愧是总裁!”但电梯充满了香氛味,李善情说完就打了两个喷嚏,而后摇摇头,整理被晃晕的大脑。
庄叙问他:“香味太浓吗?”
李善情“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新的口罩拆开戴上,而后又靠近了庄叙少许。每次到了新环境,他都会有些缺乏安全感,贴住认识的人,才能确信自己有东西可扶。
庄叙没动,他就光明正大抓住了庄叙的手臂。
“你很累吗?”庄叙也没有避开,不过低头看他。
“对啊,”既然说到这里,李善情顺便征求他意见,“庄叙,我没有想好,暑假还要不要去实习,这周好像有点太累了。”
庄叙不说话,李善情又晃晃他,他才很冷酷地回答:“你自己决定。”
原型机在三十层,有一个很大的展示间,供要人来访时参观。各类零件和植入方法,都有详细文字介绍,有些精密部件的上方,还放着放大镜,方便人查看。
李善情在里面转了许久,一边看一边赞叹,庄叙陪了一路,不时讲解,看起来像个熟练工。
走到最后的新植入技术展示台前,庄叙忽然开口:“这项设计的顾问教授,马上会来滨港大学任教。”
“啊?”李善情不知他的用意,抬头看他。
“我去年听过他的讲座,讲得很有深度,”庄叙这样说,“你以后如果有兴趣,可以选他的课。”
李善情稍稍愣了一下,听是听懂了,不过不知怎么回应,简直有点芒刺在背,因为他不可能留在滨港上学。既想,早知当时不胡说了,又疑惑庄叙怎么把他随口胡说的话记得这么牢。
“真的吗,”李善情习惯性地选择敷衍,又转移话题,“你的办公室在哪啊?我可以去玩吗?”
庄叙带李善情去楼上的办公室。和想象中不同,这间CEO的办公室并不是特别大,有一组会客沙发,一张大办公桌,还有两面书架,放满了各种类型的著作,有些像庄叙家的书房,只不过这里的窗外有城市最亮的夜景。
李善情左顾右盼一番,加分的瘾又犯了,忍不住晃晃悠悠走过去,一下坐进那张大椅子,抬头看站在不远处,看上去有些无语的庄叙,得意地指挥:“小庄,去帮李总去打一份文件。”
庄叙问:“哪份文件?”
“这都要问我,秘书怎么做的?”李善情来劲了,指指点点,“明天就把你换掉。”
庄叙被他气笑了,走过来,不过没有拉他,问:“演够了没?”
李善情不理他,兀自观察他办公桌上的那张全家福,还有两张许女士的照片,以及庄叙的小学毕业照和中学毕业照。小学照穿了一套蓝色的校服,中学则是西装制服,不过都是瘦瘦长长,表情冷淡,像画出来的人物。
“庄叙,你怎么从小就那么好看,”李善情感慨,“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有人追你吗?”
庄叙伸手把他那两张照片扣下去,不给李善情看了:“办公室看完了,我送你回家。”
“好小气,”李善情抬眼看他,“怎么了,你办公室有宵禁吗?还是你的照片看一眼要收钱?”
“你不是还要回家吃饭?已经八点了。”庄叙好像是真的无奈了,重新把照片拿起来,摆到李善情面前。
李善情觉得再刺激庄叙,庄叙一定会被完全激怒,识相地站了起来,装作妥协:“好吧,被赶走了。”
送李善情回家的路上,他们聊天,李善情说起自己白天编的那个程序,本意是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可是庄叙又突然对李善情说:“到时如果想辅修计算机,上课的强度可能比较高。”
李善情已经可以看到小区门口的拱廊,门口的灌木上围着几圈白色红色的小灯,是还没拆去的过年装饰。
他少有地失语了,隔了几秒,糊弄说“那算了”,转过脸去看看庄叙,看看庄叙有没有被糊弄成功。庄叙直视着前方,说:“可以只修感兴趣的课。”
李善情头都痛了,继续尝试跳过这个话题,开玩笑说:“没准植入了缓释器我就变得很强壮,可以多修几门了。你快点帮帮我,好不好?”
当然这样的言论并没有获得庄叙的承诺,到了小区门口,李善情就下车说了拜拜。不知为什么,他拐弯要走到通往家的步道时,却看到庄叙的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没有马上离开。
李善情没有多想,回家缠着玛丽说没吃饱,拜托她给自己煮了一碗白面,吃完就洗漱睡了。他先选择性地将庄叙以为他会上滨港大学的事遗忘,决定以后事到临头再补救。
庄叙应该也不会很在乎吧,比李善情大了三岁,怎么会不知道人都要为自己多考虑?何况李善情本来就是一个有一天算一天的人,一切决定都要围绕自己,为自己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反正李善情不喜欢滨港的气候,除非滨港完全彻底地变个样子,否则他才不想留下。
第11章
三月不是特别顺利,公司碰到了一件麻烦事。大洋彼岸某国的监管机构,无预兆地通过了一间大型医疗公司的缓释器设备临床试验申请,引起了公司法务部门的注意。
若不是李善情的吵闹,引出了一些时间的具体节点,难关度过之后,庄叙或许会对这段时间里自己的情绪完全失去印象,只剩事件的记忆。
实习结束之后,李善情还剩大半周的春假,每天都来骚扰庄叙。提起实习,他的言辞十分夸张,称疲惫的实习让他在家躺了整整一个礼拜,问庄叙:“你们实验室那么大,为什么不能开那种小平衡车?如果我夏天去实习,你送一辆给我吧。”
庄叙问他“不是说不想去了吗”,他又支支吾吾,说自己还没想好。
李善情早慧,说起一切都头头是道,但轮到做决定,又时常随意地变更,只讲喜好,不讲信用。庄叙那时以为李善情被家人朋友惯得厉害,才这么不通人事。
春假结束前夜,庄叙在读法务部搜集来的对方公司近两年来的采购清单报告。经过调查,克里兰公司的缓释器与SyncPulse作用并不完全相同,但暂时无法确认两者是否有专利技术的重叠,仍不能掉以轻心。
李善情原本已经去睡,突然又发来消息,说自己做噩梦惊醒,开始和庄叙东拉西扯。庄叙的手机屏不断亮起,实在是被缠得很烦,打了个电话过去:“我在忙,没空聊天。”
“好吧,你在忙什么?”李善情说。
“公司的事。”
“我刚才梦到我在大学里走路晕倒,”李善情声音有点委屈,“别人以为我只是躺着睡觉,最后没人救我。”
庄叙听得有些无言。
李善情的焦虑,想尽早通过植入缓释器的申请的心,庄叙很清楚,也不是没替他关注。每隔两三天,庄叙都会询问临床运营部进展情况。李善情的病例和报告十分复杂,负责人召集了两次专家审核,仍然没有讨论出答案。
这些工作都具有其保密性,不必事事对李善情说清。
“滨大校园面积不大,也没有适合你躺的草坪。”庄叙说出事实,浇熄李善情的表演欲,他就沉默了,过了几秒老实地说:“那我再去睡一下。”
挂了电话,李善情又迅速发来一条:“晚安。”和一张嘴角下挂的表情。既懂事又不懂事,礼貌又不礼貌,孩子气又不孩子气,令人无奈。
庄叙只能回:“晚安。”
最后报告也没能看完,因临床运营部的负责人在深夜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是否有空聊聊。
电话接通,负责人的第一句便是:“庄总,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不过您问了很多次,我想还是得尽早把答案给您。讨论出结果了,患者107号的病例,是无法用作我们的志愿者审核的参考的,他不能通过审核。”
夜里气温有点低,书房的窗户半开着,吹进带着草木香气的风。庄叙当时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开口给出反应,可能是因为内心没能立刻接受这句话的确实含义,使运营部的决定飘在空中,若不伸手抓取,便没有定论。
然而庄叙的记忆力,却使他无法忘记负责人说的每一个词语。
负责人在电话那头解释:“患者107号的身体情况太复杂,再加上虚弱和易过敏体质,经过初步测算,如果进行植入,后期出现并发症和排异反应的概率非常高,成功率也比其余症状的病患低太多。我们可以请他来试验部再采样,进行更精确的活体检测,不过以我们的预计,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成功率至多接近百分之五十——说到底,这一批缓释器本身的目标群体,暂时还不是他这类型的病人。”
庄叙给负责人的回答是“我知道了。”简单地结束了通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越过零点,又超过十二分钟。
他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发觉手脚有些冰冷。
一定是李善情成日把植入和未来的健康挂在嘴边,像所抱的期待已实现,甚至将庄叙也拖进了他的梦想之中,以为植入缓释器这件事,到李善情十八岁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才在事到临头时,发现不符合李善情期望的答案,居然如此难以接受。
庄叙想起身,又迟滞地难以起身,看了看李善情的消息,不知几点才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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