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比丘
邵博士年纪应与李善情母亲相当,态度也十分恳切,李善情不会给她不确定的希望,便实话说自己家里不缺钱,奖学金可以留给真正需要的学生。她在电话那头,语气难掩可惜。
“其实我的身体比较虚弱,说不定一年里有一半时间都没有行动能力,”李善情安慰她,“你们给我奖学金风险也很大。”
想让邵博士高兴些,同时也想去看看维原生科的实验室,李善情便转移了话题,提出春假去实验室参观,提前学习一周,邵博士立刻同意了。
几番沟通确认,春假的第二天早晨,李善情按时抵达维原生科集团的附属研究园区门口。
与他一起参观的还有另外三名同项目的学生,和他来自不同的学校。其中一个女生叫做韩忻然,李善情和她去年在比赛时见过面,四人不久便熟络了,一面聊天,一面跟着邵博士和另一位研究导师参观了几个低风险区。
纳米医学实验室在研究中心里占了三层楼,面积很大,虽然没有去到所有区域,也把李善情走得很累。
午饭时间,李善情拿出自己带的饭盒,和同学们坐在一起一起吃,大家看他种类稀少又缺乏调料的饭菜,都很同情他——不像有些人,只会嫌他娇气影响别人,李善情去他家做客,他都只让厨师做一个他能吃的菜。
而且做出来的,李善情偏偏又不喜欢,只好挨饿。
饭间,李善情看了一眼手机,未读消息是不少,依然没有来自庄叙的。
昨晚李善情告诉庄叙,自己第一天来实验室,问庄叙来不来看他,问了半天,庄叙也不松口,说今天很忙没空。不知是真的在忙还是骗人。
大部分时候,李善情觉得庄叙是好懂的,因为只要自己只要脸皮够厚,要求提得够密集,总有一项能被庄叙满足。
聊天也常常很亲近,李善情一定要想知道些什么,拜托几句,缠一缠,庄叙最后都会告诉他。他觉得他们已经是不错的好朋友了。
可是另外有时候,李善情又觉得庄叙好像有点讨厌自己。例如上次在庄叙家里吃饭。
庄叙就对他很凶,他什么都吃不了,庄叙也不心疼他,而且对周思岚的态度都比对自己要好。
难道李善情这样难得的一个聪明学生,不值得庄叙的关照和挂心吗?
连邵博士都照顾他身体虚弱,下午给他安排了坐在实验室里分析数据的工作,没有让他跟着导师到处走。
的确,分析数据很无聊,但也体现了第一次见面的邵博士对他的关爱。
初次见面至今,已有半年之久,就算是孵小鸡,也可以孵出来好几窝了,只有庄叙仍旧是块捂不热的寒冰,对李善情若即若离,保持着那幅铁面无私,无事勿扰的样子。
不过李善情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放弃和认输,最近几周,他在心中竖起一块与庄叙之间互动的计分板,被庄叙冷落扣一分,收到庄叙回讯加三分,逼迫庄叙做某事成功加五分,惹到庄叙生气,猛加十分。
李善情既喜欢竞赛,也喜欢考试,每天都无聊得努力想在计分板上写数字。
想到这里,李善情又想再得几分,立刻把饭吃完,给庄叙发去一条:“上午参观实验室走得累累的。”加上几张哭脸,又说:“你来看我吗?”
几小时后,李善情分析了整个一下午的数据,看显示屏看得头晕眼花,才收到回信:“没空过来。”
又这样无情!
李善情很不爽地扣掉一分,恰好身边的分析员叫他有事,便放下手机。
庄叙忙了一整天。
进行临床试验申请的批文终于有了眉目,他紧急召集了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从清晨一直讨论到下午,终于列出一分完整的计划草案。
志愿者的标准还没完全定下,会后,临床运营部负责人单独询问他的意见,庄叙确实是有想沟通的内容,因此留下来,两人聊了一会儿。
庄叙的意见是希望团队在安全可控的范围内,再降低一些对实验志愿者身体状况的要求,若能扩大不健康人群的范围,临床试验也更有价值。
因此,庄叙近下午五点回办公室,才有时间拿起手机,看了看未读消息。
李善情第一天去实验室实习,倒没有发来太多抱怨,只是说走得很累,又问庄叙去不去看他。
只不过是去集团下的实验室实习,又不是毕业典礼,且庄叙身份特殊,真去了实验室,两人也不便说话,不知李善情纠结于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
庄叙回了李善情一条不去,很少见的,李善情没有立刻回复。
到了晚餐时间,庄叙与周开齐下楼,在集团食堂吃了很简单的饭菜,又上楼工作了一会儿,发现李善情仍然没有给他发新的消息。
介于李善情身体确实不好,又说走得很累,如果他在实验室累出什么事,庄叙也有责任,考虑了片刻,给邵博士打去电话。
“庄总?”邵博士接起时有些意外。
她说自己在吃饭,语气惊讶中透露着平静,听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实习生累病的事故发生。
但庄叙电话都打了,便还是问她:“今天的实习情况怎么样?”
“很不错!我和你提过的那个高中生,实在是优秀,太聪明了,分析数据都比别人快很多,”邵博士道,“不过他不打算申请奖学金,好在另外三个实习生也很不错,有两位都对奖学金很感兴趣。”
庄叙又稍和她聊了几句,挂下了电话。
天色已晚,楼外黑沉沉的。三月底滨港已有湿润的暖风,空气也清新。
庄叙坐在开着空调的干燥办公室中,感受不到室外的气息,不知何故,变得很难沉心工作。
电脑里打开的文档,是实验室交来的报告,一条条文字和数字,长长短短、歪歪斜斜,庄叙每句话都看几遍才读得清楚。他将此归咎于最近太忙,事务庞杂,以及天气转变。
九点半,他终于完成了所有要做的事,离开集团大楼。
回家路上,庄叙给李善情发去一条信息:“到家了没有?”
他主动问,是由于李善情以前生病时,也并未特意告诉他。或许这么久不联络,是李善情白天在实验室累得不舒服了,现在已在就诊。
若是这样,于情于理,庄叙应有所了解。
回家洗漱后,仍是没有收到回音。思索一阵,庄叙给李善情打了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
不过李善情声音并不虚弱,而是困倦:“喂?”
他像是闷在被子里说话,呼吸声也是断续又模糊,庄叙才意识到原来李善情只是睡着。
“怎么了,”李善情含糊地说,“庄叙吗?”
既然李善情没事,便没必要再聊天,庄叙说“是”,李善情又说:“我吃完饭就累得睡着了。”听上去没睡醒,所以不太聪明。
庄叙没有说话,坐在床边,手好像不是很听从大脑的指令。
经过半年持续骚扰,李善情似乎已成为庄叙生活中的一种白噪音,有时候太响了很烦,有时候轻轻的便恰好。
可能庄叙习惯了,所以还是承认,李善情吵吵嚷嚷虽然麻烦,但是对他来说,比完全没有强。
如果真没有李善情缠着他,一切就变得更枯燥与难熬。
电话那头悉悉索索一阵,李善情好像坐了起来,人也清醒了些,开始说话了:“我白天太累了。”
“怎么没有人和我说,原来上班比上课还累?”
而后忽然很不满地抱怨,而后质问,“庄叙,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庄叙从不惯着李善情无理取闹,这是李善情自己的选择,与他何干,立刻指出:“不是你自己要申请的吗?”
李善情嘟哝几句,忽然好像想起:“那你打我电话干什么?没事的话,我要继续睡觉了。”
庄叙也顿了顿,说:“你先前说的体检报告,加上重要就诊记录,可以给我发一份。”
终于想到了这件理所当然的正事,庄叙成功为此通电话冠上了必须要打的意义,思维也流畅许多,不再像有什么郁结堵在半道:“我发给临床运营部。”
李善情安静了一会儿,有点不敢相信一般,轻轻地问:“你要把我排进志愿者名单了吗?”
他声音轻飘飘的,像很惊喜,充满了以前没有过的梦幻,仿佛如果庄叙实现他的愿望,他会变得百分之百的乖巧,永远不再使坏。任谁听见,应该都不愿戳破他的心愿。
然而事实不像李善情所猜测,庄叙别无他法:“只是用作志愿者标准的参考。”
李善情“啊”了一声,马上冷下来,好像有点不高兴,又过几秒才说:“好吧。”
“那参考的话,你没有什么好处给我啊?”他接着问。
“你要什么好处?”
“我要什么你不知道吗?”李善情在那头很固执的撒娇,“庄叙,你快点说,会帮我放进志愿者的名单的。”
他像一个不通人事的小孩子,不按规则行事,也不知现实世界有达不成的难事。
庄叙不可能给他这么轻浮的承诺,但那天也确实说:“我会帮你关注,你总得先符合条件,其他到时候再说。”
李善情才没那么不开心了,对庄叙说了晚安,挂掉电话,把几份报告发了过来。
这些报告,庄叙比临床运营部的负责人看得要早,看完后发现,李善情是确实脆弱,病史和过敏原比他得到的奖项更多,现在还活着已可称现代医学的进步案例。
竟然是这样的一具躯壳,支撑李善情的大脑运转,让他尚能言善辩和胡言乱语,不知造物主是残酷,还是别有用意。
庄叙很晚才将报告转发给了负责人,让他们尽快作专门的分析,看是否能计划出缓释器的植入方案。
这不恰当的。庄叙那时所做、所想的一切,都很难用合适的理由打出一个体面的圆场。
那天晚上庄叙有点失眠,持续地回忆起李善情策划的那些以后。他说要做庄叙的学弟,来维原生科工作,所以庄叙也想了很多,认为这些策划,不是不能成真。
庄叙是独生子,上学时随着父母去过太多城市,虽与同学朋友关系不错,始终没有一个真正谈得上亲密的伙伴。
但如果李善情能健康起来,如果庄叙的人生中往后必须都有李善情的存在——待李善情博士毕业,他们一起志同道合地工作,从滨港出发,或许到世界。
即使意味着庄叙要忍受他善变的性格,这未来并不糟糕。
这晚庄叙所想的一切,都是则漫长的笑料,幸好无人知道,庄叙永不承认自己想过一秒,也决心永不回顾。
因为阑尾重度发炎必须割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出不对等期许,是一样的。若能消除记忆,或从大脑中将这些片段彻底地压制、掩埋,才是最好的治疗,才能获得有痊愈的希望。
第10章
可能是因为实验室面积太大,实习生做的杂务又比正事多,难免要走来走去,即使春假实习只需一周,也把李善情累得够呛。
他每天一回家就是睡觉,别说爸爸妈妈,连玛丽都生出意见,担忧又不满地问他:“善情,你暑假里真的要去实习那么久吗?”
实话实说,李善情现在也不是很确定。因为他察觉到实习生只能接触实验室里的低风险区域,工作的强度又很大,导致他的付出和收获不太成正比,怕累出身体上的问题。
但实验室的氛围又是他所喜欢的,因此难得有点犹豫。
那天晚上,庄叙忽然把李善情的体检报告要走之后,什么进展都没对他更新,本周以来,两人也聊得不多。
这次倒不是庄叙不回消息的问题,庄叙莫名似乎回得比以前快些,是李善情自己,常常过完嘴瘾就抱着手机睡着,一觉醒来,手机在哪都找不到,更别提持续地与庄叙聊天。
再说李善情总问“临床运营部门有没有回应”,说想去维原生科总部朝圣,看看庄博士缓释器原型,庄叙大概不愿带他去看,所以回他的也总是“没时间”“不方便”这一类无聊的拒绝言辞,计分板一度停滞。
终于到实习最后一天上午,李善情接到庄叙的电话:“我下午会来实验室。”
“来看我吗?对我这么好,”李善情正在敲键盘,帮一个实验员写个计算模拟速率的程序,故意开庄叙玩笑,“正好留了一份数据给你,帮我分析。”
“例行视察,”庄叙不接茬,冷冷地告诫,“到时见到我,尽量别过来找我说话。”
“啊?”李善情手指慢下来,思考着代码,回答便简单些,“好吧,知道了。”
又觉得庄叙对自己的情商认识,好像和他本人真实的情况差得很远。他既不是白痴,也不在演玛丽爱看的电视剧,怎么会突然跑去和庄叙说话?
庄叙那头沉默几秒,李善情不想再听什么新的社交礼貌警告,善解人意说:“那大老板下午见。”挂了电话。
下午,李善情和其他实习生聚在空的小会议室里,写他们的实习报告。忽然感到玻璃外头有些动静,李善情抬起头,实验室的管理人员陪着庄叙和另两名男子从不远处路过。
庄叙像感受到他的视线,转脸一眼瞥来,李善情生怕又被这个过于敏感的人误解自己故意挑衅,赶紧低下头。庄叙现在也算是掌管着植入缓释器的生杀大权,还是少惹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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