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遗愿清单 第31章

作者:卡比丘 标签: 年上 HE 近代现代

庄叙的行李箱还是很早以前的那个,普通的银色行李箱,在商场随处可见的品牌,挂着的行李牌,烫刻庄叙父亲的名字,大概和手表一样,都是遗物。

李善情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有点冷,又拢起一些。心里产生很朦胧的情感,觉得庄叙好像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但也不正确,因为庄叙的过去有李善情,现在却没有。

庄叙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了看李善情,没有说话,可能不知道要和李善情聊什么。李善情就找了个话题,问:“你要回滨港了吗?”

庄叙在七八米外,很低地“嗯”了一声,

“好赶啊。”李善情感慨。

庄叙说:“回去还有事。”

“阿姨是不是好一点了?”李善情又问,“我看你这两个月来得很勤呢。”

“准备再养一段时间,希望能达到手术标准,”庄叙告诉他,“最近公司要拓展谈医疗保险覆盖,所以过来的频率会高一点,不过每次不会待多久。”

李善情听他突然说这么多,很想开玩笑,说“和我报备啊”,不过不是很想被打击,就算了,问他:“我要是在你来的时候突然出现,你会赶我走吗?你这么快就回去,我都没时间请思岚吃饭。”

“不用请他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庄叙立刻说。不过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

李善情也不准备再问,他直接理解成默认,便说:“要你管这么多,思岚除了工作外有自己的生活和好朋友。”

庄叙将行李箱合起来,问李善情:“你还要继续睡吗?”

“干嘛?赶我走。”李善情瞪他一眼。

庄叙走过来,李善情一边以为庄叙要当面斥责他,一面幻想庄叙要过来亲他,但庄叙是把房卡放在李善情的床头柜旁,但一句话也没有说。

走的时候他看了李善情一眼,李善情先说“拜拜,下次见”,庄叙说“再见”。然后房间又空了,像始终只有李善情在。

李善情从小到大,觉得自己做得最好的一点其实是接受。

儿时接受病情,接受哮喘、对地球上几乎一切食物过敏、住院、经常不能上学,十几岁接受他无法植入SyncPulse,现在则是接受他担有恶名的现实,接受他和庄叙不管感情的本质如何,此刻只能以这种方式和关系不明不白地睡到一起。

毕竟生活不是拍电影,要现实一点,先接受一切,才能平静地度过尝试改变的时间。

李善情想再睡个回笼觉,抱着充满庄叙气味的枕头,没有睡着,拖拉到十点后,洗了个澡,回自己房间拿了东西,手握两张房卡下楼。

前台有些惊讶,说其中一间是订到明天的,问他:“现在要走吗?”

李善情说“是”,上了车,给周思岚发消息,懒得婉转说话,直接地发:“思岚,是你酒店订错时间了还是小庄帮我续住了?”

过了一会儿,周思岚回:“对不起,我订错了。”

李善情想了想,觉得感情的事情令人头疼,想来想去又不可能立刻有结果,决定放任自流,不再深究。

落地番城,世界忽然之间完全进入夏天了。

没过多久,七月初一天早上,李善情想起去年搬办公室,门外全是反对者的事,对赵自溪感慨:“自溪,又过去一年了,我们还活着。”

而后忽然收到周思岚的短信。周思岚告诉他,一周后,他们会在早晨抵达利城,住一夜,然后再出发去谈合作。

“这么快!太好了,思岚,你想吃什么?”李善情问。

周思岚那里输入很久,李善情还以为他在打餐馆名字,心说利城居然有名字这么长的餐馆,但等了半天,周思岚发来:“这次好像有点忙,只能下次了。”

第39章

庄叙二十四岁至二十五岁九月,和李善情在利城共见了十三次面。

一开始,庄叙每一次离开滨港,都有能够成立的理由,后来则并不一定。尤其是在母亲的手术成功后,他去得很频繁。

李善情时常邀请周思岚吃饭,每一次和庄叙见面,又都比上一次多出更多花样。久而久之,庄叙自己也想出了新的理由,觉得自己加入李善情的消遣计划,不能完全说是软弱之举。

毕竟,或许时间久了,总有一天他们的关系会转变,进入传统的、符合庄叙道德观念的领域。

两人之间仿佛存在心照不宣的约定。李善情没有再问庄叙要过私人号码,似乎从周思岚那里知晓庄叙的日程,来利城与庄叙春宵一夜,就是他全部所想。

起初,庄叙从公寓下楼时,李善情会在楼下等他,司机带他们去往不同的酒店。庄叙没有再在厮混结束后离开,因为李善情趴在他身上问:“可不可以明早再走,我一个人睡不着。”

在二十五岁的九月份,庄叙第一次走进了李善情的新公寓。这是庄叙生命里最好的一天。

那天,前往利城的航程中,庄叙原本心情复杂。因为在上个月初,他来到利城的公寓,却没有见到李善情。

周思岚收到李善情发来的道歉,说这周突然没有空了。

当时庄叙先找方法联系玛丽,确认李善情没有生病,而是确实行程有冲突。而后在公寓工作结束,难免想到自己被李善情分手时的情形,也无法避免地感到耻辱。第二天离开时,庄叙决定,他不会再来得如此频繁。

但到了九月份,李善情又忽然之间活跃起来,给周思岚发了很多消息,说他这个月绝不会爽约,绝对会来利城请周思岚吃饭。

在遇见李善情相关的事时,庄叙总是做出人生中唯一不体面、不坚决的选择。周思岚收到李善情的消息后一周,庄叙又登机了。

航程过半时,庄叙在周思岚为他整理的行业简报里,看到了几则与李善情有关的新闻。若他当时更留心一点,或许会发现什么端倪,不过他阅读时内心杂乱无序,并未细想。

媒体报道,NoaLume已设法完成快速审批的流程,产品即将于下个月正式上市,在欧洲大陆的试验也进展良好,有望获批。

保守派人士常称,Noah Lee和他带来的技术和产品,像一种爆发式流行的病毒。因为还未全面上市,拥护者便已狂热到了近似宗教的程度。

然而由于每一步都合法合规,并无限制NoaLume的研发与生产的理由,而志愿者的招募实验开始,原先部分中立的观望派学者在被邀请前往调研后,给出了积极的评价——或许是公关出了力,或许是产品确实做出了严格限制,李善情的风评稍稍好转了一些。

在某一篇中,庄叙还看到了与自己有关的内容。

报道并未提及庄叙大名,只写包括维原生科CEO在内的行业先行者,都对NoaLume持保留或反对意见,有不愿透露姓名的知名人士透露,其中有人在社交场合与Noah Lee当面产生过争执,甚至还有出现肢体冲突的。

Noah Lee最近大幅度减少参加公开活动的频率,便是由于这个原因。

关于这些,庄叙了解得并不比别人多,因为大约每次间隔一个月的见面,他们仍不谈论任何与工作有关的事。

显而易见的是,李善情比十九岁时更成熟机敏。他早已不再那么容易被激怒,多得是方法避开话题,既表达他一个字都不想和庄叙谈的态度,又不至于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生硬。

抵达利城是在下午,庄叙没有睡意,处理了工作,健身而后洗过澡,下楼来到公寓楼下的公区,李善情终于在原位等他。

这天不一样的是,李善情没有带他往大门走,而是笑眯眯地往电梯的方向去:“走吧,来参观我在利城的新家吧。”

李善情头发留长了很多,遮住一半脖子,打理得很精致,柔顺地贴在额头和面颊。他身形清瘦,比庄叙刚认识时他高了一些,早已毫无少年时的天真与拙稚,或许是被媒体锻炼了出来,从眼神到肢体动作,都变得坚决、简练。

只有完全独处的时刻,才会在无意间透露一丝从前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当时庄叙有一种感觉,李善情又瘦了,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李善情走路慢,是因为他没有力气、哮喘不能快走,而且关节常常会痛,这是很难改善的——但这一天,他走路比从前快了一点。

他们很快到了二十九楼,李善情打开门,回头说:“欢迎光临。”送上双唇,又让庄叙忘了细想。

李善情的新家,屋内格局和庄叙住的那间相似,不过只有一层。风格简洁现代,没什么人住过的痕迹,除了玄关之外,没有开灯,玻璃的反光不算强烈,所以能看见一部分城市的夜景。

“怎么样,”李善情亲了他一会儿,把他拉进起居室参观,有些得意,轻抓他的手,逼问,“是不是很不错?以后一直住在这里吧,不许和思岚住了。”

庄叙没有允诺,问他“不喜欢利城为什么买房”,李善情耸耸肩:“钱多烧的呗。”

“而且你家有人,我又不方便去,”李善情说着,又歪头来亲庄叙的下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两个月不见,想不想我?听思岚说你上个月来了,我很想来的,可是真的突然有事,不是骗你。”

李善情温暖的呼吸像神奇的香氛,有颜色、有型地环绕在庄叙的皮肤上,他的声音沙哑而甜蜜,语气让人无法抗拒。

不论前情发生过什么,当李善情刻意讨好、接近一个人,应该很少有人能够不感到一种被偏爱的、没有杂质的纯粹幸福,像置身在绝对的童话之中。庄叙世界里的其他地方是没有童话存在的。

所以哪怕违背道德,随时可能被放弃,假装是你来我往的捕猎游戏,实际做李善情的每月一次的床伴,庄叙始终无法铭记从前李善情每一次的不认真,无法对李善情进行长期的责难,无法割去在自己理智判断中已经坏死的器官,无法完全离开。

这一晚,在新的房子里,李善情和庄叙做到了最后。

庄叙本来没有这个打算,因为李善情身体不好,能替代的方法有很多,他觉得不必勉强。但李善情十分坚持,他把庄叙推到床里,坐在庄叙身上,神气地问:“难道不能给我一个乔迁新家的礼品吗?”而后俯身下来。

庄叙应该发现的,李善情痛觉神经异常灵敏,不应该会主动提,但庄叙被魔鬼倒在自己身上抹开、又塞进他手里的小瓶子诱骗,失去了原有的道德控制力。

成年之后的人生过得太过仓促,每天都只是草稿。但是这一夜是最为最为精美的,珍贵的,就像故事确定地来到了最完美的结局。

李善情并没喊痛,但是因为庄叙一直不停,他说受不了,而咬了庄叙的嘴唇。咬出了伤口,流出血,李善情便像吸血鬼一样咬得更深,说“小庄你疯了。”

庄叙见他像是真的不行,停下,过了一会儿,李善情又缠上来,主动说可以继续,用力地搂紧庄叙的脖子,过一会儿又掉回床里。

李善情一分钟就改变念头,后来说自己要死了,威胁庄叙要把他从遗嘱里删除,声音过于沙哑,趴着问庄叙:“我以后乖乖的不乱来了,你可不可以出来?”很快又反悔。

最后李善情哭了,手打在庄叙肩膀,骂庄叙有病,他看的电影明明没这么久。庄叙便还是停下了。

如果这是生病,庄叙想,那就生病。如果这是李善情想要的,他可以配合,就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拖下去,直到有结果。

第二天早晨,李善情还在睡,庄叙去厨房,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李善情能吃的东西,发现家里除了厨具什么都没有,便拿上钥匙,自己去了趟超市,买了一些李善情过敏单之外的食材。

在回去的路上,他收到一则新闻推送。新闻写,诺陆生物科技公司公开声明,CEO Noah Lee已植入NoaLume一个月整,目前适应良好,在生活中运用了很多场景,个人十分满意。

介绍了Noah Lee使用的药舱成分,庄叙才看到其中的一项,痛觉神经麻痹。

回到李善情的公寓,李善情依然没有起床,庄叙开了一盏小灯,没有吵醒他。李善情睡觉时像一个天使,嘴唇微微撅起,浓密的睫毛搭在雪白的面颊,似乎所有纯真的诗句都可以用来形容他。

醒来时才是难搞的恶魔,强势聪慧,独断专行的赌徒。

庄叙靠近他无暇的面孔,将他的头发撩起一些,在他颈后找到了缓释器植入的痕迹。

第40章

李善情原本以为醒来的场景能够更梦幻,毕竟这是他和庄叙的初夜,而且庄叙的表现实在比他想象中对他不友好太多了,简直像换了个人,怎么也应该让李善情在温馨的氛围中醒来吧。李善情做什么事都希望达到完美的程度,在此事上尤其。再不济,也要两人一起睁眼,贴在一起,如同一对交颈鸳鸯,气氛悱恻缠绵。

然而由于昨晚太累,李善情睡得太沉,连梦都没有做,手脚沉重全身酸软得难以启齿,昏沉间朦朦胧胧感觉后颈有些痒,而后意识到,庄叙撩开了他的头发,正在看他颈后的伤口。

李善情植入NoaLume,是公关公司多方考虑的临时请求。

由于产品即将上市,批评与支持的对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反对者以CEO本人都愿不植入缓释器为由,一夜之间全出现在在监管局和集团总部周围,示威举牌。

若李善情在上市前不动植入手术,而舆论的压力过大,新地区的上市批准恐怕很难推进。这是李善情个人的责任,任何人无法代替他承担。

于是,七月底,李善情又进行了一次评估,和赵自溪、方听寒聊了很久,又给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打了一晚上电话,说服了家人,最后才做下决定。

而至于玛丽,李善情做什么事情,她都支持,这次也一样,虽然肉眼可见担心极了。

八月二号,让助理确认植入医生的那一天夜里,李善情焦虑得难以入睡,大概凌晨三点时,最想和庄叙联系。不知该让庄叙从自己嘴里知道,还是直接从新闻了解更好。

他们这一年见面非常频繁,不过李善情已不是小孩,很清楚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严肃。他现在甚至没有庄叙的联系方式。

李善情在脑中构想了几种联系庄叙后可能出现的结局,没有一个是他愿意接受的,他不想和庄叙当面产生争执,已经觉得很累,只要保持现在的关系,对他来说便已足够,最后还是选择做一只鸵鸟。

李善情本便独断专行,庄叙早就清楚。而他自作主张所做的决定,不论是正确还是错误,都不差这一次。

唯一意料之外的事,是庄叙八月来利城来得突然,李善情那几天恰好在进行手术前的准备,要将工作提前完成,也要将身体养好,没时间处理私人事务,将手机塞给助理。他读到周思岚发来的消息时,庄叙已经出发来利城,只好硬着头皮道了个歉,下午便躺上手术台。

手术在流程上很顺利,不过李善情对麻醉剂的反应有些大,足足躺了十多个小时才清醒,醒来后吐了一早上,又昏睡了几天。

好在最担心的排异反应没有产生,李善情静养了一个月,没出席几乎任何社交场合,终于确定手术成功后,想了又想,决定在公司公布他的植入消息之前,和庄叙见一面。

这决定是自私的,李善情明白这一点。

作为正义与道德感如此强烈的一个人,说不定消息一公布,庄叙会觉得自己再次被骗,一生气,两人又回到了一年前全然不联系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