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遗愿清单 第37章

作者:卡比丘 标签: 年上 HE 近代现代

“没有,”庄叙这样对李善情说,“我不喜欢看男女主亲热戏,等过去了你告诉我。”

原本庄叙的眼神把李善情拉出了粗糙又莫名吸引人的电影情节,说的话又把李善情逗笑了——可能庄叙的眉骨太深,在阴影里看起来显得深情和忧郁,才给了李善情他很伤心的错觉。

李善情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连电影的亲热戏都不愿意看,笑庄叙传统得像古代人,看了一眼屏幕,骗庄叙:“亲完了,你看吧。”

庄叙都没有抬眼,对他说:“李善情,我听得到声音还在继续。”

李善情下午又做了电刺激疗法,医生说他的疼痛阙值太低,给他调了几次强度和脉宽,最后还是建议他使用缓释舱的止痛剂。

自开始治疗,李善情身体变得容易疲惫,今天更是不想出门,不过庄叙待在番城的日子其实很珍贵,甚至两人相处的时光也同样不一定会很多,所以还是答应前来。

虽然在来的路上,李善情睡着后又做了确诊的噩梦,电影倒是比他想象中好看。男女主亲热戏有些长,李善情不希望庄叙闲着,指派他:“小庄,反正你也不看,去买爆米花吃吧。”

庄叙下了车,往售货处走,李善情独自一人看了一会儿电影,正觉得有些孤独,庄叙便抱着一桶小爆米花回来了。

爆米花有一种咸黄油的香气,李善情知道庄叙并不是很爱吃甜食,但庄叙上车后,便立刻就吃了起来。

牙齿咬碎爆米花的声音很脆,听得李善情也饿了,将视线从电影转回庄叙的脸,发现庄叙吃爆米花,好像做实验做题一样一板一眼而认真。

庄叙穿着灰色的上衣,衣着整洁,肩膀很宽,眉目清俊,垂眸看着爆米花桶,让李善情想到他们第一次的见面,李善情当时就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看,很冷漠,又循规蹈矩的人,绝不会像李善情这么有活力。李善情真想要破坏他,让他生气,想让他因为李善情而出现激烈的情绪反应。

李善情看到庄叙白皙平滑的手背,和很长的手指。庄叙的手很大,手心平滑温暖,右手伸进桶,拿出一粒爆米花,放到嘴里,模样又像几年以前,他在李善情病房外医院的休息室里站着吃汉堡。

庄叙的面颊微微地鼓起,锋利的下颌线不明显地移动,李善情看着他的睫毛,眼睛和咀嚼时闭起的嘴唇。车里的音响在播放温情的音乐,男主角问女主角对自己究竟有没有真心,李善情拉住了他的手腕,靠近他一点,侧过头,吻了庄叙。

大概是怕李善情过敏,庄叙没有张开嘴,李善情舔着他的下唇,也尝到了爆米花的甜味,轻声对他说:“这样应该不会过敏吧。”

因为这种不常能尝到的味道,实在十分美味,李善情又仔细地舔舐了几下,才离开,看到庄叙被他舔湿的嘴唇,说:“我也好想吃。”

而后李善情发觉庄叙看上去真的很悲伤,庄叙起初也没有说一句话,吞下爆米花后,庄叙喝了纯水,才又吻了李善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庄叙已经不像以前的任何时候,好像把原则和自我保护全都收起,来做一个愿意被李善情恣意伤害的人。他细心地亲了李善情一段时间,低声地问:“所以你想什么时候看我跳伞?”

第47章 过山车与跳伞

三月的第二周,按照清单上的愿望,在去附近的海湾跳伞之前,庄叙先带李善情前往利城附近的一间大型游乐园。

恋爱必行事项清单的第十二条中,李善情将愿望写得毫无藻饰,他希望庄叙可以去坐最刺激的过山车,而李善情要在地面上看,给他拍照。

关于李善情的病情,两人如今像是在打游击和心理博弈战。

庄叙观察李善情身上陆续出现的治疗痕迹,和早晚吞服摘掉了标签纸的药物后出现的各类反应,心中渐渐生出几种令他想到都会四肢僵硬的推测。

他克制着不去细问,而李善情自己则一字不提,仿佛这对李善情来说是个一旦触及,就会引发大灾祸的危险话题。

只有在某天,李善情接到父母的父母电话,说月中要来番城看他时,才把庄叙划到了知情者的位置,趁玛丽不在客厅,对庄叙抱怨:“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等他们来了,我吃药就必须得更小心了。”

“而且你月中都回滨港了,谁还能来帮我搪塞他们?”李善情抱着腿坐在沙发,斜倚在庄叙身上,抱怨,“我只能靠自己做个坚强的人!”

他如今和庄叙在一起时,有时卸下在外的面具,变回以前话很多的李善情。但当庄叙对他说:“我可以协调工作,再多待一周。”李善情又抬起头,露出微微吃惊又平静的模样,对庄叙说:“不用了,小庄,你这么不务正业了,公司怎么办?”

庄叙不说话,李善情便笑嘻嘻地歪了歪头:“李总就不一定会为了你在滨港待一个半月哦。”

庄叙看到他嘴唇上新咬出的伤口,裂开了一小条裂缝,血很快不明显地渗出来。

李善情大概也察觉到痛,收起笑容,靠回庄叙肩头,说:“而且你半夜开电话会议真的好吵,烦都烦死了。”

李善情最近常常故意说些半真半假的伤人的话,说完又伸出手,牢牢扣住庄叙的手腕,仿若在用行为道歉。实际上这类言论很难伤害到庄叙。任何人来旁观,都会觉得李善情做这些事,说这些话,叠加起来只会显得可怜。

李善情见庄叙不说话,便四处张望一番,将庄叙拽着上楼,跌进卧室,装作他仍然是一个不算健康但也没有性命之虞的漂亮玩偶,需要庄叙每天定时亲自为他擦拭零件,不时以润滑油保养,再上好发条。

不过庄叙没有再坚持要在番城多待,因第二代的SyncPulse处在研发的关键节点,庄叙有自己额外的要求,每天凌晨都要向滨港的实验室了解进度,三月回几天滨港,确实有必要。

在不让情感影响工作的方面,李善情年纪比庄叙小,倒是比庄叙清醒。

庄叙原本打算在二月底去游乐园,周四出发,他们可以在利城过夜。但李善情听过庄叙的计划,翻了翻自己的日程表,一口否决了,说自己周五得去做治疗。

周五,李善情消失了一整天,傍晚大约六点,他给庄叙发了消息,说“我治疗得很好,不过今晚不要等我”。

到晚上十点时,他又给庄叙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庄叙听到他虚弱的声音,和晃来晃去的苍白的脸。

李善情似乎不想让庄叙看到他所在的环境,所以脸朝镜头,凑得很近,嘴唇一张一合,说:“小庄,我有点起不来,在这儿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回来。”

“怕你怀疑我和助理在一起,”李善情又开玩笑一般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鲜红色的口腔的黏膜,灵活的舌尖,“就打个视频来给你报备。”

挂下视频,李善情一直没有回来,庄叙便工作了一整晚,只在清晨时稍睡了一段时间。

在这期间,庄叙没有睡熟,忽而听到一阵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动静,他就醒了。走下楼,天色蒙亮,玄关的浅灰色地砖散发着一种朦胧的光芒。

李善情坐在轮椅中,肩上披着一条驼色的盖毯,拢在胸口。他的生活助理站在后方,为他推着轮椅,慢慢往前走。

李善情听见楼梯的动静,感受到视线,抬起眼睛,眼神和庄叙的对在一起。他微微一愣,笑着对庄叙说:“早安。”

三天后,他们前往利城。

在庄叙来了番城之后,李善情只能挤出工作时间做治疗,没空做游乐园的功课。对于这个游乐园,他只在刚来番城的时候了解过,也曾动过想前去的心,不过最终考虑到身体情况,没有成行。

好在庄叙已将一切安排好,中午十二点,他们在游乐园附近的机场落地,有司机送他们前往。

李善情坐在车里,远远看到游乐园的招牌,听庄叙告诉他,这一冒险游乐园中,有哪些刺激的项目,庄叙问:“你想我去玩哪项?”

李善情仔细筛选后,挑了几项,庄叙说好。

上周李善情对一项针对基因突变的治疗的早期申请通过了,在周五安排首次注射。

给药是腰椎穿刺注射,创口并不大,医生说观察两三个小时便可回家。没想到的是李善情的反应比预计中大,起初低烧头疼,后来腰疼得无力起身,留在医院继续观察,半宿没睡,早晨好些了,才硬着头皮回家。

不知庄叙是自行醒来,还是听见楼下的动静被吵到,李善情刚进门没多久,他便出现在楼梯上。他穿着睡衣,或许是李善情受了一夜身体痛苦的折磨,看到健康完好的庄叙,就像看到了早上的晨光,看到一种清醒的梦幻。

在摇摆和恍惚之中,李善情看着庄叙,觉得原来美妙的生命能够更美妙,更值得留恋和难以抛却,冲动想撕毁自己的遗书,永远和庄叙在这里生活下去,也知道这样太意气用事,太不尊重现实。

这几天来,李善情总在等待庄叙问自己,庄叙始终不问,反而让李善情感到有些煎熬。他怀疑庄叙猜到了,只是不说。

这天太阳很大,李善情戴上了防晒帽、口罩和墨镜,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因李善情公司的反对者依然不少,出现在游乐园这类公众场合,庄叙怕有安全隐患,还是带了两名保镖,又有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带路,阵仗大到有些人经过李善情时会侧目,以为他是什么明星。

庄叙先去李善情选的第一项过山车,李善情坐在湖边广场的椅子上看,用手机录了几个视频,这过山车一看便很刺激,乘客集体惊叫阵阵,因为太远了,李善情没有发现庄叙,也不知道庄叙有没有跟着大家在叫,只是看得很羡慕。

等了一段时间,庄叙就出现了。李善情立刻招手,问他:“坐过山车是什么感觉?快告诉我”

庄叙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他说:“像开敞篷车在山道上超速行驶吧。”

他形容得太理性又具体,让人觉得无聊,李善情又说:“你在哪里?我录了几个视频,都没有找到你。”

庄叙在李善情身边坐下,拿着李善情的手机,仔细看他拍的视频。

李善情侧过脸去看,隔着茶色的墨镜镜片,发现庄叙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一点,连睫毛都变得凌乱,李善情看到他耳朵前面,靠近头发的地方有一粒很小的痣。庄叙看得很认真,在其中一个视频找到了自己,按了暂停,放大指给李善情看。

李善情发现庄叙身边的人都挥手大叫,而庄叙就只是坐在那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参与感,好像在全天下最快乐的地方嚼蜡,他觉得庄叙在被十九岁时自己折磨,忽然之间良心发现,关心地说:“好吧,反正已经坐了一项了,不好玩我们就走吧。”

“还好,”庄叙对他说,“如果你能玩,你应该会喜欢。”

李善情愣了一下,倒要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

“你以前不是每次都到机场接我回去的路上,都在高速上偷偷超速?”庄叙眼里忽然有些笑意,说,“还让我帮你留意警车。”

“……我那个叫合理加速,没有超出最高限度的,”这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李善情马上为自己辩解,见庄叙一脸坦然,忍不住反过去指责,“而且我超速的时候你不说,默默记下现在拿出来讲,当时怎么不报警?”

庄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随便说说,你不用这么敏感。”李善情很罕见地没说过他,最后嘟哝:“不听话的人容易被抛弃喔。”

“被谁?”庄叙转过头问他。

李善情被庄叙现在的大胆吓到,只好说:“你很听话。我没有说你。”

庄叙没有回应,问保镖要水喝。

李善情看着他喝水,也口渴了,把水瓶抢过来自己喝,喝完之后还给他,然后低下头,截了一张视频中的图。将庄叙单独截取了出来,存在相册里。虽然也不知道如果说真的要处理,这样的电子遗产可以留给谁。

谁才会对这样很糊的一张坐过山车都很冷漠的庄叙照片,像李善情一样不嫌弃,一样倍感珍惜。庄叙自己想要吗?

李善情不想继续在这个充满音乐的游乐园,等待庄叙玩他不能玩的刺激项目,所以他们离开了。回到了李善情在利城的房子里,打算第二天飞回番城,然后去海湾跳伞。

晚上庄叙本来好像不准备和李善情进行太累的运动,说不清是谁先起的头,最后又没有完全忍住,把李善情弄得湿漉漉的,导致他第二天起不来,来到跳伞中心,已是下午。

李善情决定和庄叙一起坐飞机上去,但是当一万八千尺的高空,舱门打开的时候,他怀疑自己的选择可能是错误的,因为他觉得太高了,潜在的危险让他的心脏不太舒服。

庄叙还是没有什么外在表现,李善情看不出他在紧张,只看到他护目镜的反光。教练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庄叙比了个手势,他们便往下跳,李善情坐在机舱里,看到门外的一片蓝色海湾,教练和庄叙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很快变成一张白色的降落伞,心里又紧张,又有一种不安,戴着降噪的耳机,俯瞰番城清空的云和陆地,进行了一阵子焦灼的等待。

着陆之后,坐在休息室里等庄叙时,李善情先看了庄叙的跳伞录像。

庄叙的录像没有选择录自己,录的是第一视角的向下自由落体,可能是为了让李善情更好地代入。

大约有九十秒钟,大海和陆地好像无限快速地朝李善情接近,因为风声很大,加速度带来的有力量的风仿佛扑面而来。让李善情真的有了一种由于情感而产生的感受上的联结,他的心很快地跳动起来,感到自己也经历了一场万分刺激的跳伞,实现一项做不到的愿望。这是庄叙为他做的。

看完视频,李善情有些茫然,阅读了自己写的那一条语言幼稚的心愿,“希望庄叙去跳伞,我在旁边看”。他在将此已完成的选项划去,突然之间觉得这张清单有些可悲,十九岁时美好梦幻的设想,现在去做,却不是很吉祥。

他想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好好和庄叙恋爱呢?那时那么不珍惜,万一庄叙在他们分手的时候爱上了一个更正常的人该怎么办?

又想他一定要活下去,庄叙是他的,他不能给庄叙一点逃离他的机会。

还没有想清楚,李善情忽然接到了方听寒的电话。

“善情,”方听寒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刚才我有个大学同学给我打电话,他现在在一家媒体工作,突然问我你身体的情况,说外面有些谣传,我该怎么说?”

“你告诉他我一切都很好,”李善情冷静地安抚了他几句,承诺,“其他我会联系公关。”

他没什么继续思考风花雪月的心情,先和两个在媒体工作的朋友通了信,了解情况。李善情工作的时候情绪很稳定,知晓自己的病情的消息稍有泄露后,也不感到意外,毕竟他做了早期治疗申请,进出医院总不能完全保密,他有心理准备。

给公关公司打了个电话,又挂下之后,庄叙恰好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他问李善情:“怎么样?”

“跳伞吓人吗?”李善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

庄叙摇摇头,李善情忍不住说他:“庄叙,你这个人怎么根本没有害怕的事情,一点都不好玩。难道你什么都不怕吗?”

庄叙便垂下眼睛,他的手先是碰在李善情头顶,像抚摸一只小动物,又滑到脸上,指尖冰凉,李善情看到他的眼神,心里出现一阵刺痛,他马上对自己的问题后悔,希望庄叙不要回答。

但庄叙还是回答了,说:“不用这么说。我有怕的事。”

唯一幸好的,庄叙也没有接着说下去。

第48章 坐渡轮出发去毕业旅行(一)

坐过山车的感觉,像庄叙二十一岁时第一次降落在番城的机场,乘某人开的车一路狂飙,冲向番城的知名沙滩。

音响里放吵闹的摇滚乐,印着大学校名的卫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李善情兴冲冲为庄叙介绍这座新城市的一切,天气、湿度、经济、人文,白皙的脸颊,良好的气色,好像李善情的人生至此才恰要开始。

跳伞的感觉是父亲去世后,庄叙每一次升空与下坠:

乘坐增压舱飞机,庄叙和戴着降噪耳机、紧张地抓住他的手、却要在语音里说“小庄,你害怕就别跳了”的人一起,离开地球的表层土壤,升往空中——这代表据称是不符合庄叙年龄的事业极度闪耀与成功,代表每一份重要合同,旁人显而易见的尊重与讨好,集团财务报表,来自实验室的捷报,产品上市的批文,病患和被资助人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