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比丘
花几秒钟敲下钟,公司的上市交易代码出现在每一块屏幕的直播中,李善情将自己和联创人几年间的失败与成功凝固在此,也做完了一件从不曾猜中过程,但是想过一定会做成的事。
李善情松了一口气,却比任何时候更想念庄叙。他拥有的已经够多。挫折带给李善情的一部分成长,是他终于接受他虽然已出众得无与伦比,也终究不是一个能够得到一切的人。但如果庄叙能够在现场,也祝福他的成就,他觉得他会感到更多的幸福,有更实际的安全和满足。
他想完成了今年最重要的事,自己接下来一定要多多和庄叙待在一起,不论健康与否。
开盘之后,股票的走势喜人,所有人放下心来。他们办了一个午餐答谢会,李善情被众人鼓动,上台做了个很短的演讲,感谢了给过自己帮助的人。
现场媒体云集,李善情只敢对自己的事情随便,不敢涉及庄叙的名字,犹豫再三,想了不同的幽默语句,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闭门晚宴则是威尔安排的,在一间中城的私人会所里举行,李善情父母也出席了,现场三十多人,都是李善情的熟人,从投资人到教授和关系不错的媒体记者,无人不恭喜李善情。大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
李善情那个随时随地开始思念庄叙的隐疾,又犯得厉害,走到露台的窗边,外头正在下雨,红红绿绿的光晕在马路的积水中,他给庄叙发了一条消息,问庄叙:“早上好,醒了吗?你今天要去哪里?”
庄叙那头不知为何,正在输入了一小会儿,回他:“你猜一猜。”
李善情莫名一惊,不知怎么回,庄叙倒打来了电话。庄叙问:“不是应该很忙,怎么有空给我发消息?”
他的声音低低的,背景音似乎有雨,李善情紧张起来,用眼神扫视露台外一整条街,忽而注意到空荡的马路对面,靠近右边街角的位置,有一个人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红绿灯旁。
光线实在是太暗,李善情看了好几秒钟,仍然不能确定,便对庄叙说:“没有很忙,在等庄总恭喜我呢,都没等到,只好自己来找你喽。”
“恭喜,Noah,”庄叙对李善情说,“你成功了。”
李善情从来没听庄叙叫自己的英文名,心跳漏掉一拍,说“不要乱叫”,问他:“我猜不到你在哪。你到底在哪里?”
从下雨的滨港到下雨的证券交易所外,下雨的白天到夜晚。庄叙已看过李善情出现在街头巨大屏幕上的照片与股票代码。世界成为过SyncPulse的,也成为了NoaLume的。李善情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年纪。
撑伞站在李善情答谢晚宴的建筑外,庄叙意识到由于自己从前的口是心非,竟然没有错过李善情人生的任一个重要场合,虽然也没有完全出席。
六月的雨天很潮湿,不过并不寒冷,李善情问庄叙“你到底在哪里”,庄叙虽然知晓他可能猜到了,却不是很想说出口。因为即便说了,李善情也不方便出来——庄叙本也是准备看几眼,便回酒店的,没想到李善情会先给他发消息。
这两个月,两人一直没见面,实际上庄叙来看过李善情两次,一次是某场晚宴,一次在某个会议。庄叙并未露面,因不想再占有李善情紧张的时间。远远观察李善情,庄叙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病态,阅读过他的遗嘱后,由于李善情的坦荡,庄叙偷偷摸摸的靠近便显得不健康。
“你在来找我的路上吗?”李善情听庄叙不答,自行猜测。
庄叙不知他是真猜还是假猜,“嗯”了一声,李善情又说:“几点到,我去接你啊。”
“不用了,”庄叙顺着他说,“机场很堵,我来找你。你住在哪?”
李善情为难地“啊”了一声,说:“我和我爸爸妈妈住一个套房的,怎么办?”语气有种坦白到稚嫩的暧昧,极大地降低了骚扰和攻击性。
而庄叙真的回答说:“你可以来我房间。”李善情又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庄叙忽然发觉耳机里传来了和自己身边一样的雨声,雨声变得很大,几乎空灵,漆黑的街道对面多了一个撑伞的人,穿着一身白色,裤子已经溅到几点污渍,走到红绿灯前,过了一会儿,绿灯亮了,对方便摇摇摆摆朝他走来。
走到庄叙面前将伞抬起一点,李善情的脸在黑夜中也白得很清晰,他显然是化了些妆,嘴唇很红润。
“好啊,庄叙,被我抓到了吧。”李善情得意地对庄叙说,将自己的伞收起,躲到庄叙的伞下。
他头发有定型水的香气,让庄叙想到他写的其中一条遗嘱,什么给造型师艾伦一笔钱,能够离开现在的合作伙伴,开一间一直想开的个人工作室。
李善情的胳膊先是碰到庄叙的手臂,而后手轻轻搭到庄叙的手肘——虽然李善情现在已经没有犹豫,但力度像他们最早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天庄叙没有给他好脸色看,所以在电梯里,李善情犹豫地碰到庄叙,试探着,看庄叙没有甩开,才一直把手贴在庄叙的身上,好像一块磁力不强的磁铁。
庄叙看着他的手,李善情问:“小庄,你什么时候到的?”
“早上。”庄叙说。
“我不敢邀请你呢,”李善情转转眼睛,“如果别人发现我们认识,关系不差,好像对你公司的名声不大好。现在风言风语已经够多了。”
庄叙听他解释,只关心其中一点:“只是关系不差吗?”
“哎呀,你知道的。”李善情朝他皱皱眉,含混糊弄过去,四下张望,问他:“你的车呢?”
他像想和庄叙离开这里,庄叙有些意外,问:“你不回去?”
李善情摇摇头:“都出来了,回去干什么。”又忽然不知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说:“不是让我去你房间吗,怎么,只是嘴上说说?”
庄叙带他往车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李善情的手轻轻滑到他的衣袖上,或许是怕附近有媒体,有些犹豫地搭在他的手腕,想要收回。庄叙看了他一眼,牵住了他的手。
李善情的手很细长,时常被拍下特写,看上去瘦骨嶙峋,握起来却柔软细腻,带着微弱的体温,是一种让庄叙永世无法离开的触感,庄叙又和他十指相扣。
“被拍到怎么办?”李善情开玩笑说,“明天双双股价大跌。”
“还有机会涨的。”庄叙安慰他,李善情却没有被安慰到,责骂:“要跌你跌,我不要跌。”
庄叙说“嗯”,替他打开车门,又想到了决定的这件事,提前告诉李善情:“我这次来会待很久,我打算搬过来。”
第53章 一次单方面的淋雨
这座城市与他们常住的两座都不同,节奏也更快,新人也更多。庄叙开车带李善情前往酒店,开着开着,又有些堵。
起初,李善情没有对庄叙搬家的宣言发表意见。庄叙开车,他便默默用手来碰庄叙的手肘,好像要先确认庄叙的真实性,弄懂庄叙是不是他的幻想。
庄叙开了一段路,李善情才开口,慢吞吞地问:“你怎么会想到搬过来,公司怎么办?”
“想搬总有办法。”
庄叙不打算细说,不过李善情筹备上市的两个月,他并不是十分空闲。与周开齐、公司其余高管重新分派了各人在公司的具体职责,也进行了磨合,庄叙往后将更多负责海外市场。
母亲也打算到番城暂住一段时间,毕竟番城确实较滨港宜居。不过他还未将母亲的住所定下,还没准备告诉李善情。
李善情对他决定搬过来的反应,似乎比庄叙想象中还要大些。因为若是普通的少许感动,李善情常会立刻说出一长串甜言蜜语,表达他的喜悦,夸奖庄叙的付出。碰到真正在乎的事,李善情才变成另一种怪异的样貌。
庄叙这次说完,李善情就安静了一段时间。快到酒店,才开口说:“可是我不会为你搬回滨港喔,你如果后悔,我也不会负责。”
“我知道你不会搬,”庄叙看李善情嘴硬的样子,觉得很熟悉,对他笑笑,“我不会后悔。”
李善情又不说话了,庄叙开车停到酒店地下车库的车位里,李善情用冰凉的手抓起庄叙的,亲了一下了庄叙的手背,改口:“算了,我会负责的。”
他的眼睛很亮,饱含水份,庄叙靠过去吻了他,让他干燥的嘴唇变得湿润,尝到了羊毛脂的味道,吃掉着色剂,却让李善情的唇变得更加红润。
回到庄叙的房间,李善情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他没有避着庄叙,开免提接起,庄叙听到了周律师的声音:“宝贝,你真的不回来了?”
她似乎是喝了酒,心情极好,庄叙立刻想到,她应当还不知道李善情的病情,又听她在那头对别人道“谢谢”,又问:“这是给你庆祝的晚宴,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去哪里了,安不安全?”
“妈咪,我已经回酒店了。”李善情和周律师说话的声音比和庄叙说话乖得多,像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忽然看了庄叙一眼,又对她说:“有人来找我了,妈咪,你猜是谁?”
周律师在那头像是愣了愣,问:“谁?”
李善情用胳膊顶了庄叙一下,命令“小庄,快说话”,庄叙便开口,和她打招呼:“周律师,我是庄叙,我来祝贺他公司成功上市。”
周律师的反应并不是很快,顿了一会儿,问庄叙:“……是特意来的吗?”
庄叙说“是”,李善情便露出十分得意的模样。周律师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不知怎么回答,说了几句“好”,有人叫她,便挂下电话。
庄叙没想到李善情在公众场合讳莫如深,对家人倒丝毫没有避讳,内心难免感到高兴,对李善情追问:“你告诉周律师我们的事了吗?”
“那当然。”李善情点头,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没说得特别清楚,因为那时候你还没有答应和我重新在一起呢,可能她觉得我追你肯定失败吧,后来也没有多问我。”
李善情没提这两个月,有时候爸爸妈妈来看他,在餐桌上聊起庄叙,他们还会转移话题。
显然是在外面不知听说了什么,觉得李善情的追求彻底失败了,不想戳他痛处。
李善情和庄叙本来就是异地,加上病情尚未明朗,不愿过多解释,怕妈妈觉得他工作压力太大,追庄叙又没追到,精神出问题了。恰好今天庄叙在身边,才有机会在父母面前为自己正名。
庄叙听他这么说,立刻露出他那幅在意自己所有形象的模样,仔细拷问李善情:“周律师并不了解我们的情况,为什么会觉得你肯定失败?”仿佛是因为李善情在父母面前说了什么庄叙冷漠无情的坏话,才导致他们觉得两人不是一对。
李善情懒得和他多说:“当然是因为你的工作狂形象深入人心,好不好?我都听说过这些年有很多人给你介绍女朋友,你都说要工作一次也不肯去。”
庄叙垂眸看他,眼神很安静,像考虑了几秒钟,嘴唇微微动了动,对李善情说:“我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去。”
李善情也愣了愣,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嗯”了一声,极为罕有得口拙了,过了一小会儿,既轻又心虚地讲:“我以为你没有那么喜欢我的。”
“那时候又没有谈很久恋爱,”李善情为自己辩解,“而且谈得好像小孩办家家酒。分了手我才开始伤心。”
庄叙说“那是你”,李善情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想对庄叙道歉,叫了庄叙的名字,才刚刚说出“对”,庄叙就亲了他。
庄叙的吻有时很纯情,贴着李善情,李善情先闭着眼,后来睁开看见庄叙的睫毛,压在眼睑上。
他离开一点,庄叙也睁开了眼睛。
比李善情年长三岁,却依然年轻得不可言喻的庄叙。一个健康而纯真,古板而传统,聪明的,对所有事情如此认真的人,数年来却叫性格完全相反的李善情莫名着迷。
让李善情无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轻松自若地应对他。害得现在李善情都因为和庄叙的距离得太近,哪怕知道庄叙心里也只有他,仍然会感觉已经爱他爱到紧张。
次日早上,李善情带庄叙去父母的套房吃早餐。
庄叙在待人接物上十分体面,几句话便哄得李善情爸爸妈妈喜笑颜开。由于李善情的父母一直将李善情当成小孩,在庄叙说自己打算搬到番城后,爸爸妈妈已将庄叙当成李善情在健康作息与工作生活平和方面的拯救者,再三叮嘱庄叙平时好好盯着李善情准时睡觉,不要再超量工作。
李善情完全不认为庄叙到了番城,作息会比自己正常到哪里去,看着庄叙稳重地答应,只觉得好笑。
李善情本以为庄叙的行李很少,只有随身那一个箱子,回到家,才发现他是真的大搬家。
一台卡车停在李善情家门口,至少运了庄叙一半的滨港生活来到番城,完整地搬进李善情家的空房。
玛丽虽然意外,却是非常欢迎。她是个敏感的女孩,常常说李善情和庄叙每次在一起,比带她去看第一架私人飞机的时候,看上去还要开心很多很多。
庄叙对玛丽很友善,从卡车搬下的行李中取出一个盒子送给玛丽,是一枚漂亮的小狗胸针。玛丽开心了很久,戴了又摸,开心到李善情吃味:“怎么我以前送你礼物,你就没有这么高兴。”
抬头看到庄叙笑自己,李善情又不说了。心中终于意识到,今天起,自己和庄叙的同居生活已毫无预兆又顺利地开始。
两人忽然间住得亲密,难免产生矛盾。若和庄叙有矛盾,李善情觉得问题应该是出在自己身上,他很难完全对庄叙坦诚自己的情况。
——治疗后长达几天的后遗症,每周每月的检查,药物副作用,若庄叙成日与他同住,难免会见到多次。
近几个月来,李善情与实验室的核心专家,以及外聘的多名教授一起,着手一项新的针对他的运动神经元病的多腔药舱植入设计。这或许会对他的病有帮助,也或许没有,一切还在尝试之中,因此李善情所做的治疗,也仍然是从前哪几项。不时会有剧烈的,自己无法控制的反应。
李善情知道逃避不对,也确实不希望庄叙看到自己虚弱和没用的样子,默默在心中纠结许久,最终勇敢地做出决定,要尝试改变。
一起住了两周,李善情非常满意,他觉得他们仿佛没有磨合期,天生适合住在一起。
庄叙每周不定期去利城几天,但都是当天往返,偶尔出差,也是隔日便回,早晚在李善情家里出没,上楼下楼,打电话,看书,晚餐后被李善情使唤去弹钢琴,两人聊些工作话题,让李善情幸福到觉得生活像梦,是虚假的。
对被庄叙看到自己最脆弱一面的心理抵抗,李善情不是完全没有,不过庄叙并未逼迫他马上将所有事坦白,反而使他的防备逐日下降。
虽然有很少的时间里,李善情会忽然觉得庄叙也有事没告诉自己,也隐藏了什么秘密。
七月初,又到李善情去医院,做本月的鞘内注射的日子。穿刺过程的痛苦不提,注射完后,李善情发了高烧。
庄叙这天恰好在利城,李善情在床上半梦半醒,傍晚时分,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庄叙,不过是周思岚接的。
周思岚身边有旁人的声音,他说庄叙在开会,问:“善情,有什么事吗?”
“会议什么时候结束?”李善情没有直接回答。
周思岚有些犹豫,说不确定,李善情本来想让庄叙散会给自己回电话,但怕睡着了接不到,便告诉周思岚:“我今天不回家,你让他回番城之后,直接这个地方来找我吧。”
他将医院的地址告诉周思岚,周思岚复述,和李善情确认了一遍。
李善情多说几句话,已头晕目眩,听周思岚的声音,像从关门的房间外传来。周思岚在那头嘟嘟哝哝,李善情过了一会儿,听到周思岚叫他,反应过来,周思岚刚才说“今晚好像本来打算住在利城的。”
李善情才想起来,庄叙早晨吃饭时似乎是提过可能会住,大概是烧忘了。他“嗯”了一声,觉得今天可能不是个适合给庄叙展示病情的好时机,说“那你别和他说了,就说我今晚也临时出差,不回家了”,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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