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比丘
签约的那一天下午,李善情和庄叙分别从两间酒店出发。
李善情做了个造型,比平日里打扮得都精致些,力求不露出任何得病的模样。庄叙穿得西装革履,两人出现在签约的地点,坐在相距比较远的地方,身后是团队的成员,没有看对方,装得像不熟。
上台签了协议,又握手合影后,李善情先做发言。他说的基本都是常谈起的那些话题,例如发现自己生病时的无措,曾见到的罕见病患不为人知的痛苦,以及通过新的仪器,能够实现的治愈希望。
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无数镜头包围,李善情觉得有任何多余的表现,都会被做文章,随便意思意思,扫了庄叙一眼,表达了几句感谢,说得很熟练,而后又答了几个安排好的媒体问题,就下台了。
庄叙的演讲起初很官方,详细地陈述了双方决定合作的原因,他认为争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一起推动罕见病的治疗。但话锋一转,又说,自己虽然一直从事医疗领域,对神经退行性疾病的了解并不深:“是因为善情,才对此有所了解。”
庄叙突然称呼得这么肉麻,李善情立刻盯住他,心中浮起不妙的预感。好在庄叙的媒体问题也是事前安排,没有什么能够出错的地方,回答完后,结束集体合影,便到了茶歇和自由交流的时间。
李善情被几个许久不见的嘉宾叫住,聊了一会儿,想去找庄叙。走过半个会场,见庄叙和几名滨港受邀过来的记者站在一起。刚一走近,便听见庄叙说:“我和善情很早就认识,这些年常常联系,我知道外界一直传言我们不合,但这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很平淡,李善情看到庄叙的侧脸,庄叙的手放在西装的扣子上,手指很轻地摸了摸,又放下,像察觉到李善情的接近,侧过脸,看了李善情一眼,又接着说:“当然,合作与此无关,不过各位要是听见有人谣传,麻烦请替我澄清。他没追过我,是我在追他。”
第57章
将每天当做人生的最后一天来度过,是否是正常的心态,庄叙有时也想过去找寻一项正确答案。
在搬到番城后,庄叙还是常常在半夜醒来,比在滨港幸福的一点是,醒来后,他不需要立刻看手机上有没有来自某人的消息,而是可以立刻很轻地碰到身旁熟睡的人的皮肤,确认他的体温和呼吸。
从前过度喜欢诘责李善情不够爱他、过度痛恨自己面对李善情时失去原则,现在则是过度害怕失去李善情。这或许也是一种无法宣之于口也难以治疗的精神疾病。
李善情睡着时安静极了,他的骨架很小,没有面对摄像镜头和记者的攻击性,也看不出他在事业上的成就和有益于常人的聪明,只剩下一种单纯的漂亮。李善情一般会面朝庄叙侧睡,背微微弓起来,柔软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有时白天做了治疗,他身上会有一种很难洗掉的消毒液的气味,可能是因为李善情用的沐浴液没有香气,只能用睡衣很淡的清香掩盖,却掩盖不完全,让庄叙变得完全清醒。
不过等到李善情醒来,又会有另一番光景。
醒着的李善情像有用不完的野心,数不尽的理智,明明是虚弱的,却又永不甘心承认失败。
而李善情不肯像庄叙一样认真考虑公开他们的感情,大概是由于他性格本质中的要强和悲观。
就像庄叙读到李善情在遗嘱里强颜欢笑,要众人为他投票,又写给庄叙,说“庄叙,我送给你的这架新飞机,到我二十五岁才会交付,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坐到,所以你一定要珍惜,只可以带家人坐,不允许带别人坐。虽然你带别人坐,我可能也不会知道。”
庄叙自然不可能有其他人,在李善情出现前,他便是混沌和孤独的。由于病痛造成的消极、不安全感,李善情难以正视和相信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
李善情从没提过,但庄叙心里清楚,李善情是觉得两人不一定会有很长久的未来,才宁可牺牲他自己的名誉,乃至矮化自己的形象,随谣言四散,非要每一个人都觉得他和庄叙不对盘,才愿意安心。
庄叙本不想太过干涉他的决定,不过实在听到太多过火的传言,最终还是决定,装作不清楚李善情的倾向,直截了当地对几名来自滨港的记者进行澄清。
澄清时恰好被李善情撞上,李善情脸色便微微有些变化。
几名记者面面相觑,李善情竟然也出现一些失语,愣怔了几秒,直接装傻,假作没听见,睁大眼睛,无辜地开口:“庄总,你们在聊什么?”
“……”记者们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庄叙觉得李善情的选择很自暴自弃,也有些好笑,便顺着他说:“聊天气。”
李善情立刻对利城的天气发表了一番看法,阻止了话题继续。
到了晚上,庄叙结束了后续工作,回到李善情买的那间公寓,打开门,李善情才开始发作。
他显而易见对庄叙有些不满意,不过谈不上生气,好像是觉得庄叙破坏了他的计划,责备了几句“自作主张的小助理是不是应该开除”之类的话。
庄叙靠近了吻他,他就伸手在庄叙的衣服上拉来扯去泄愤。庄叙看他正在找寻角度谴责自己的模样,主动开口,解释:“我不希望再有对你不好的传言,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不是吗?”
“简单在哪?”李善情见他主动挑起话题,便不再遮掩,气势汹汹地挑眉,“这么关键的时期,为什么非提些不相干的?你的专业性去哪了。”
李善情看上去脸皮厚,实际上却并不全是,庄叙随意对他说“对不起,李总,我错了,我下次注意”,李善情便不说话了,拉扯的手软下来,变得很规矩,眼睛看着庄叙,半天才说庄叙学坏,但成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联合签约后,便又是繁忙的工作,李善情仍要接受频繁的治疗,除了日常的公务外,又担任联合研发计划组的负责人,成日泡在实验室大楼里,生活中并无太多轻松的时刻。
至于婚礼,也被李善情拖了下来。因为他的理智已然回笼,说到底还是有些犹豫,他想在状态更好时,再与庄叙步入人生的新阶段。要是状态不好,还不如算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让他期待的时刻,他们延续了先前习惯,勉力在一个月内,凑出一两个整天,单独前往人少的处所。
经过庄叙那一次玻璃建筑公园的惊喜后,李善情决定自己也加入到游乐选址的过程中来,虽然他选出来的地点,常常比庄叙选择的更灾难。十二月底,李善情生日后的第一天,他带庄叙去一个荒废的游乐园。
在地图上看,明明还好,到现场才发现游乐园荒废的程度实在过高,李善情踩到一个小丑的头,险些以为自己进入鬼片片场。且下午又毫无预兆忽然下雨,两人只好回到车里,以庄叙帮李善情擦头发,结束狼狈的一天。
项目组在次年的三月有了技术突破,进入动物实验的初步测试阶段,实验中效果显著,不少患罕见病的患者与家属将其视为自己人生的希望,李善情肩上的责任更重。庄叙在番城时还好,若庄叙回滨港,李善情的精神负担便会变得有些过大,常常需要使用药物舱释放安眠成分,才能短时间入睡。
不过对李善情自己来说,最好的消息,是他本身的检测结果变化很小,与渐冻症的病程不太相符,因此有更大的希望能活久些,也有更长的时间去找寻治疗的方法。
或许命运没有完全放弃李善情,番城进入夏天,联合开发的首代产品已完成初步测试,进入技术锁定阶段,也启动了快速的临床测试申请。已有许多志愿者预先提交了病情资料,请他们进行模拟。
原本按照在签约时的承诺,李善情没有进行任何的特例植入申请,且会定时在媒体账号上公布自己的病情进展,确保所有程序的无暇。
但不知为何,八月底,产品临床审批通过后,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一场风波。有几名申请了志愿者的患者家属在公众论坛发帖,称李善情不去申请对产品的特例植入,并不是从伦理上考虑,而是是想将各位志愿者作为他的小白鼠使用,要确定技术完全成熟,他才会植入新产品。
这几则帖子被一个十分反对NoaLume的知名新闻网站转载,引发了很大的舆论危机,针对李善情个人道德的攻击,又卷土重来。
李善情起初知晓时,觉得是患者家属的精神很紧张,对新产品的植入过程和副作用过于担心,也不愿回应得太强硬,免得伤害各人感情,但不知怎么,一个月过去,对李善情持批判意见的人越来越多。
董事会也给了李善情不小的压力,一名平时便口无遮拦的董事在会议上直说:“你要是真觉得没问题,怎么就不能申请特例植入呢?”生怕李善情的病情不够透明,产品有问题,影响了公司的股价。
李善情得病后,脾气见好,情绪也稳定得多,懂得容忍了,没有立刻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位大脑空空靠父亲的财产才能坐进会议室的董事,在脑中开始筹备侮辱对方的言语。好在威尔立刻替他反驳回去,其他董事也责备他胡闹,揭过话题,李善情才顾全大局、忍了下来。
回到家里,李善情有些烦闷,恰好是庄叙又回了滨港,便给庄叙打电话,也不管庄叙那里是几点。庄叙接起来,却像是很清醒,李善情在语言上胡乱骚扰了一会儿,说了些想和他睡一起,想这想那的胡话,用来缓解压力。庄叙起初像是有些无语,听李善情说了一通,低声说“不是昨天才”,不过还没说完,立刻意识到李善情的情绪不好,问他:“你是不是不开心?”
李善情从未在家和庄叙提过自己受到攻击,忽然被问及重点,依然含糊又吞吞吐吐。
当然,庄叙又不笨,还是猜中了,问他:“植入的事?”
李善情“嗯”了一声,简单地把董事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庄叙,庄叙便问他:“你自己想不想植入?”
李善情发觉有关于自己的一切决定,不论是感情、工作,做起来都格外复杂,使他左右为难,摇摆不定,个人的取向与真实的利益,虽然他总能做出最聪明与正确的一个,在选择关头,仍会产生人类都会产生的不确定。
不过感情的决定已由庄叙做好,李善情挂下电话之后,坐在安静的房间,又联系了擅长伦理审查的律师,没有再逃避,开始认真考虑申请特例植入的事。
李善情让公关公司起草,发表了一份声明,讲述自己身体和伦理道德上的困境,也表示了若患者与家属不放心,他愿意尝试进行特例植入的申请,与志愿者一起进行第一批植入的意愿。
收到伦理审查批复时,恰好是庄叙从滨港回来的第二天。
庄叙回番城的晚上,李善情并没有打算实现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大胆的行为,因为他本来就是随便说说的。但庄叙这人一直有些秩序敏感和强迫症,说过的事总是非要做,李善情虽然被他折磨,也不能怪他。
第二天又到两人的休息出游日,李善情又心血来潮,决定带庄叙去海上钓鱼。他告诉庄叙:“海上就是人最少的地方,我在地图上看过。”
庄叙十分意外,确认几次他真的不累,才同意了。
这天太阳有些大,李善情临时让助理包了一艘私人渔船,带他们从家附近的港口出海。他全副武装,依然怕晒,一直躲在船舱里,庄叙的眼神含笑望进来,好像在嘲笑他,被李善情瞪回好几次。
船长掌舵,开到了近岸一片风平浪静,也没有其他船只的区域,海水是浅蓝色的,有一种丝缎的光泽。一名船员教庄叙钓鱼,李善情半躺在船舱里观看,手机信号断断续续的,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他接起来,听见了律师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告诉他他通过了申请,可以随志愿者进行第一批临床植入。
这时候的世界又成了不确定与美好的,李善情挂了电话,坐了起来,心情没有格外激动,忽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天真无忧的小孩子的时候,那天晚上接到庄叙的电话。庄叙因为他不负责任的言论而生气,对他说“你没有通过志愿者申请”。十六岁看来天大的事,如今也不过是挫折里的小小的一件。
他当时觉得自己在庄叙身上浪费了太多情绪、太多时间,恨不得将庄叙大骂一顿,将他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后来也很久没有幼稚地再给他自己和庄叙记过分了。
但庄叙可能喜欢他比他原以为的更早吧。否则大概也不会总是在李善情生病时来找他,默默出现在他的病床前。让李善情看不出他期望什么回报,却又永远会来。
李善情看着船舱外,庄叙正在认真地钓鱼。太阳照在他身上,照着他捋起的运动服,旧手表,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肘,和拽鱼竿因此青筋微微凸起的手背。李善情紧盯着他不放,陡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和勇气。这明明有悖于他对婚姻和长久关系保守的原则,但是又像伊甸园里的苹果,致命得吸引着他。
李善情走出去,压低鸭舌帽的帽檐,又压紧墨镜,挨在庄叙身边,摸了摸他的手臂,被太阳晒得有点烫。他告诉庄叙:“庄叙,我的植入申请通过了。”
庄叙看上去很高兴,垂眸看着李善情,说“好”。
“那小庄,”李善情又拉了拉他的手腕,把鱼竿都拉动了些,有点害羞地询问,“植入之前,你会想和我先办婚礼吗?”
第58章
海钓结束后,庄叙的手臂晒伤了。
在海上钓鱼的时候,庄叙的注意力起初分成了两份,一小份在注意鱼竿的浮漂,大半在舱内的李善情身上,后来又因为李善情植入申请通过的好消息、以及李善情主动向庄叙要求举行婚礼,而全然失去对自己的关注,没有察觉到皮肤的灼痛。
回到家里,也是李善情先发现他的手臂红了,庄叙才感觉到他的皮肤确实存在着可以忍受、因此被他忽略的痛和痒。
大概是很少见到庄叙不完全健康的状态,李善情倍感好奇地轻地抚摸庄叙的手臂,惊呼:“庄叙,你不会也有紫外线过敏吧。”仿佛他和庄叙终于共享了一种疾患。
李善情让助理去购买了治疗晒伤的皮质醇软膏,亲自戴着手套,在二楼的书房里拆开,替庄叙细细涂上。李善情表情之认真,态度之严谨,像在照护什么新生的脆弱小宠物,以及做一项关乎生死的重要实验。
涂完之后,他又像个耐心的护士一般,问庄叙:“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庄叙说“没有了”,李善情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说“你再想想”,庄叙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说话,李善情便凑过来吻他。
似乎是庄叙难得出现的身体局部损伤,让李善情变得有点兴奋,他轻柔却强势地按着庄叙的肩膀,将四肢压在他身上,低下头去,沿着腰腹下吻。
李善情柔软的头发和微冷的脸颊,不断贴近庄叙没有被晒伤的部分皮肤,贴近,移开,发出含糊的吞咽声和鼻音。他们达成某一种有少许残缺的圆满关系。
庄叙的第一次晒伤在童年,跟随父亲的朋友去野外探险,太阳很大,回家后皮肤红肿,过了几天,又开始脱皮。脱皮的时候,原本正常的皮肤,摸上去的感觉变得发钝,像成为了与身体不相干的体外器官,不受他的控制,不存在于他身上,却难以从身上剥落。
不久后,李善情在医院做术前的身体检查,庄叙看见他坐在轮椅上,忽然出现了同样的感受。十九岁在一潭死水的晦暗城市,庄叙的身边忽然多出一具会呼吸的新人体,自由往来于地球其他时区,成为庄叙捉摸不透的一部分,无法掌控,也无法分割。
由于李善情临时起意,婚礼的时间定得非常仓促,邀请的宾客也不多。不过庄叙不知想了什么办法,竟在临近圣诞节时,成功包下利城那间热门酒店的一大部分公共区域。大约有二十名亲友,在泳池旁的绿地上见证了两人的婚礼。
李善情忙着各类工作和术前检查,并未参与几项婚礼的准备,只是粗略浏览了庄叙发给他的方案,做得简单,可能是考虑到李善情身体不一定能负荷,流程也很快,但布置效果图十分唯美,李善情忍不住嘲笑了庄叙的审美很像迪士尼人物,庄叙认真问他要不要改,李善情又有些害羞和难为情,承认说其实很好,他是乱说的。
李善情是真正对紫外线过敏厉害的人,所以庄叙将婚礼安排在夜晚举行。乐团奏响音乐时,天空已完全变成深蓝色,灯光也分外柔和。
好奇人士被重重安保拦在线外,举办婚礼的一片区域,像上帝为情人短暂构建出的一座神圣的处所。
从走过地毯开始,李善情便进入了一种因为极度亢奋而感到不太真实的游离状态,有时想起从前,有时又乐观地构筑起未来的生活。
对庄叙说出“我愿意”,看着庄叙和他同样紧张的眼神,李善情觉得自己像一个贪玩的孩童,凭借自己的勇敢偷得门票,终于从平凡枯燥的世界逃离,仓促而果断地闯入这间世界最大最华丽的游乐场。
戴上戒指,新人接吻。家人的脸上洋溢着祝福与期待。少有面色严肃的人,例如周开齐,在仪式结束后,也被庄叙的母亲怂恿着,趁着酒兴邀请他太太跳了一支舞。连周思岚也摇头晃脑,跃跃欲试,只是四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能和他跳舞的人,只好作罢,跑去餐台吃东西。
——还不知游乐场的门票时效多久,李善情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在这里待得越久越好,尽晚离开。
婚礼结束后,李善情便开始全身心投入筹备植入手术的事。他原本始终没有决定自己进行植入手术的时间,因为李善情与其他病患的区别,在于他极易过敏的体质。
若在临床试验的一开始便植入,万一他出现什么个人身体上的变故,对项目的开展是巨大的阻碍,也会给公司运行造成很突然的麻烦。
然而若李善情迟迟不进行植入手术,或许又会遭遇难以摆脱的社会质疑。
最终,进行了末轮过敏原筛查之后,李善情将手术安排在了生日的隔天。
他和公关公司商讨,再一次找了媒体和摄影师全程记录他的植入过程——既然已决定进行,便必须将利益最大化。因此李善情将满二十五岁的生日,在即将进行手术的医院,被摄影机环绕着度过。
他没有表现得过于紧张,只是穿着病号服,自己操作电动轮椅,在病房里前前后后晃来晃去,对镜头再次介绍了新的植入系统,以及未来有希望可以覆盖治疗的各类病症,说到这里,还顺便开始分析一会儿与维原生科所生产的缓释器之间的区别。
由于来到自己的专业范畴,也加上手术前的紧张和兴奋,李善情的话变得很多,最后被赵自溪打断:“善情,这不是产品发布会,你少说几句。”赵自溪又转头告诉摄影师:“麻烦这段帮我们剪掉。”
晚上睡前,摄影机终于撤走一小段时间,爸爸妈妈和庄叙来了,他们祝李善情生日快乐。
在幽暗的房间里,李善情已经表演得很累了,喉咙干哑,没力气说太多。他侧躺在病床上,温顺地由庄叙替他擦脸。湿巾缓缓拂过他的面庞,他的手臂摆在床上,眼球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爱的人,心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一种是要深深地、深深地记住他们的脸,因为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另一种是要自信地安抚他们,因为明天手术后自会再见。
十六岁后,李善情每一个生日都来得如此迅速,这或许会是最重要的一个,也可能是最不重要的,是人生的新起点。应该是白天太疲惫,爸爸妈妈走后,他很快便在庄叙有一搭没一搭对他头发的抚摸中入睡。
李善情的梦里出现一个巨大的地球,他身在其中,像一只仓鼠踩着地球跑步,怎么都不能停下来。他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路,他怕自己哮喘发作,吓得惊醒过来,发现庄叙竟然趴在自己的床边,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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