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暮楚
戚缈在客厅枯坐良久,久到他对着这枚尾戒自我抚平了山路事故发生后的憋屈,这才起身打算去洗个澡歇下。
他挑了邻近纪望秋的卧室,入住得太临时,衣柜里只准备了浴袍,能勉强应付一晚。
外套和西裤扔到脏衣篮,戚缈刚给白衬解开两颗扣子,外面门铃响了,他怕吵到纪望秋,拖鞋都没来得及趿上就风风火火跑出去查看。
电子猫眼上映着蒋鸷跟电影特写镜头似的俊脸,戚缈不明对方转念上来的目的,欣赏了两秒显示屏后还是放心地开了门,边问:“你不是有密码……”
话未问完,他被快速迈入室内的蒋鸷逼退一步:“怎么了?”
蒋鸷手里提着几只纸袋,反手利落关上门,视线把戚缈从头到脚扫了个来回:“你就这么开门?”
视频聊天里睡衣纽扣都要系到顶,深夜相见却大胆地敞了颈下白皙的三角区,还不止,衣摆堪堪遮到大腿,又长又直的双腿支在光洁地板,踩着与浅色纹理瓷砖颜色相冲的黑色绅士袜。
戚缈很不解:“知道是你才开的。”
蒋鸷这趟去而复返本来没想干什么,他一手揪住戚缈敞开的两片领子拢合住,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低首教训:“胆子那么大,干脆以后光着给我开门。”
“我做错什么了吗,感觉你在说教我。”戚缈覆上蒋鸷攥在他前领的左手,真怕衬衫也让他给弄皱,“反正你都看过了,不稀奇啊。”
蒋鸷道:“我没看过。”
可戚缈记得北蚺山那一宿是蒋鸷给他换的睡衣,两人相拥整晚,后来相同的场景晃入了戚缈的很多个梦境,现在却被蒋鸷说得好似只有自己上了心。
戚缈大惊失色:“你怎么能睡了不认账?”
第40章
几只纸袋从蒋鸷手上滑落在地,动静不小。
戚缈第一反应是,还好房子面积够大,这声音传不到纪望秋耳朵里去。
第二反应是,坏了,蒋鸷还要拿另一只手掐他哪里,他两位数的衬衫真的经不起糟蹋。
胸口被蒋鸷轻抵着推了下,戚缈顺着蒋鸷的力道直退到餐桌旁,随后身体一轻,蒋鸷箍着他的腰把他抱到桌上,身体嵌合过去,卡在他腿间。
蒋鸷自认进退有度,他明眼看出戚缈虽迎合主动,但实际认知懵懂,所以在等到戚缈亲口承认之前一直克制着不越雷池,没想到一股耐力全做了无用功,到头来还没这人冤枉得不轻!
松开戚缈的领口,蒋鸷无视被自己攥皱的衣料,逼上前颇有些咬牙切齿:“戚缈,你张口就来啊?”
“小点声,小点声。”戚缈哄他,“不要吵醒纪少爷。”
“吵醒了刚好让他听听你是怎么颠倒黑白的。”蒋鸷嘴上最这么恐吓,但还是有意压低了嗓音,“你说说,我什么时候睡你了?”
“不是在讨论光身子的问题吗?”戚缈小声辩解,“北蚺山那晚你都把我看光了,你还……总之你不许赖账,那天过后我一想起你就屁股痒。”
越说越离谱,蒋鸷怀疑戚缈拿奖学金和日常思维靠的不是同一颗脑子,可对上戚缈认真的眼神,再想起电脑里时常翻看的戚缈小时候的低像素影像,算了。
“以后别穿这样去开门。”蒋鸷说,“一时兴起在家晃悠也得分情况。”
“没晃,正要去洗澡的,你再晚两分钟按铃我内裤都洗掉了。”戚缈偏头瞧玄关地毯上躺得横七竖八的纸袋,“那些都是什么?”
“衣服。”蒋鸷的掌心贴在戚缈的后背轻轻地抚,白衬覆在手背只看得出骨节的轮廓,“楼下商场随便挑了几件。”
他遂戚缈的意,声音压得越来越低,戚缈听不清,只能凑得离他更近:“看起来买了好多,是我跟纪少爷双人份的吗?”
“不清楚他的尺寸,没买他的。”蒋鸷道,“改天喊别人带他去买。”
“谁啊……”
还没问出答案,戚缈的嘴唇就跟蒋鸷的贴上了。
地处生态中轴线的房子跟北蚺山的环境差不多宁静,让他想起十几天前蒋鸷临出差的那一晚,他顶着被发现的风险、抛下表里不一的自持,像无数个逃离的黑夜奔赴灯下的人,以为那是他最后一次勇敢。
戚缈比往常要主动些,刚被撬开唇,舌尖就往蒋鸷那边探,又总是很笨,撩了好几下没寻到蒋鸷的,他急得睁开眼用目光乞怜。
蒋鸷面对面把人托抱起来,边亲着朝浴室走,他仿佛比戚缈更不熟这个屋子的布局,没走几步就停下,正好停在纪望秋的房间门口:“浴室在这里?”
“不是,”戚缈吓得往他肩窝埋脸,“再往前,开了灯的房间,我用独卫。”
蒋鸷对怀中人身体各处的熟悉度要高得多,到浴室时指头已经挑开单薄布料探向隐秘地,戚缈却在这时收了胆子,从他怀里挣出来踩实地板:“我要去洗澡了。”
“……”
淋浴门被人忙不迭地推合上,蒋鸷倚在洗手台旁看着映于磨砂玻璃上的一抹模糊肤色,直到水声响起,玻璃内侧溅了满面遮挡视野的水珠,他这才收回眼,到外面捡起一地纸袋。
戚缈洗好出去时,蒋鸷正搭着腿靠在窗边的绒面沙发上低头看手机,方才亲那么久也没有解掉领带,今晚应该是没有留下过夜的打算。
“在处理工作吗?”戚缈走过去,十指薅着浴袍的绑带挽了个结。
蒋鸷伸手一拽,蝴蝶结就松了,戚缈顺势跨坐过去,一晃眼看到对方随手扔在一边的手机,标题写着“治理参与和资源赋能”,应该是份关于项目投后管理与增值的文件。
只是没过几秒,屏幕就灭了,戚缈移开视线。
“要不要看?”蒋鸷拿起手机给他。
“是跟行桨合作的那个项目吗?”戚缈问。
“嗯,晚宴吸引了几只低碳能源基金,后续管理要跟着调整。”
戚缈摇头,整个晚宴他就参与了露台上的人品暴露环节,现在回想起来心头犹有余震:“纪明越真的很会演,可能是他平时流露过对纪少爷的关心,所以哪怕他说话有多高人一等,我都没想过他对亲弟弟抱有这样深恶痛绝的态度。”
“怎么个关心法?”
戚缈想了想,总结道:“嘘寒问暖,关注行踪。”
“这能有什么难度,动动嘴皮子的事,谁都会做。”蒋鸷说完,想到戚缈在纪家的这些年也许连此类关心都未曾得到过,又息了声,手掌隔着浴袍顺着戚缈的脊梁顺了两把,这次没带有多余用意。
“至于关注行踪,那是因为他怕纪望秋坏了他的计划,纪望秋从小在纪家长大,而纪明越是后来才搬回去,我猜是因为纪向桐的遗嘱透露出什么意向,他急了,怕这个看不起的弟弟分割掉大部分财产。”
“与其日夜防备,还不如把弟弟尽早培养成商业联姻的棋子,步步慎重,避免出错,可同时也耗神耗力。”蒋鸷析毫剖厘,“现在棋子意外没了,相当于解除了他的财产分割顾虑,加上公司峰回路转,他目前肯定喜大过悲。”
“他对你表现的崇敬也不假,”戚缈被蒋鸷摸得舒服,整个人都偎到对方胸膛上,挑起视线仰视着蒋鸷的五官,“但这人太阴险了,你小心他给你下绊子。”
“他才继任多久,还不够格跟我对弈。”
伴随这句话的是蒋鸷陡然阴冷的眼神,连戚缈都看得胆战心惊,他抬手去挡,又被蒋鸷拿掉:“起来。”
戚缈趴得正舒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我这次洗过澡了,你反而嫌我。”
“我找找口袋在哪。”蒋鸷捏着张黑金色的卡片,从戚缈的鼻梁刮下来,途经喉结和胸膛,最后没入松散的绑带底下,凭手感塞进裤腰中。
卡面标志太具权威性,是高净值人群经济实力的象征,戚缈一下挺直腰杆,紧张地眨了眨眼,想起蒋鸷以前说要让他当私人保险箱。
“干什么用的。”戚缈问。
“给你用。”蒋鸷的手还没抽出来,沿戚缈的腰线摩挲了下,“你那奖学金存着点,别乱花。”
“别这样……”戚缈按住蒋鸷的小臂,不知阻止的是哪件事,“不能又住你的房子,又花你的钱。”
“你这话说得,像我包养了你似的。”蒋鸷在戚缈大腿外侧轻抽一把,打破他的幻想,“要还的,以后来执锐实习,连本带利地还。”
“我才读大二呢,投资家的算盘都打得这么响的吗?”
“你在北蚺山那晚叫得更响。”蒋鸷颠了颠腿,“起来,再舍不得放我回去,估计今晚纪望秋得被你吵醒。”
出去再次经过隔壁纪望秋的房门,蒋鸷批评戚缈的房间选得不恰当,好几个卧室分布大平层各处,偏要跟纪望秋挤在一块。
短短一小时戚缈被说教了两次,他感到莫名其妙,在纪家他也是跟纪望秋挨着的,要是让蒋鸷知道雷雨天纪望秋还要钻他被窝里,不敢想他要被批成什么样子。
裤腰里的卡转移到了戚缈随身的书包里,他隔天在公馆的餐厅吃了一次午饭后就没怎么用,唯恐以后一个月的实习工资都还不上一顿饭钱,有过对比,戚缈在花自己的钱时反而不那么手抖了。
第41章
接连几日,戚缈都没去上课,一方面是怕被纪明越抓了行踪,得避会风头,另一方面是纪望秋自从那晚后就成天郁郁寡欢,除了睡觉就是看电视,戚缈不放心把他单独留在屋里过长时间。
他和纪望秋的手机相继响起过几次纪明越的来电,谁都没有接,每回纪望秋都把手机摔得老远,戚缈又好脾气地帮他捡回去。
摔得多了,屏幕左上角都出现了裂痕,戚缈在衣摆上蹭蹭机身,给纪望秋放回枕边,双臂搭着床沿温声商量:“啾啾,轻点摔好吗?我还没攒到钱给你买新手机呢。”
纪望秋用被子蒙住脑袋,声音闷闷的:“别管我了。”
戚缈有过管太紧被纪望秋嫌烦的教训,当下僵着动作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后沉默起身,想去外面拿两包零食让小少爷开心,还没迈出步子,纪望秋就扒下被子。
“我挺担心爸爸的,”纪望秋怏怏不乐,“但现在没法去看他。”
情感上的问题戚缈提供不了方向,有关纪向桐的事他更是无计可施,不敢跟纪望秋建议可以让蒋鸷帮忙看看,只怕被对方质疑怎么事事都想到蒋鸷,而他理屈词穷找不到恰当的理由。
“唉。”纪望秋又把被子蒙上了,“你给我拿包脆脆条进来吧。”
戚缈给纪望秋拿了吃的,又转身进厨房泡了二十分钟,捣鼓出一大碗蛋炒饭送到纪望秋房间:“我去趟学校,今天可能要晚点回,你吃完了碗筷扔池子里,我来洗就好。”
纪望秋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没有洗碗机吗。”
“……有。”戚缈迟疑道,“但就这么个碗,怪浪费电的。”
别说未来的实习工资,再这么铺张无度,他怕是把自己卖给蒋鸷也无力还债了。
车子前些天被蒋鸷送去维修,戚缈只能坐地铁过去。
学期初的时候他参加了校级经济案例赛,倒没多在乎荣誉证书和能力锻炼,只看重了一等奖的奖金。
上个月团队过了初赛,要根据评委的反馈修改完善分析报告,专业课尚能请假在家对照课件自习,事关团队整体进度的活动不能擅自缺席,何况他还是负责现场展示与讲演的那一个,在队里举足轻重。
团队讨论约在了校内的咖啡店,几个人围坐一张小方桌旁消磨掉半下午,近黄昏时阳光尽敛,厚重的乌云压得店内光线暗淡,躺在桌角的手机一亮,气象台发布了黄色暴雨预警。
有人拔了笔电充电器,说:“要不今天先到这吧,我没带伞。”
戚缈向来是有备无患的,临出门就往书包里塞了伞,他没坐地铁,跳上公交去往和粼湖公馆方向相反的路线。
路上蒋鸷来了消息,说要来接他,戚缈忙发过去一个“手掌”的表情以示阻止: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勿扰。
刨除对纪望秋情绪的顾念,其实搬离纪家的这几天,是戚缈八年来难得惬意松快的日子,他找回了内心的秩序感,并且这种秩序感不为谁而强行存在,不用为了谁而设置一整页闹钟,也不用为了谁的选择而将自我意愿垫底。
他脚下的每一步都为自己出发,仿佛追在车位后头的低云也弥散着自由,排在窗玻璃上的风不必拂面也感到凉快。
往常他是没有机会看沿路风景的。
蒋鸷说他开始会瞒事了。
戚缈:[左哼哼][右哼哼]
Z:别东张西望,注意安全。
戚缈登时有种被知悉了动向的心虚,他知道蒋鸷在他身上有一套独立的惩罚体系,且他对这套体系的了解不足百分一,不知道哪一步就触犯到了哪个程度。
指头在屏幕戳了几下,戚缈卖乖,发送了句“会听话的”。
公交在纪家别墅园附近的站停稳,戚缈下了车,纪家的保姆已经等在那里。
“阿姨。”戚缈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