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暮楚
“和你最害怕最抗拒的东西共存的是我,即使这样你还是愿意靠近我、信任我,只是你要用你的方式说服自己对这些矛盾事物视而不见。”蒋鸷说,“是这样吗,戚缈?”
句句沉声,不留情面剖出戚缈自相抵牾的内心,刀刃无锋,压在戚缈心头却惹得他无端轻颤。
仍闭着眼,戚缈小声道:“我都可以克服,我只是需要慢慢来。”
蒋鸷把人往饲养箱前一带,松开他的手,在戚缈下意识要牵回去时转到他身后,随之覆上戚缈的脊背,双手绕过他的双臂在他身前环紧:“你睁开眼。”
“我……”
“睁开眼,克服一次我看看。”
不愿显得自己满嘴谎言,戚缈的双手在腿侧悄悄攥了拳,过快的心跳在蒋鸷怀中没稳定过,却还是劝动自己慢慢掀起眼。
线灯微光照拂于冰冷的饲养箱,戚缈怔然,不见压垮心理的冷血生物,只与玻璃面中蒋鸷的双眼意外对视。
“不要再为我妥协,不用再服从和认命,过去你建立的规则以后在我这里行不通。”蒋鸷把下巴搭到戚缈肩上,“明白了吗,戚缈?”
肩头被沉沉压着,似提醒着他蒋鸷言辞的份量,胜过今晚落在他肩的朗星。
“它去哪了?”戚缈问。
“申请放生了。”蒋鸷说,“听你的,以后养个小猫。”
蓦地,戚缈握在身侧的拳头一松。
不再满足于和虚影相视,戚缈旋过身拥住温暖的实体,当初藏在这一方暗光里心有惶惶,稀里糊涂地体验了人生中第一次接吻,这一次终于热烈而熟稔地投入自己。
走廊地板无声咽下两人错乱的步伐,到卧室,戚缈没留意被床下的长绒地毯一绊,勾着蒋鸷的脖子一同倒在了床上。
左肩的书包还未来得及摘下,戚缈仰躺在松软的枕头上,发丝蹭得乱糟糟,夜灯一亮,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笑眼像绘出今夜江面的粼粼水波。
“我买好了,”戚缈看着撑在他上方的蒋鸷,抓了抓挂在臂弯的书包带子,“我买好安全套了,在书包里。”
紧接着又问非要用吗,不用是不是也可以。
蒋鸷原想再迟一些的,今天不该是戚缈馈赠的日子。
可戚缈似乎很期待,也很高兴,蒋鸷低声问:“你知道买多大号吗。”
“不是摸过了吗,我心中有数。”戚缈腾出右手,在两人的脸中间做了个不闭口的“OK”手势,“我不是一无所知的笨蛋。”
“……有待考证。”蒋鸷被拽着领带低头,“今晚到底是想给我点雪茄,还是来跟我睡觉?”
戚缈的计划早让这个吻给打乱,他撩起目光盯着这双初见时就沉溺的眼,没意识到自己再次妥协:“你选呢。”
蒋鸷凝眸良晌,拨开戚缈凌乱的刘海,指腹在他眉尾痣上捻了下:“我打算戒烟了,戚缈。”
眼尾处被摸得有点痒,戚缈眨了下右眼:“为什么?”
因为拨动打火机的声响会成为戚缈不堪其苦的往事开关,蒋鸷就避免去触碰。
他没明说,只说不为什么,就是想戒掉了。
“你不是一直盼着我给你点一次吗?我还把手套揣身上了。”戚缈不知蒋鸷用意,从裤兜里摸出那双纯黑的绸面半掌手套,“这个是新买的。”
“戴上我看看。”蒋鸷说。
戚缈就当着他面戴上,面料平滑微弹,勾勒得十指细长,露着半掌白肤,比纯白更具视觉冲击。
“今晚再抽一次吧。”戚缈的指尖钻进蒋鸷的领带结里,一扯就松了。
蒋鸷看了看他,说好,然后捉住戚缈解他领带的手,偏首在露出的半面掌心上亲了下,欠身从床头柜拿过戚缈送的富恩特巨著,挑出其中一支放到戚缈指间,不像戚缈为他侍茄,倒像是他为戚缈递烟。
“Punch cutter?”戚缈弯起眼睛轻声问。
从前在蒋鸷眼中都是雪茄比侍茄师更有吸引力,此刻最爱的口粮却不及身下的侍茄师一分惊艳。
蒋鸷回馈:“Sure.”
钻孔式可以有效延长燃烧时间,是蒋鸷最爱的模式。
他想,如果戚缈顶得住,他当然乐意燃烧一整个长夜。
刀口缓缓推入茄帽,再慢慢抽出,崭新的富恩特展现出一个精致的圆形小孔。
比起一根手指,punch cutter可有侵略性得多,戚缈当时信心满满邀请蒋鸷试试,还自认学识渊博,弄巧呈乖要教蒋鸷,谁料真枪上阵却丢了脸,指尖在蒋鸷的胳膊压出痕,反让受邀者欺得湿了双睫。
蒋鸷却觉得冤枉,他抽得不太狠,怎么戚缈就哼得那么可怜,亲眉尾痣也哭,啄鼻尖也哭,衔着下唇勉强堵住一两声,一松开,落到胸膛又哭得更厉害。
戚缈的小腿在他臂弯摇摇晃晃,蒋鸷想起曾经带戚缈坐上航船驶入海心的那个深夜,戚缈在纪家受了委屈,同样也是落泪满脸。
“戚缈,你好能哭。”
初识不喜言笑内敛沉静的戚缈,原来含泪蹙眉也好看,红颊眯眼也好看,舌尖收不回时别有一番风味,他推蒋鸷的肩膀,隔着半掌手套,力气小得像挠痒:“你怎么……怎么不给预告……”
往常灰茄时蒋鸷爱配一杯小酒,葡萄酒或威士忌,用以调剂感官体验,从不喜甜口饮品,比如雪茄室失电那晚的椰子水,他一口没碰过。
今晚却破了例,埋首去尝戚缈唇角的湿润,让椰子味的小猫代替。
不能不让戚缈讨点好,蒋鸷趁人平复心跳,从床头架上拿下一本书,戚缈赠他燃烧的巨著,他回赠戚缈永恒的鸿篇。
“什么……”戚缈还未抽魂,处于懵懂状态,双手接住蒋鸷递来的《安全边际》,尾音很婉转。
“还记得吗,书里的导言。”蒋鸷屈指蹭去戚缈鼻尖的汗珠。
为避免未来较大的损失,价值投资者会寻找安全边际——
“戚缈,到我身边。”
“从此你遇上的不准确、坏运气和逻辑错误,都由我来当你的缓冲地带。”
这不是全部。
蒋鸷牵起戚缈的左手,为他摘去汗湿的手套,然后在戚缈小臂曾受过伤的位置落下吻。
“戚缈,生日快乐。”
第49章
分不清是绝版的书籍让戚缈欢喜,还是蒋鸷的应许让戚缈动容。
看戚缈挂着泪全身泛红,连书都举不起去翻看导言只能抱在胸前冲他笑的模样,蒋鸷本想就这样算了,改天再折腾人,不能第一次就让戚缈对这种事产生抗拒心理。
嘴唇蹭了下戚缈的眼尾,蒋鸷正打算起身,不料戚缈侧身把书小心地塞到边上的枕头底下,随后攀着他的双肩缠上来,无师自通地翻到他身上,低头亲他的嘴,舌尖在他的唇缝边缘一点一点地试探。
稍急促的气息扑在蒋鸷的脸庞,戚缈一想到初见时就招引着他视线的人和自己产生这样暧昧的交集,一想到财经报道里附图都像硬照的人任他观赏亲吻,整个人就溺在一泉甜水里,不想挣扎也不想求救。
他觉得脚下趟了八年的死水干涸了,他活了过来,脉络长成藤蔓,严丝合缝地缠缚在蒋鸷身上。
埋首于蒋鸷肩窝,戚缈说:“蒋生,谢谢你,我自己都把生日忘掉了。”
因为从不觉得是重要的日子,没有蛋糕和礼物,没有祝福或贺卡,哪怕得到也会诚惶诚恐,怕自己承了人情还不起。
可蒋鸷给他的,他一应收得舒坦,因为蒋鸷需要他回应的东西,他全都给得起,从不设想是否等价。
蒋鸷顺着戚缈的脊柱抚了抚,原来不全是因为书籍和应许,而是终于发现自己被重视。
不经意的动作,结果戚缈以为他在暗示,往下挪了挪身躯,不自知地撩拨,无需指点就夹对了位置。
说好的今晚只抽一支,是蒋鸷难得失了自制力,让独属于他的侍茄师又给他点完剩余的三支,幸好戚缈买的数量正好足够。
结束后戚缈趴在枕头上不愿动,后背汗湿黏腻,蒋鸷要抱他去洗澡,他捏着枕头哼哼,话都说不清晰:“陪我歇一会好吗。”
他说什么蒋鸷都由着他,反正戚缈睡过去也不妨碍他把人抱去浴室,养尊处优那么多年,不介意开始学着伺候人。
然而戚缈耷拉着眼睫没入睡,发了会儿呆就转头看他:“现在几点啊?”
蒋鸷把床尾快要滑到地面的裤子揪过来,摸出戚缈的手机递给他:“过零点了。”
“啊。”戚缈亮起手机,“这么晚,难怪感觉吃完晚饭没多久又饿了。”
蒋鸷闻言就想给他弄点吃的过来,戚缈又拽住他的手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说不要:“不能太放纵了,最近在公馆吃太好,我前两天去药店买套子的时候顺便在门口的体重秤上站了下,胖了好几斤。”
“太瘦了,长几斤肉看不出来。”蒋鸷的手按在戚缈的肚子上,竭力克制才能避免心猿意马,他覆到戚缈背上,拇指在对方的后颈的红尾蚺纹身搓了搓,“戚缈,搬进来好吗。”
几小时前才在江畔应承过给戚缈自由的空间,此时这张床铺盛了另一捧体温,他拥过满怀,再要放手就舍不得。
戚缈双手搭在枕头上,黑屏的手机反射着他脸上的几分迷茫。
蒋鸷心想,不该为难人的,刚要开口说是玩笑,戚缈突然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不是该在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就明白了么,”蒋鸷费解戚缈的想法,他以为这件事早就心照不宣,“退一万步,我以为刚才那番话已经足够表明心迹。”
“那我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吗?”戚缈担心蒋鸷不理解,举例说明,“像纪少爷和秦落廷那样吗?”
“……”
蒋鸷挺想对着眼底下这颗脑袋拍一下,手掌罩上去也只是揉了揉:“不要对标任何人,自己去定义。”
“那我可厉害了,”戚缈很有成就感,“一谈就谈了个大的。”
再正常不过的话在戚缈嘴里蹦出来都沾了点别的色彩,蒋鸷无奈地纵容着戚缈蒙混过关,没再提让戚缈搬进来的事,急不来。
手机亮了一下,戚缈昂起脸,是纪望秋发来的消息,问今晚用不用给他留门。
“还挺闲。”蒋鸷伏在戚缈上方名堂正道地旁观,抨击道。
戚缈没听出弦外之音,边敲着字回复边说:“可能终于把庄教授布置的任务做完了吧,按平时的专业课作业来看,庄教授是挺能折腾人的。”
回复完退出聊天界面,蒋鸷眼尖,一秒捕捉到戚缈的账号有两个置顶,纪望秋也罢,他正想盘根究底那个“Z”是哪方牛鬼蛇神,在看清自己的头像后顿感失语:“戚缈,你给我备注的什么东西?”
“……第二个字的首字母。”戚缈不让他看了,从他身下翻过来,没料及自己的手还酸软得举不稳手机,手机一脱力就朝脸上砸。
幸而蒋鸷早有预料,右手伸过去一挡,手机摔到他手背,他不顾钝痛,顺势夺过了手机的掌控权。
“这要是没置顶,恐怕得自动沉底了吧。”蒋鸷以身作笼困着人,居高临下地质问。
戚缈没敢告诉他一开始就是揣了这个想法,哪想过后来联系频繁得没机会沉底,蒋鸷就像不期然驶入他这潭死水里的巨轮,明朗璀璨永不陷落地浮在他的水面,亦搅起他悸动不息的颤颤波纹。
握住蒋鸷的小臂,戚缈把脸庞贴过去蹭了下,不嫌烦地哄:“那你改一个你喜欢的。”
蒋鸷看似很体贴:“你说,我改。”
戚缈小心翼翼道:“蒋生?”
“戚缈,”蒋鸷拿手机一角去轻戳戚缈被他咬红的一枚,“你真的在跟我谈恋爱吗。”
戚缈被辗得笑着躲闪,没记起还抱着蒋鸷的手臂,反把人拽下来,未熄屏的手机落在枕边,无人再去管,汗还未晾干,相交时又洇湿了床。
最后备注还是没改成,不过戚缈在后面添了颗黄色的心,左挑右选,认为这个颜色最与明灯贴切。
他没改口,还是喊蒋鸷“蒋生”,叫顺嘴了,别的称呼怎么斟酌都觉得奇怪。
蒋鸷也就由着他继续喊这半生不熟的称呼,反正别人叫是恭敬,戚缈叫起来则透着三分黏,他乐观地想,若是以后有幸共事,办公室门一关,也算是忙里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