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日出 第5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攻宠受 年上 HE 近代现代

“原本想压压烟瘾。”蒋鸷夹烟的手下滑一些,扣住雨伞微微抬离地面,“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戚缈忙摆手,他看到被蒋鸷握着的伞柄,上面只印了劳斯莱斯的标志,没有他害怕的蛇形物,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回绝这份客套的好意。

学着纪明越对蒋鸷的称呼,戚缈说:“谢谢蒋生,我跑过去很快。”

门廊灯光缀在戚缈发梢的雨珠上,蒋鸷笑笑,并不强求:“这次也要拒绝我。”

“嗯。”戚缈没有选择,他退了一步,“抱歉。”

他转过身,很快融入夜雨中。

雨声盖过指腹拨动打火机的声响,蒋鸷烟瘾其实不重,但还是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庭院里被雨水敲打得叶片颤悠的植物,耐心抽完了今晚的第一根烟。

第6章

周二的课全都挤在了下午,戚缈以为纪望秋会借着昨晚饭局结束太晚的理由一觉睡到中午,不料临近饭点时敲开隔壁房门,纪望秋已经精神抖擞地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正煞有介事地抱着那把贴满贴纸的电吉他。

一拨弦,他奏出一堆杂乱无章的音符:“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吧?”

但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故,戚缈口不对心,并把压力转移到陌生人身上:“好听的,可以找个更专业的人指导下。”

“你怎么知道我找好老师了。”纪望秋爬起来,将吉他放进琴盒挎上肩,“午饭好了吗?”

“嗯,”戚缈指指床尾榻,“书包。”

“哦哦。”纪望秋捞起书包,跑到戚缈跟前时被他很自然地接了过去。

餐桌只摆两副碗筷似乎成了这段日子的常态,各自填饱肚子,满桌的菜仅扫掉一半不到,然后被司空见惯的保姆撤下去。

纪望秋靠在椅子上打嗝,问保姆:“我哥今晚回来吃饭吗?”

保姆摇头:“纪先生好像约了人谈事情。”

对此毫不意外,纪望秋说:“那晚上我跟小管家也在外面吃。”

戚缈没过问要去哪里吃,学校食堂或是哪家纪望秋想要审判口味的新店,对他来说都比在纪家吃要好,纪家的厨师总是会别出心裁做数道精致菜式,吃不完的就会被保姆喂进垃圾桶,戚缈觉得浪费。

即便他每次都尽力吃很多。

去学校的路上戚缈的肚子依然撑得慌,等灯的时候他拧开水杯喝了一口自己冲的山楂茶,而纪望秋闲不住嘴地从扶手箱里翻了颗巧克力出来,边吃边感叹:“哎,但愿我哥以后别再喊我去什么饭局,结交什么商界大腕。”

说着伸臂展示身上的机能风外套:“还是这样舒服。”

戚缈拧杯盖的手一顿,搁下杯子后给油过路口:“蒋生人不好吗?”

纪望秋不评判好坏:“我一下就猜到我哥打的哪门子算盘。”

车里漾开香甜的巧克力味,戚缈想起什么,按按自己的衣兜,椰子糖没库存了,等放学后顺路经过超市正好能囤个货。

“什么算盘?”他问。

纪望秋忿忿不平:“他就是想在我周围安插眼线,一个庄教授不够,还要来个更高级别的!”

“……”戚缈没作声,怕反驳惹得这位小少爷不高兴。

“很苦恼的,”纪望秋继续道,“希望你永远不会懂这里被插一下那里被插一下的感受。”

“应该没有这种可能。”戚缈说,认为纪望秋着实是想太多。

晚饭是在食堂解决的,过程中纪望秋好几次点开手机瞄时间,一吃完就跑到角落那台自助贩售机前按了四支饮料,戚缈见状,去食堂打包处揪了只塑料袋把饮料装好,全拎在自己手里:“能喝完吗?”

“不是我喝,是给老师带的,讲课费口舌嘛。”纪望秋看看天色,推着戚缈的后背催促,“走,我上课要迟到了。”

周二晚没有专业课,戚缈问:“是哪个音乐社团的课吗?”

纪望秋却抓着他的肩朝停车场的方向一拐:“错啦,在‘井底’。”

看着他满含兴奋的脸,戚缈隐隐觉得奇怪,却说不上来奇怪的点,只在驾车经过校门外那家超市时,清楚地知晓自己的囤货计划又得暂时搁浅了。

这个认知恍似鸿毛从他心头扫过,他并不为此感到遗憾或不悦,毕竟他从来都以纪望秋为轴,而属于自我的东西永远摆放到无足轻重的位置,是种潜在的意识。

纵使片片鸿毛堆积数年,偶尔扫得他胸腔难受。

静晖路里居民区和各类商铺淆杂,戚缈兜转两遭才占到个车位,纪望秋等不及地下车,从后座搬出琴盒,又绕到主驾外扒着窗框:“你也一起吗?带你去见见我那酷裂地壳的老师。”

搞不懂这是什么形容,但戚缈有过上次进去不到十分钟回到纪家却发现口袋里多了根写有电话号码的劣质香烟的不美好回忆,并且对观赏男人这种事没什么兴趣,还是拒绝了:“我留在车上等你吧,酒吧太吵,要是纪先生查起岗来我漏接了电话,以后你就来不了了。”

说完盯着纪望秋褪色成金粉的头发出神片刻,探出手把对方的连衣宽檐帽扯上去盖住那丛头发:“见到老师前,不要把帽子摘下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纪望秋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戚缈打开阅读灯,摸出书包里的课本。

由于做足心理准备,所以真当纪明越打来电话时,戚缈接听得还算镇定,怎料对面气息不匀,咬字勉强清晰,听起来像是微醺状态:“戚缈,我给你发个地址,你来接我一下。”

纪明越平日上下班或应酬都有司机接送,戚缈正要表达疑问,纪明越又说:“这里有点乱,别带纪望秋过来。”

也没等他回应,交代完就挂了电话,不多时戚缈收到纪明越发来的地址:白昙渡口,炊金阁,C08。

对着这句简洁的文字定神几秒,戚缈退出来先给纪望秋留了条消息,没设置导航,关掉手机便掉头驶去。

炊金阁前身是白昙市级渡口还未关停渡运时的一艘自航船,城区扩展修建大桥后就锚泊在废弃的渡口岸边暂停使用,直到多年前被不知名商人重金申得永久使用权,才将这艘船易名,并改造成一座建在海上的私人会所。

商界谈判往往选择私密性强、服务贴心的多功能场所,炊金阁刚好满足上流阶层一部分人的需求,建成几年间就成了圈内人士的挥金乐园,而这一片实际还是归上面严格监管,戚缈知道再大的乱象也不怎么会超出法律界限。

夜色下的海面被炊金阁的灯影披上辉煌外衣,戚缈踏上甲板,脚底轻晃的船体和裹挟香氛味的海风一同冲击感官,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晕眩。

兴许是戚缈普通的着装与这个靡丽环境太格不相入,他刚找到会所入口就被人拦下,对方问询诸多,又录入各种信息才肯放行。

领路的侍应尽职地把戚缈带到C08包厢门外,甫一推门,闷在里头的哄笑声就汹涌而出:“纪总,你是真不如你老子能干,先不说现在行桨信用评级下调成啥样儿了,光是这产品壁垒分析就让咱挖不出投资的价值,要么你现在跪下,挨个给咱舌忝爽了,说不定比这项目本身更有说服力。”

又一阵哄堂大笑,另一把嗓音附和:“罗总您造福各位啊这是,这不能干那能干对吧?”

深入包厢走廊,声浪愈加刺耳,戚缈拐过隔断的屏风,那些藏在高位后的丑态便毕露眼前,半环状沙发挤满了男男女女,几个把衬衫撑出大圆弧的中年男人喝得面红耳赤,搂着各自的伴儿摸的摸,笑的笑,有人发现了戚缈,说:“哟, 来了个大学生模样的。”

戚缈没看他们,透过满屋的乌烟瘴气望向那边上唯一没带伴儿的纪明越:“纪先生。”

估摸着喝了不少,纪明越站起时身形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稳了,阔步走来将手臂往戚缈肩上一搭,撩起醉眼觑向那几个身材走样的男人。

“没骗你们吧,我要在外头玩儿晚了,家里这位准得查上门来,这会就不多奉陪了。”纪明越无谓笑笑,“另外项目不入各位眼的话,那不合作便是,做人做事我只讲求堂堂正正。”

一定程度上,撂下这句话就相当于进了那几位PE投资人的黑名单,可纪明越好像不惋惜也不在乎。

离开炊金阁,踩实渡口地面,纪明越的手臂就从戚缈肩上抽了回去,戚缈的心情也随之踏实。

并不打算多嘴问那些与他无关的事,戚缈拉开后座车门,护着纪明越的头顶让他坐进去,刚直起身,他撞见渡口驶进一辆配色熟悉的轿跑,漆黑碳纤维车体、黄金轮毂和窗框,如移动的艺术品,压过海上千盏明灯的奢华。

劳斯莱斯停稳熄火,戚缈正迟疑用不用跟纪明越说一声,纪明越挨着靠枕咳了下:“车上有没有水。”

“有的。”戚缈应道,他转身去后备箱取了瓶矿泉水,同时也飞快反应过来,就算纪明越有心和蒋鸷拉拢关系, 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适合与对方攀谈。

纪明越从坐进车里就闭眼歇神,没发觉此间种种,再睁眼时车子已经驶离渡口,他问:“纪望秋在家么?”

“纪少爷参加学校社团的活动去了,不确定结束了没有。”戚缈说。

“他总以为我很容易。”纪明越又阖眼叹道,“可这圈子上层能有多少蒋鸷这种正人君子的,我都忍不下心带他去结识那些牛鬼蛇神。”

理解纪明越是对今晚被无礼羞辱的喟叹,戚缈把握着分寸感应答:“或许纪少爷以后会有自己的想法。”

“嗯。”纪明越沉默片刻,“昨晚在饭店门口蒋鸷跟你说了什么?”

戚缈收紧伏在方向盘的手,车速依旧平稳:“没什么,就说雨天路滑,让我送你们回去的路上慢点开。”

不露痕迹的隐瞒是戚缈所擅长的技能,就像隐瞒纪望秋最近热衷于地下酒吧的真相,隐瞒纪明越这晚被踩踏的尊严,隐瞒自己和蒋鸷比不熟稍近一寸的关系。

他不懂讨好或邀功,不爱玩笑或诋毁,于是藏起非必要出口的秘密就成了件很简单的事,他不认为这样有负担。

隔天上午的大课间一响铃,纪望秋就倒在了桌面,他昨晚几乎是跟戚缈前后脚进屋的,时间不算晚,但不知遇上何等好事,情绪亢奋到将近天明才平复,清早换鞋子时差点歪在换鞋凳上睡着,连鞋带都是戚缈帮他系的。

下节课不用换教室,戚缈琢磨着用这二十分钟的间隙去校外超市买一包椰子糖,他倾身问纪望秋是否需要他顺便带些什么,然而纪望秋大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睡得死死的,把他的问话挡在浅梦外。

戚缈想了想,在纪望秋的水杯底下压了张留言条,然后起身离开教室。

教学楼A座与办公楼呈直角相邻,戚缈没想到刚步下台阶就会撞见从办公楼出来的蒋鸷,光天化日,四目相对,这次他无法再忽略,顿在原地等对方走近些,他率先问好:“蒋生。”

蒋鸷以往来得不频繁,也是没料到这个月仅有的两次都碰上了戚缈:“刚上完课?”

“没有,趁课间出去买点东西。”说到这里,戚缈举目望向校前广场那端的牌坊大门,“蒋生也走这边?”

一个“也”字很值得细品,意味着戚缈在不退避三舍的前提下,两人可能要并肩同行这一段。

蒋鸷没言明过多:“我车子停在这附近。”

戚缈把目光从校门收回:“我以为你是出来抽口烟。”

“不排除这打算,”蒋鸷左手握着柄收束好的伞,右手抄在裤兜,走动时肘部不经意和戚缈隐有起球现象的卫衣袖子相碰,“你们庄教授今天泡的茶太清淡,我嫌喝着寡味。”

戚缈似是听到十分契合想法的话,神情一下明朗起来。

他的情绪波动在面部表现上其实很不明显,但因为总习惯垂眼,所以抬睫一瞬的豁亮眼眸就轻易被蒋鸷捕捉在眼里:“怎么了?”

“蒋生要来我车上吗?”戚缈转头看他,盛在眸心的暄日便也落在蒋鸷脸庞,“我帮你压压烟瘾。”

第7章

戚缈是这样想的,屡次巧合遇见,他都给不出一颗椰子糖,那么用巧克力代替也是可以的,纪望秋隔段时间就指名让他屯的知名品牌,他尝过一次,干邑松露口感丰富,应该比味道单一的椰子糖更迎合蒋鸷的口味。

何况就算他此刻正是去买椰子糖,麻烦蒋鸷为他在超市门外等三五分钟也不现实,他的身份不合适让对方等。

蒋鸷还记得他课间出来的目的:“不是要去买东西?”

戚缈摇头,心思没拐那么多弯子:“现在不重要了。”

在他看来,只要蒋鸷在乎,那一颗椰子糖或一枚巧克力的人情也是人情,他及早偿还完毕,以后碰面他依然心无旁骛地充当纪少爷身后敛色屏气的跟班,心安理得地拉开与蒋鸷比不熟稍进一寸的距离。

但戚缈不知道自己越是朴实无心的回答越是使人难捉摸,蒋鸷看了看他,说:“那走吧。”

停车的地方距教学楼有一小段路,戚缈寡言少语惯了,脑子里也不怎么塞放基于交际的各种复杂情感,所以短暂地表达完内心所想就没再说话,重又变回惯有的姿态,垂睫敛目,步速稳而慢,渐渐地就落后于蒋鸷身后侧十来公分的位置。

眼见着投在地面的一双人影从并行,到身旁的人慢慢矮下去至自己臂弯的高度,蒋鸷顿了顿,没止步,摸出手机亮屏。

简短回复了秘书一条不太紧要的消息,旁边矮下去的影子就无知觉地长回来了,蒋鸷收起手机:“昨晚好像碰见你了,但隔得远,不确定有没有认错。”

戚缈昨晚就出没过两处地点,蒋鸷这样一问,他就毫无防备地招了:“白昙渡口吗?”

“看来没认错。”蒋鸷说,“那艘船上不少消闲设施,是陪纪总的弟弟过去放松?”

“没有,是去接纪先生。”谈及纪家人,戚缈的用词变得颇为谨慎,“他喝了两杯,不方便开车。”

蒋鸷才发现原来戚缈嘴上的尺度是自带选择性的,有时露骨得带些笨拙,有时又很敏锐机警。

指腹无声摩挲过伞柄握把上镶钻的蜘蛛,蒋鸷说:“那样差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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