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花琅
如果这道题放在试卷上,一定是最易解出的第一道选择题。
优等生宋烁犯难,而差生宁珏解出结果,并且告知宋烁,作为弟弟,陪伴宋烁本身就是宁珏不可推卸的义务一样——这样简单的道理。
这算是较为圆满的十八岁生日,晚上,宁珏留在出租屋。但照旧躺在沙发上时,却听见宋烁问:“你睡这儿?”
宁珏摊开四肢:“不然呢?”
“可以睡我房间。床很大,两个人睡得下。”
宁珏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声音也随之放轻了,小声咕哝着:“……我是同性恋。”是在提醒宋烁。
但宋烁却说:“我又不会对你干什么。”随后将干毛巾扔到宁珏头上,白色的、干燥毛绒的毛巾垂下来,像新娘的婚纱盖头,像一场入洞房的儿戏,“洗完澡睡我房间。”
对于同性恋,宋烁没有任何避嫌、介意的意思。好像同性恋是超市里随处可见的苹果,没有必要留心。但这也完全符合之前宁珏对于宋烁“好”的表述——宋烁不会似是而非的暧昧,只是对于弟弟,对于小狗,有不自知的、天然的保护欲而已。
宁珏只犹豫片刻,想明白了,有床不睡王八蛋。沐浴后心安理得爬到床上,窝在靠墙的位置:“我没有和别人睡过觉,如果睡姿很差,你不准生气。”
“知道了。”宋烁同意了。
床果然比沙发好睡,次日宁珏精神饱满,也并未有意外发生。洗漱过程中,宋烁突然发问:“你睡觉怎么这么快,一沾枕头就没声音了。”
宁珏困惑:“大家不都这样吗?”
宋烁不说话了,脸色臭臭的,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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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元旦假期结束,相较高一、二年级,返校的高三年级没有感叹的时间,很快淹没在一轮又一轮的试卷里。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高三年级常年的年级第一柯昭,转学了,传闻转去了市实验中学,一时众说纷纭,但都没有定论,随时间也淡出了视野。
到二月份,宋烁的伤口也已经差不多痊愈,只是留了一道小疤。
这段时间,宁珏越加频繁留在出租屋里——这是宋雅兰和宁齐都默许的事情,他们通过宁珏知晓宋烁的现状,宁珏则从蓝湾里偷渡食物到出租屋,各有各的打算。
银行卡没停,余额尚且足够生活,只是跟从前不能相比,幸好宁珏很好养活,晚饭只有一道菜也可以吃饱。
三月誓师大会,将高考从毛玻璃后拽出,产生真实的压迫。
队伍解散后,刘宥彤叫着宁珏一同去小卖部。回去路上,刘宥彤问:“你想好读什么大学?我家里都计划好了,以我的分数,应该可以进咱们这儿的服装学院。我要学服装设计,以后给大明星设计礼服!”
“我都可以吧,”宁珏拆开真知棒,含进嘴里,“我没有规划,我成绩好像——”
“哎,”刘宥彤突然出声,使劲扯了两下宁珏的袖子,示意着,“你看那边!快看快看。”
宁珏顺着刘宥彤的目光看去,树下一双身影。他视力很好,一眼看出右边的是宋烁,他面前的女生扎着高马尾,清爽干净,手中薄薄一张纸片,看不清是什么。
“是情书!”刘宥彤一眼瞄出,八卦得眼睛发亮,“那女生我见过!是(七)班的艺术生,学音乐的,超级漂亮!”
宁珏一时愣住。柠檬口味的真知棒慢慢融化,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咬碎了糖果。刘宥彤拍拍他的胳膊:“你哥哥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我不知道,”宁珏茫然,“他没跟我说过这个。”
“肯定要谈了!话说,宋烁桃花运还不错哎,之前高一,你没转学过来,不知道当时有个学姐给宋烁表白的声势多浩大,人也超级美!”刘宥彤说,“不过正好放暑假,也不知道后续谈没谈,你回头帮我打听打听。”
“应该谈了吧,”宁珏说,“你都说很漂亮呢。”
“我觉得也是——哎呀,打预备铃了,快走快走!”
也几乎是同一刻,宋烁和那名女生一起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在冒芽的柳树胖,连背影都十分登对。
对了,宋烁是异性恋来着。这段时间里,宁珏险些忘记这一前提了。这是错误但正常的,毕竟朝夕相处一年多,宋烁又从未对他的性向产生任何偏见,宁珏难免产生同质化的错觉。
只是不擅长应对变化的宁珏,会有一点点即将被抛下的恐慌与不安,也是正常的,他必须学习适应。
晚自习结束,宁珏收拾好书包,照旧同宋烁一齐回出租屋。
正犹豫是否替刘宥彤打探情报时,听见宋烁说:“明天有时间吧?”
宁珏点点头,明天大休,晚自习已经写了1/3的作业,可以腾出时间,他肃然开口:“我想起来了,家里是不是没有鸡蛋了?我回家偷一袋——二十个够吗?”
“别忙活了,”宋烁搭着宁珏的肩膀,手正好垂在耳边,于是顺手捏了下脸颊肉,“明天不在家,你跟我去我爸那儿一块蹭顿饭吃。”
第25章
“这身衣服可以吗?”
宁珏艰难从衣柜里掏出一件米白色卫衣,已经试得满头大汗。在宋烁身边转了个圈,祈求指导:“你帮我看看。”
“都行,又不是——你紧张什么?”宋烁毫无兴趣,敷衍地抬了两眼,合上书本起身,提着卫衣下摆上提,“脱了换睡衣,睡觉了。”
实际上,宁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紧张。可能是因为不擅长同长辈相处,毕竟从小寄人篱下的宁珏,是没得过什么好眼色的,重组家庭后也常常透明化,不怎么起眼,不懂如何好好表现,这才惴惴不安。
洗漱后,宁珏爬上床,听见宋烁叫他,迷茫回头。
“你介意晚上我抱着你睡吗?”宋烁短暂顿了下,又解释,“这样我能睡着。”
这一结论是宋烁上个月发现的。睡眠质量极佳的宁珏,在身边像是安抚玩偶,抱着温温热热的,连觉浅、失眠、多梦的宋烁也能一觉到天亮。
宁珏眨眨眼,很大方地说“可以”,主动窝进宋烁的怀里,甚至拍拍他的后背:“睡觉睡觉。”
次日,两人打车去了林骋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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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珏穿的是昨晚选的第三套衣服,干净得像一副肌理画,只是不老实,到处乱溜达,到家门口才老实,见到林骋后肃然站直了,说“叔叔好”,然后被林骋拉进家中。
“弟弟!”林骋乐呵着,“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你叫什么来着?”
原来仰的是弟弟的名号。宁珏自我介绍了名字:“宁静的‘宁’,王玉‘珏’。”
林骋顿了片刻,在脑中组装词汇,然后开机了:“好名字!”
他扭头看向站在玄关处的宋烁:“不用爸招呼你了吧?自己进来坐。”
“知道。”宋烁换了拖鞋后轻车熟路坐在沙发里,调电视频道,很懒散的模样。
到访长辈家中,比宁珏想象中轻松。林骋完全同宋烁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更偏向同龄人,甚至悄悄向宁珏打听:“这臭小子有没有欺负你?要是有,你给我告状,叔给你出气!——我的微信是……”
“爸,”宋烁喊道,“你买菜了吗?我们没吃早饭来的。”
林骋连忙从冰箱里拿了零食礼包,扔到宋烁怀里:“买了!跟你弟弟分着吃,我去做饭。”又拍拍宁珏的肩膀,“去看电视吧。”
但毕竟是作客,宁珏不好意思干等着,正想去打下手,宋烁压着他的肩膀按到沙发处,自己起身:“坐着,我去和他聊会儿天。”
兄长的命令是金科玉律,不会出错的,宁珏老实坐在沙发处看电视,听见厨房里时不时有林骋的笑声,看得百无聊赖时,才起身到处闲逛,走到客厅与餐厅的衔接处时,忽然看见壁柜上有张照片。
是年幼时的宋烁,戴着虎头帽,站在雪地里,很神气提着把小弓,酷酷地望着镜头。身后站着林骋,比了两个“耶”在宋烁的头上。
午饭很快完成,三菜一汤。林骋的厨艺高超,饭菜色香味俱全,久经外卖折磨的宁珏如见天日,很幸福坐在了餐桌旁。
林骋解下围裙,脑门已经出汗,洋洋自得:“怎么样?弟弟。”
“太厉害了!”宁珏讲实话,“比我哥做得——”
宋烁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宁珏改口:“旗鼓相当!”
林骋哈哈大笑两声,边说着“他没继承我的厨艺”,边坐下,给两人分别夹了肉菜:“吃吧吃吧。”
吃饭的宁珏同睡眠时一样,保有良好的习惯,只埋头苦吃。吃到一半时,听见宋烁问:“上回接电话的阿姨,是你女朋友吗?”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林骋说,“这么聪明。”
宋烁随口问:“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还没打算。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现在在起步期,还想让我的爱情保鲜长久一点,”林骋又给宁珏夹了块藕盒,“你呢,家里最近怎么样,没闹什么幺蛾子吧?”
宁珏下意识看了眼宋烁,连咀嚼都停了。
“好着的。都快高考了,正是紧张的时候了,我妈再怎么着也该好声好气对我了,”宋烁面不改色,慢慢舀拌着海鲜粥,“是吧?”
林骋打了儿子肩膀一拳:“就你还紧张呢!全中国高考都找不出比你松弛的人了。”
宋烁笑了笑。
“你们打算考什么学校?你肯定是考A大了,小宁呢,想考哪里?”
宁珏骤然被问,饭都没咽下去,呆了两秒,才说:“我随便。”
话音未落,林骋突然站起,大惊失色冲向厨房,喊着“我的面包胚”,去补救遗忘了的小甜品。所幸没有糊,宁珏全都吃了个干净,撑得头晕晕的。
下午,林骋领着他们去附近的蓝湖公园,晚餐则是周边的自助饭店。吃饭中途,林骋接到电话,叫着对方“宝贝”,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来不了,我这陪我儿子——”
“你去吧,”宋烁声音放得很轻,以免让对方听到,“我们吃完自己回去。”
林骋不好意思:“这多那啥……”
“别矜持了,赶紧走吧,”宋烁笑着赶人,“别怪我们耽误了你的爱情。”
林骋嘿嘿笑了两声,到底是起身走了。已经结完账,他们只需要慢慢吃即可。宁珏悄悄观察宋烁的神情,瞧不出任何异样,好像生日那天,失落告诉宁珏“我爸爸有女朋友了”的宋烁已经消失。
忽然,宋烁偏头:“看上瘾了?”
“哦,”宁珏连忙收回眼神,“不看了。”
因为是自助,宁珏为吃回本,硬生生吃到截止时间的最后十分钟,走出饭店时满脸痛苦,告诉宋烁:“我十年内不会吃饭了。”
“吃了怎么办?”
“当我没有说。”
宋烁低头笑了声,又问:“打车回去?”
“我会吐的,”宁珏连连摇头,“我们走回去吧,可以省钱。”
从住进出租屋以来,宁珏俨然成了另一名小主人,节约开支,用尽各种方式省钱,比如收集不知道哪儿找来的纸张来当学习的草稿纸,尽管宋烁已经告知过他钱尚且够用,但也无法阻止,只好放任,陪着吃撑的宁珏走路消食。
走回家大约是五公里,途径一家百货大楼时,宋烁说:“想问什么就问,别跟蚂蚁上身了一样。”
宁珏才发觉自己竟然这样明显。他犹豫着开口:“你和叔叔相处这么好,为什么当时离婚,你不选择叔叔呢?”
宋烁说:“我选了。”
宁珏茫然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一方面,他觉得跟着我妈,我能有更好的物质生活条件。另一方面,也是他确实不想带我,他很自由一个人,是不肯捆绑着小孩的。”
宁珏讷讷:“可带着你又不会麻烦。”
“麻烦的,”宋烁纠正他的话,百货大楼缤纷的光闪到眼睛里,瞧不太清,“就像之前过年,当时故意把炮仗攥在手里,炸得满手血。要是我爸在,让他大过年还得领我去医院,他肯定嫌麻烦。”
“炸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