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百万
助理出去不久,叶筝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影棚,说是刚收到消息,谢明乔团队的人说他意外受伤,无法拍摄,今天的工作先取消,所有损失由他来承担,并在伤好后尽快安排补拍,不会影响进度,为表歉意,之后他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会额外给品牌增加一些曝光。
布景刚刚搭好,又要全部拆掉,谢明乔临时来不了,拍摄计划被打乱,所有人都白忙活一场,但他的处理方式太周全,让人无从指摘。
叶筝刚和白启文打完电话汇报情况,秦恪冷不丁问她,“他哪里受伤了?”
秦恪眼里血丝遍布,吓了叶筝一大跳,“不知道,没细说。”叶筝又说,“你是谢明乔粉丝啊?这么关心他?”
“没有。”秦恪避开叶筝探究的目光,指腹不自觉摩挲着手腕上早就洗干净的血迹。
回公司的路上,秦恪沉默开车,叶筝坐在副驾,受不了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一路上都在埋头刷手机。
“原来谢明乔真的受伤了。”
叶筝亮出手机,在秦恪面前晃了晃,屏幕上是一个八卦论坛的页面,有人发帖说,昨晚在医院遇见了谢明乔,他的手上缠着纱布,还缝了针,不知是不是拍戏的时候受了伤。
今天秦恪原本就是乌云罩顶的阴郁模样,听到这个消息,面色更是铁青。叶筝见他的眉头快要拧成麻花了,以为他在担心拍摄进度,好心宽慰他:“我和他执行经济联系过了,伤得不重,很快就能恢复,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安排其他工作,不打紧的,别愁了。”
秦恪的心情一直到下午都没有恢复,再加上担心彭越,索性和白启文请了假,提前一小时下班回家。
睡了一整天,彭越已经恢复了许多,秦恪回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餐桌前,一边吃秦恪早上留下的粥,一边看着电视上的综艺,时不时发出两声傻笑。
“秦恪,回来啦!”听见秦恪进门的声音,彭越乐呵呵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又投入到电视里去了。
看见彭越这个状态,秦恪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点,他来到桌前坐下,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彭越一口把碗里的粥喝完,提起酒吧里的事,气得脑袋直冒烟,“一群孙子,人模人样的,怎么会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昨天是舞蹈综艺录制的第一期,收工之后,导演请大家出去吃饭,也喊上了彭越,饭后一行人转战酒吧续摊。
一开始都很正常,但玩着玩着,那些平时电视上看起来正派阳光积极向上的演员爱豆,忽然轮流灌彭越酒。
彭越的酒量不错,但那晚醉得特别快,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了,被人拉扯着推到吧台后上下其手。
推搡间,手机从口袋掉了出来,彭越抓住机会,用最后一点力气,拨通了秦恪的电话。
“吓到了吧?”秦恪听完事情经过,伸手摸了一把彭越的额头,揉了揉。
彭越顺着秦恪的动作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心底涌起了迟来的委屈,“嗯,好可怕。”
“这综艺不录了,违约金我来想办法。”秦恪收回手,温声道,“还有谢明乔,我先替他向你道歉,晚点我找个律师,问问该怎么…”
“等一下,秦恪。”彭越打断了秦恪的话,纳闷地问,“什么谢明乔?谢哥怎么了?”
秦恪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不是谢明乔哄你喝的药,还带你去了休息室…”
“秦恪!你误会了!”
听秦恪这么说,彭越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因为浑身痛,又跌了回去,一张脸皱成了丝瓜瓤。
“昨晚的事和谢老师没关系,唉!不对,有关系,他当时在隔壁包厢,路过的时候看见我了,出手救了我,还和他们起了冲突…”
那几个无赖喝了酒,连谢明乔也不认识了,扣着彭越不肯放,还和谢明乔动起了手。
“那个酒瓶那么重,他抡在手里,咔嚓一下,就砸下去了,眼睛眨也不眨。”彭越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好险。”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秦恪怔住了。
原来他手上的伤是这么来的。
“他之前一直在刻意接近你。”秦恪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我以为他…”
他以为谢明乔对彭越有企图。
因为无论是砸资源,还是送贵重礼物,都是谢明乔追人的惯用手段,和谢明乔有过关系的人,后期大多资源飞升。
“你想哪里去了。”彭越哭笑不得,“除了机场那次,还有前次你带他来家里,谢老师没有私下和我接触过,他给我介绍资源,送礼物给我,都是通过助理姐姐安排的。”
秦恪彻底语塞,他意识到,他误会谢明乔对彭越的心思了。
“秦恪,这就是你不对了。”彭越板下脸,严肃谴责秦恪,“谢老师是你的好朋友,他是什么人,你能不清楚吗?怎么可以这么想他…”
……
秦恪在家里被彭越批评,城市另一头,谢明乔也在挨经纪人的教训。
应红从客厅里拎来昨晚医生开的药,抛在卫生间的洗手池边,“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
谢明乔婴儿时期入行,八岁签经纪公司,自签约起,应红就是他的经纪人,一手捧红了谢明乔。
“为了前男友的现男友,啊?把自己弄成这样,简直荒谬!你这双手值多少钱自己不知道吗,留疤了要怎么办?”
应红被气得头疼,猛吞了两颗布洛芬,又掏出口红,对着镜子补妆。今晚她和谢明乔原计划要参加一场晚宴,现在谢明乔受伤了,只能她一个人去。
应红催促道,“赶紧洗,洗完出来给你换药。”
“放着吧,我晚点自己换。”
浴室大门紧闭,里面传来谢明乔的声音,调子不紧不慢,把应红衬得更像个替皇帝着急的太监。
“你先走吧,这会儿高峰期,别堵在路上了。”
应红拧紧口红盖,塞回晚宴包,没有让谢明乔把话题岔开,“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放不下秦恪?”
谢明乔泡在浴缸里养神,听见应红的话,眼皮颤了颤,很快又说,“我有病?”
应红见他难得这么有自知之明,“你可不是有病吗?”
“都多久以前的老黄历了。”谢明乔继续说,“他有什么好的,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应红冷笑连连,“别告诉我,你对秦恪没一点感情。”
“二十出头谈的恋爱,能有多深的感情?”谢明乔直起身,换了个姿势,靠在浴缸上,被玻璃碎片割伤的手不能碰水,手臂斜架在浴缸的边缘,动作有点别扭。
“我以前就没多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也只是觉得新鲜好奇,没见过他这样的人罢了。”另一只手拂过水面,倒映在墙上的水波跟着晃动,谢明乔望着波光,平静地说,“电影里不是常演的,真心爱过,分手后怎么可能当朋友。”
应红将信将疑,“那你管他那么多闲事干嘛?”
“我重视友谊呗。”谢明乔不假思索,给出了答案。
应红当他在放屁。
“我劝你啊,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我看他挺爱他现在这个男朋友。”
应红知道这是一句废话,这么多年了,类似的话她早就说腻了,谢明乔总能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敷衍她。
但是这次,短暂沉默后,谢明乔说,“我知道。”末了,他又补上一句,“以后都不要见他了。”
应红无意去探究这句话的真假,该说的话说完,她作为经纪人的义务已经尽到,谢明乔如今是影帝,早就不是过去那个脆弱又敏感的小男孩,她已经无法再替他做决定。
司机打来电话,说车已经到楼下,应红披上外套拿起包,又和谢明乔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往外走。
刚推开门,就看见门外杵着个人影,应红吓了一跳,以为是狗仔混进来了,正打算喊保安赶人,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是秦恪。
“应红姐,好久不见。”偷偷摸摸站在人家门外发呆,还被抓个现行,秦恪很尴尬。
经历了最近这些事,应红对秦恪没什么好脸色,好在维持了基本的礼貌,“秦恪,来了啊,来找谢明乔?”
秦恪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应红扯开嗓子,阴阳怪气地朝浴室里喊,“谢明乔,你好朋友来看你了。”
喊完她也没闲着,掏出手机,当着秦恪的面,给谢明乔发了条微信:【要不要帮你乱棍打出去?】
谢明乔马上就回过来消息:【先让他进来。】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
应红撇了撇嘴,一脸谢明乔没救了抬走吧的表情,侧身往门边让了一步,说,“人在洗澡,进去等吧。”
第12章 雪人
秦恪不是第一次上门找谢明乔,对他家并不陌生。
应红请秦恪进门之后就走了,留他一个人等在客厅,谢明乔的家没什么变化,和秦恪记忆中一样,高耸入云的挑高客厅,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台面,无一不把人压得像一粒尘埃。
城市夜景依旧璀璨辉煌,秦恪站在全景落地窗前,盯着江面上一个闪烁的绿点发呆。忽然,他听见主卧里响起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秦恪回头,朝空旷的走廊喊了一声,“谢明乔?”
除了自己的回声,没人回应。
秦恪放心不下,来到卧室外,房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站在门边又喊了一声谢明乔的名字,推门走了进去。
浴室里亮着灯,谢明乔单手举着电吹风站在洗手台旁,脚边散了一地洗手液润肤露棉签之类的小玩意儿。
原来是他打翻了收纳盘。
秦恪松了口气。
谢明乔也在这时转头朝他望来,秦恪走了进去,一手接过谢明乔手里的电吹风,另一只手扶起他的胳膊,带着他跨过一地狼藉,来到凳子上坐下。
“你的手受伤了,不方便。”秦恪按住谢明乔的肩,看向镜子里的人,轻声问,“让我来吧?”
谢明乔没有拒绝,秦恪就当他同意了,呼呼风声响起,秦恪的手轻柔地拨弄着他的头发,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一头短发吹得干透。
他关掉吹风机,拨了拨指间的刘海,谢明乔的发质很好,洗过之后又松又软,随意散落在额前,让秦恪恍惚间看到了他二十出头时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秦恪连忙起了个话头,让思绪抽离出来,“你的头发该修了。”
谢明乔睁眼,看向镜子里的人,说,“你帮我剪。”
秦恪移开目光,当他在开玩笑,“你现在是大明星了,每根头发丝都是金子做的,我哪能乱动。”
谢明乔没有笑,相反,还有点严肃,看来秦恪的服务没有让这位大爷满意。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谢明乔明知故问。
秦恪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这次他没有躲避,回望镜子里的人,“我是来找你道歉的。”他停顿半秒,短暂犹豫后,放弃了所有糊弄人的技巧,也没有用任何话术,“是我的错,当时我看到彭越那副模样,一着急就没顾上…”
“秦恪。”谢明乔不想听他说这些,无情打断,“昨晚我也受伤了,我也被灌醉了,我也很难受。”
当晚的每一帧画面,谢明乔都记得,秦恪赶来之后,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没有和他说一个字,更不关心他怎么样。
他停了停,又蹦出一句,“你不让我碰你,还说我恶心。”
他就那么带着彭越走了,眼里看不见其他人,甚至把他想得那么不堪。
秦恪落下眼睫,目光不由得垂向那只缠着纱布的手,来了这么久,他终于做好心理准备,看向那道伤口。
“我气糊涂了,没发现你受伤了。”秦恪轻声问,“很疼对不对?”
谢明乔点头。
伤在虎口内侧,当晚就缝过针,但这么深的一道口子,就算愈合了,也会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