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百万
杨承宣转头看了眼秦恪,笑得眼尾都弯了起来,稍微偏转镜头,“哦,他是我一起工作的朋友,名字叫秦恪。”
秦恪毫无防备,突然出现在杨承宣的镜头里,与此同时,画面里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背对着碧蓝大海,笑容比南法的阳光还灿烂,“秦恪,你好呀。”
秦恪忙不迭放下蟹腿,正襟危坐,用湿毛巾擦干净嘴角,对着镜头打招呼,“你好阿姨,我之前和Adam有过合作,很高兴认识你。”
“哎呀原来是你呀,我之前听这个小混账提过。”
杨承宣的母亲是大学教授,性格和她的长相截然相反,热情可爱,活泼开朗,还带了点长期被“爱”滋养出来的纯真。
她很喜欢儿子的这个朋友,拉着秦恪聊了好一会儿,还给他展示起这次旅途的照片。
不远处的圆桌前,谢明乔托腮,听叶筝说话,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侧过脸,看见秦恪还在和杨母聊天,杨承宣端了盅刚上桌的汤,往秦恪手边摆。
早在秦恪和她打招呼的时候,谢明乔就注意到了,在长辈面前,他完全不是平日里脾气差不耐烦的模样,坐姿端正,客气礼貌,有问必答,非常乖巧。
秦恪对来自父母家庭的温暖,一直藏着一份渴望,谢明乔知道。他想象中母亲的模样,应该就是杨承宣妈妈这样的。
杨母聊到兴头上,还要拉老公过来和秦恪唠嗑两句,当儿子的看不下去了,连忙打断他母亲,“妈,差不多点得了,秦恪还在吃饭呢。”
“好好好,瞧我,一高兴就没分寸。”杨母有点不好意思,一会儿功夫,连昵称都叫上了,“恪,等我回去了来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别和那个杨承宣一样,整天吊儿郎当不着调…”
“行了行了,挂了,拜拜,”杨承宣生怕他妈嘴上没把门,破坏他形象,忙不迭挂断视频,放下手机,无奈地和秦恪道歉,“我妈这人就这样,别介意。”
“没关系,阿姨很可爱。”秦恪夹起凉了的螃蟹继续啃,脸上笑容未散,语气不像在客套。
见电话挂断,同桌有人打趣道,“不得了,已经快进到见家长了。”
杨承宣暗恋秦恪,已经暗得全公司都知道了,今天叶筝把杨承宣和秦恪凑在一起,也是想撮合他俩。
刚才这一幕,不少人都看在眼里,纷纷出言调侃,小厅里的焦点,暂时转移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下次我们再坐在一起,是不是就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这桩婚事我同意了。”
“随一千!”
杨承宣连忙出来否认,说只是同事,难得表现出窘迫,他越是这样,众人越是来劲,七嘴八舌调侃他,恨不得就地领证,当晚送进洞房。
白启文喝多酒,见隔壁桌热闹,也出来裹乱,摇摇晃晃站起身,叮叮叮,用筷子敲响酒杯,把全场目光都吸引到他这里。
“大家,这关系到小秦的终身大事,我们说了都不算,但现场有一个人最有发言权。”
白启文卖了个烂关子,看向坐在他身边的谢明乔,“谢老师,作为秦恪最好的朋友,你来评价一下,你觉得Adam怎么样,够不够格给小秦当男朋友?”
秦恪脸皮厚如城墙,这种程度的调侃,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随便应付几句,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就过去了,当是娱乐同事。
刚才无论别人怎么揶揄他,秦恪都无所谓,但扯到谢明乔,他就坐不住了。
秦恪赶紧起身,按住白启文的肩膀,把他压回椅子上,“哎哎哎,老板你喝多糊涂了,赶紧快坐下别丢人现眼…”
“如果秦恪喜欢。”谢明乔突然开口,转过身,面向不远处的杨承宣,笑意在水晶灯的照耀下,若有似无,“这次我会祝福他。”
今天谢明乔跟着秦恪一起来叶筝的生日宴,确实是带着既不光明也不磊落的目的。但就在某个平平无奇的瞬间,那些翻涌的嫉妒、不甘,都被他亲手推翻,心底残存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沮丧。
杨承宣完全是他的相反面,他从小在爱里长大,家庭关系健康,父母恩爱家境殷实,自己的事业也发展得顺风顺水。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表达爱意,能给予秦恪一个简单美满的家庭,一段能出现在阳光下,人人祝福爱情,以及来自父母的关心和爱。
这些谢明乔踮着脚都够不着的东西,杨承宣轻易就能捧到秦恪面前,他不想承认,但在这个当下,他也只能被迫接受,自己彻底败给了杨承宣。
他也想让秦恪幸福,努力过,失败了,现在有人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事,他是不是应该就此放手,大方祝福。
杨承宣没想到谢明乔会这么说,眼里闪过惊讶,举起酒杯,向他示意。谢明乔也端起杯子,和杨承宣遥遥相敬,仰头一饮而尽。
谢明乔的表态,让场面更加热烈,众人开始起哄,说好朋友都同意了,秦恪就别矜持,赶紧点头。
秦恪愣怔了片刻,松开白启文的肩膀,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脸笑吟吟的模样。
他没有直迎同事们善意的起哄,插科打诨糊弄了一圈,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略微塌下了肩膀。
一群不着调的人聚在一起,疯起来就没边,这晚很多人都喝高了,餐厅里里外外,桌上桌下,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的人。
秦恪一滴酒没沾,太过清醒就没法跟着一起发疯,于是没有扫大家的兴,一个人到露台上灌冷风。
他在藤椅上坐下没一会儿,叶筝也来了,她最近把卷发染黑拉直,肩上的皮草乌黑油亮,再配上一件深色的礼服裙,身上再也看不出半点农村姑娘的影子。
“谢谢你今天把谢明乔带来。”叶筝在秦恪身边坐下,放下果盘,扎了片凤梨递给秦恪,“真是太惊喜了。”
秦恪接过小叉子,靠回椅背上,说,“没怪我给你添麻烦就行了。”
“怎么会。”叶筝笑了笑,晃动酒杯,好奇地问,“从来没听说你和谢明乔的关系这么好,怎么认识的?”
这事说起来话长,叶筝听了,估计只会让他赶紧卸载洋柿子小说。
叶筝心有七窍,看出秦恪不想细聊,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刚才有没看到徐应星?”
“他喝醉了,一个人在厕所外面哭得好惨。”过去叶筝没少被徐应星折磨,难免幸灾乐祸,“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今晚谢明乔以秦恪好朋友的身份来参加叶筝的生日,过去的那些未解之谜,都有了答案。
原来谢明乔自降身价接宝力诗的代言救火,是因为秦恪,和他徐应星没有半点关系,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徐应星之前“居功自傲”,四处作威作福,再加上平时做人就不怎么样,和不少人结下梁子。
刚才在酒桌上,就有人借着酒劲,对他冷嘲热讽,等到明天,这件事彻底传扬开来,指不定要被多少人笑话。
“现在他人呢?”秦恪问。
秦恪在徐应星手下吃过不少亏,只是他不是爱记仇的性格,徐应星的那些小花招,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叶筝也不是会落井下石的人,叹了口气,说,“他醉得太厉害,我让助理送他回家了,放心吧,没事的。”
秦恪点头,“那就好。”
叶筝走红以来,秦恪就再也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和她说话,两人聊了会儿近况,秦恪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秦恪问叶筝。
餐厅二楼的入口堆满了花,大小几十束,都是各种各样的人送来的。其中有一捧巨大花束特别引人注意,奢侈品牌进口花材,酒店出动了五个人才用推车抬上来,官网上的价格充满想象力,能买半台小轿车。
叶筝没想到秦恪会问这个,静默片刻,没有正面回答,把问题抛回给秦恪,“你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突然神神秘秘的。”
“我没有。”秦恪矢口否认,故作轻松,笑道,“我能有什么情况?”
“那我也没有。”叶筝笑笑,撩起一缕头发别在耳后,拍了拍秦恪的肩膀,“好好考虑一下杨承宣吧,他真的很好,对你也是真心的。”
秦恪回过头,往玻璃窗里望了一眼,谢明乔今晚给足了叶筝面子,无论谁来敬酒都来者不拒,一晚上喝了不少,不过看起来还算清醒。
杨承宣也坐到了谢明乔那一桌,白启文隔在他俩中间,一手搭着一个人的肩膀,三人相谈甚欢,不知道在聊什么。
他收回视线,“再说吧。”
这场生日宴一直到夜里十二点才结束,白启文醉得站都站不起来,先一步被搀上了车,叶筝带着几个尚能直立行走的同事,在酒店楼下送谢明乔。
叶筝站在车窗外,俯身交代秦恪,“恪哥,一定要把谢老师安全送到家。”
秦恪点头,他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他和谢明乔住一起。谢明乔降下窗户,笑着对车窗外的人说,“很开心认识你们,下次再见。”
秦恪开车,驶出停车场。自从和叶筝他们分开之后,谢明乔就收起笑容,坐在副驾上,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刚才降下的窗户还开着,风时不时吹开谢明乔的额发,秦恪担心他酒后受凉,默默给他关上。
但谢明乔并不领情,马上又把窗户打开,秦恪没心情陪他玩开关窗户的无聊游戏,调高了车里的暖气,随着他去。
这座巨大的城市二十四小时运转着,没有休息的时候,午夜的主干道上依旧车来车往,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就要到家了,谢明乔吹了小半小时的冷风,终于回过头来,问秦恪,“你觉得刚刚那个Adam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啊,他挺不一样的。”秦恪没有看他,放慢车速,和一台大挂车拉出距离,“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谢明乔都祝福了,他还能怎么说,或许这是个契机,能真正让他和谢明乔的关系归于正常,各自都往前走。
谢明乔不再问,把头扭向窗外,迎着夜风,点起了一支烟。
第46章 应该做的。
秦恪曾经有过一段极度颠沛不安的日子,从模特公司离开后,他辗转换了好几份工作,每一份都不长久。
网上谣言已被谢明乔清理,但余波还在,以至于秦恪每每找到新工作,试用期都没捱过,流言蜚语就会在同事中盛行,他也只能或主动或被动离职,像一滩污水,在这座城市里被来回驱赶。
最过分的一次,快餐店老板在后厨捏他胸肌,色眯眯地问他,睡一次要多少钱。
到了最近几年,过去的事被时间淡化,他的生活才趋于平静。现在的日子在大多数人眼里并不算好,但对秦恪而言已是来之不易,他很珍惜。
【您预订的航班,将于当地时间15:00起飞,预计…】
秦天添在微信上给秦恪发来了航班信息,说她马上就要回国了,提前买好了特价机票。
“我们这套房源的一大特色呢,就是这个阳台足够宽敞,到时候您可以和爱人一起在这里晒太阳喝茶…”
秦恪一心三用,给妹妹回了句“收到”,抽空给她的账户上打了笔钱,打断湿冷发霉的回忆,继续听面前的中介描绘温馨动人的生活场景。
今天下午难得有空,秦恪抓紧时间,约中介看了几套房源。
现在在看的是套次新房,秦恪挺满意,三室一厅,离公司不远。秦天添是个大姑娘了,回国后需要一个自己的房间,还有秦时,等他从康复中心搬回来,也要一个宽敞的地方,才能摆得下那么多设备。
“我们再来看这个客厅,南北通透,阳光超级棒…”
秦恪跟随中介指引,来到窗前,推开窗户,脚下是一个社区公园,花园里种满了海棠树,到了春天的时候,会开成一片花海。
这套房子除了超过预算,其他一切秦恪都很满意。而且他在谢明乔家打扰这么久,是该搬出去的。
他又想起了叶筝生日的那晚,他和谢明乔到家之后,没有再聊杨承宣有关的事,互相道别,各回各的房间。
秦恪下定决心,回过头,对中介说,“那就这套吧。”
房子定下后,当场签约,秦恪没有讨价还价,房东也是个爽快人,主动承担水电费和物业费。
签完合同交了定金,这套房子的使用权就属于秦恪,房子维护得不错,里面家具电器也齐全,就等着挑个黄道吉日,乔迁入住了。
签完合同,时间不早了,秦恪没有再去公司,直接开车回了谢明乔家。
要尽快把搬家的消息告诉谢明乔,乘电梯上楼的时候,秦恪这样想着,刚出电梯,就看见门外站着个人,正在按门铃。
那个人听见电梯开门声,也转头看了过来,这个时候再装走错门,就显得很刻意。
秦恪走出电梯,打了个招呼,“周小姐。”
周佳翊记得秦恪,认出是他,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秦恪。”
“来找谢老师吗?”秦恪对周佳翊的印象也很深刻。
“马上冬至了,家里厨子做了点元宵。”周佳翊提起手里的保温桶,晃了晃,笑着说,“我妈妈让我送过来。”
听话听音,秦恪心下了然,送元宵这种事,不需要贵太太开口,更不用劳烦大小姐跑腿,周小姐大费周章来这一趟,含义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