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百万
瞧见秦恪过来,徐应星没有让位的意思,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张嘴就是冷嘲热讽,“来得可真早,怎么不等活动结束再来呢?”
秦恪装作没听见,来到另一侧坐下,隔着总控,回了他一个苍白的笑脸,“早上好。”
徐应星讪讪闭嘴,这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反倒觉得没趣。
彩排有条不紊继续,谢明乔的航班延误,还要四十分钟才到,工作人员替他走位。徐应星把目光转向舞台,没空找秦恪的茬,密切注视着台上的每一个细节,毕竟这场活动,对他而言也很重要。
秦恪看了一会儿,告诉主控直播镜头的调度有些问题,总控一听,立刻从座位上离开,去找摄像师调整。
徐应星在旁,瞄向秦恪,语气酸溜溜凉飕飕的,“现在满意了吧,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可真过瘾。”
秦恪已经把注意力转向电脑,检测着直播间里的舆论风向。因为提前做好预案,评论区状况良好,不再像之前那样满屏污言秽语,只是偶尔还是有不堪入目的评论刷过。
“这次谢谢你。”听徐应星挖苦他,秦恪也不生气,“如果不是你,这个方案不一定能通过。”
徐应星呆呆愣了几秒,他是抱着撩架找麻烦的心思来的,秦恪这声谢,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接招。
“谁要帮你了啊。”徐应星别过脸,偷偷抿紧嘴唇,“我是为了我们公司,你这人真爱自作多情!”
“行,随便你为了谁。”秦恪手起刀落,一连拉黑了十几个在直播间里挑拨生事的账号,摘下耳机,递给徐应星,“今天你和总控一起留在这里调度,我去外场盯安保。直播间的评论也得留心,该踢踢该封封,必要的时候下点水军,别让人把节奏带起来了。”
徐应星木木地看着递到面前的耳机,没有接。秦恪嫌他扭捏,把耳机往他手里一塞,就起身走了。
直到秦恪走远,徐应星才转过身,看向他的背影。
从小到大,徐应星身边多的是人巴结讨好奉承,但他知道,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信任和尊重。
过去他是有点任性,徐应星活到二十多岁,第一次自我反省。
徐应星戴上耳机,目光飘向舞台上的巨幅海报,谢明乔在照片里,眉眼含笑,注视着他。
他和谢明乔不过是在私下说过几句话,但他营造了许多暧昧的假象,只为享受别人的艳羡与嫉妒。
说他愚蠢浅薄也好,虚荣也好,他对谢明乔的心意,都是真的。
既然是他喜欢的人,他也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今天就算是给自己的这份喜欢,划下一个圆满的句点。
下午三点,谢明乔深陷舆论风波后的首次公开露面,顺利结束。
所有人都以为这天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应红因此失眠了好几夜,经常半夜给他发信息,说要不她去和宝力诗说,先不参加这次路演,违约金该赔多少就赔多少。
谢明乔不同意,表现得满不在乎,应红虽急,也完全理解,如果他真的因为舆论暂缓商业活动,就遂了幕后黑手和网络暴徒的愿,他们密集攻击合作品牌,也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如果这次让他们得手,对方就会如法炮制,逐一狙击谢明乔的每一个商务。
活动可以不取消,细节必须要调整,应红还没去找宝力诗,一份全新的台本已经递到她手里。
流程较之前有了不小的变动,谢明乔的出场时间被缩短,一些可能带来风险的线上线下互动都被取消,安全方面加强了不止一个等级,看得出来,品牌为谢明乔做足了考虑,甚至牺牲了一部分自己的利益。
应红很欣慰,也暂时放下心,活动果真很圆满,没有发生想象中的意外,谢明乔的表现甚至还逆转了一部分风向。
路演结束快一个小时,前台观众散尽,后台依旧忙碌,工作人员来来去去,搬运拆卸器材。
谢明乔站在安全出口处,冷眼打量着四周,目光在熙攘的人群中巡视一圈,没有看见想找的人,又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发呆。
应红正在和品牌方的高管道谢,说感谢他们这次这么用心。不久前她刚刚得知,外场有几个自媒体带了横幅道具要进来闹事,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工作人员发现按下。
宝力诗的高管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惯会做表面功夫,全然忘了原本打算怎么消费谢明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一堆漂亮话。双方客套了半天,谢明乔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应红察觉到了,匆匆告辞。
工作人员领着谢明乔一行人进到楼上写字楼,再由写字楼里一家公司的高管专用电梯下到地库。
新来的化妆助理好奇,问为什么不走进来时的那个门,要绕这么一大圈,工作人员笑笑,说刚才的入口已经被媒体粉丝围堵,不过不要担心,他们早有预案,准备好了PlanB。
保姆车安静地停在电梯厅外,谢明乔一路走出来,没遇到一个狗仔私生。
还没走出电梯厅,谢明乔就看见玻璃墙的另一侧,秦恪背对着他,站在一辆黑色商务车前,送同场活动的女主持上车。
秦恪也察觉到谢明乔出来了,往边上退开几步,不动声色,用大柱子挡住自己。倒是主持人一眼就瞧见了谢明乔,隔着大老远,和他说了声再见。
谢明乔原本放慢的步伐,忽然加快,步履匆匆,从柱子旁越过,仿佛没有听见。应红尴尬地停了下来,隔空和主持人寒暄几句,快步跟上谢明乔。
“什么臭脾气,回头别人又要说你耍大牌了。”应红埋怨了他一句,又说,“秦恪好像也在那边。”
谢明乔步伐不停,“我知道。”
“不用和他聊两句?”应红问,看不出她是真心还是试探,“你今天不是一直在找他?”
“没有。”谢明乔矢口否认。
活动结束后,谢明乔确实想找个机会和秦恪说几句话。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问他,从他家搬走的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从秦恪离开后,他的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一些残影,有时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有时是挺动的腰肢,更多的时候是一双悲伤的眼睛。
最近他睡得不大好,浅眠多梦,还经常半路惊醒,所以他一直分不清,这些画面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梦一场。
今天秦恪的态度,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妄想,他那么冷漠无情,怎么可能像梦里一样,温柔虔诚地吻着他。
当时的心境,谢明乔还清楚记得,他幼稚地想着,只要能把他藏起来,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带走。
醒来后再想想,真是蠢得可笑。
秦恪的意思,他明白,既然他如此坚定地和自己当陌路人,这段时间没有一个问候一句关心,连碰巧遇见都要躲着,他也应该识相一点,不要再去惹他厌烦。
谢明乔越想越不是滋味,头也不回,俯身坐上车。最后上车的是化妆助理,小姑娘不知从哪里揣测出老板的心情糟糕透顶,生怕撞上枪口,避开谢明乔身边空出的座位,钻进了后排。
充满压迫感的脚步声渐远,秦恪回过神。还好,谢明乔没有看见他,他现在的状态,没法和影帝拼演技。
秦恪从柱子后出来,习惯性挂上笑脸,对面前的女主持说,“不好意思,谢老师平时不这样,可能有什么急事。”
“没事,能理解,当艺人嘛压力大。”
女主持大度挥手,弯腰上了车,她原来是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奈何近年台里不景气,她只好跳出来接私活,没想到干得风生水起,档期需要提前半年才能约上。
活动原定的主持人是直播主播转行,风格偏销售型,带货在行,缺乏主持基础,控场能力也弱,不足以应付突发情况。
秦恪力排众议,把人给换了,又四下委托熟人,请来了更合适的人选。
几次接触,秦恪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主持人坐在车里,笑着对秦恪说,“以后有活儿,随时找我。”
目送商务车远去,秦恪转身往回走。可能是见了谢明乔的缘故,心里有点乱,强行支撑着他的那股劲儿也散了,疲惫感山崩海啸似的席卷而来。
但他还要强打起精神,因为工作到这里,只算完成了大半,接下来他要再回现场,清点交接租来的设备。
电梯停在四十多层,还要好一会儿才会下来,盯着那不断变化的楼层数的时候,秦恪忽然觉得头有点晕。
等到晕眩过去,电梯门正好打开,他还没来得及进去,眼前阵阵发黑,手脚不再受自己控制,往后一仰,栽倒下去。
幸好,有人及时接住了他,他不至于脑袋着地,雪上加霜。
“秦恪,你怎么了秦恪?听得见我说话吗?”
好吵。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耳边,不断喊他的名字。来人见他没有反应,连忙把他扶起来,送进车里。
终于可以休息了。
这是秦恪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最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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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应该察觉到了,文案情节快到了。
第54章 他是不是在追你
身体上的难受,让秦恪身陷昏迷也没法安生,始终半梦半醒。
他时而梦见继父家那扇紧锁的门,时而梦见秦时染血的书包。梦里他先是问秦天添,为什么半夜躲在杂物间里哭,妹妹只是流泪摇头,什么都没和他说。
画面轮转,他又回到了秦时苏醒的那个午后,他在酒店后厨接到医院通知,满心欢喜赶到医生办公室,医生却告诉他,秦时自脖子以下瘫痪,终身离不开病床。
当时秦恪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不像是一个正常哥哥该有的,他详细询问了高位截瘫病人的日常护理,平静地告别医生,又回病房看望秦时,陪他聊了会儿天,在同病房病友质疑的目光中离开,全程没有表现出一点悲伤。
他一直坚持到给秦时申请残疾证明,一个人在医院窗口前,一边填表,一边哭到崩溃,鼻涕眼泪挂了整张纸。
真真切切的痛苦,穿透梦境,投射进了现实,病中的秦恪控制不住眼泪,无意识地把脸缩进被子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幸运的是,他也梦见了谢明乔,人的记忆果真是有选择性,梦里有关他的画面,都是鲜艳的色彩,让他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只是秦恪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越是不想做的事,越要被逼着去面对,而想留存的时刻,又总是转瞬即逝。
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秦恪抓住一闪而过的清醒,睁开眼睛。
醒来是在深夜,入眼是蓝色的窗白色的墙,他的手背插着留置针,直挺挺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仔细回忆起来,秦恪感冒的次数寥寥可数,听说越是不常生病的人,病起来越是吓人。
“你总算醒了。”一只手探到秦恪眼前,在他额头上贴了贴,马上撤走,“感觉怎么样?”
双眼逐渐对焦,视线一点点向下,秦恪认出了床前的人。
“是你啊。”秦恪声音虚弱。
杨承宣已经在他的床头守了大半夜,见他清醒,总算放下心来。
“梦里看见了什么了?”杨承宣起身,到矮柜前倒了杯水,觉得太烫,又掺了点凉水兑了兑,“哭得那么伤心。”
“梦见遇上杀猪盘了。”秦恪支撑身体,坐起身,靠在床头,信口开始胡诌,“被骗得好惨。”
秦恪不想多聊,杨承宣就当他说的是真的,端着水杯,来到床前,“医生说你还不能吃东西,“先喝口水吧,明天我再熬好粥送过来。”
秦恪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思绪也开始清晰,“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嗯,刚停好车下来,就看见你晕了,把我吓坏了。”回忆起刚才那一幕,杨承宣还心有余悸,“怎么病成这样还不上医院,工作也太拼了吧,白启文给你开多少钱啊?干脆来我们公司得了,我打个申请,给你开双倍。”
“给这么多钱,那我可要当真了啊。”秦恪还有心思开玩笑,“要求不高,帮我把社保补交上就行了。”
一杯水没喝完,医生就带着护士进来,给秦恪做了个检查。他的病情反反复复,折腾了好长时间,终于把身体拖垮了,这次入院不是打打针,挂挂水儿就能离开,医生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乖乖住院,好全了才能走。
医生临走前,以“年轻人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体”为主题,把秦恪骂了一顿,秦恪不敢反驳,只能尴尬地摸鼻子挠头。
一抬眼,见杨承宣正在憋笑,连忙对他说,“今天谢谢你,我没事了,已经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杨承宣止住笑意,没有找借口留下,接受了秦恪的建议,“好,我先走,明天再来看你。”
接下来的几天,秦天添一下班就匆匆赶到医院,病房里堆满了果篮。她东挑西拣,捡了一颗最红最大的,坐在秦恪的床头削。
秦恪半幅身体靠在枕头上,捧着手机敲敲打打,带病回复工作群里的信息。这一屋子的水果,就是他这些年辛勤劳作广结善缘换来的。
一颗果子削完,皮都没有断,秦天添两根指头提起长长的苹果皮,拎到秦恪眼前,得意洋洋地展示,“怎么样?”
秦恪抬头瞟了眼,像小时候一样盲目表扬她,“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