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百万
谢明乔交的这块山寨劳力士,连开灯的待遇都没有,到家之后,秦恪带着谢明乔,摸黑进了家门。
走进客厅,秦恪压低声音提醒他,“嘘,小声点,我弟弟妹妹睡了。”
就着窗外的光亮,谢明乔好奇地打量四周,这是一套很小的两室一厅,复合实木铺的地板,白石灰刮的墙,沙发餐桌都是家具城里最常见的那种。
走神的功夫理,秦恪已经端着一只花脸盆出来,里面鸡零狗碎,装满了小东西,“牙刷毛巾,换洗衣服,都是我穿过的,嫌弃就别穿。”他把脸盆往谢明乔手上一放,又从兜里掏出纱布红药水,扔进盆里,“伤口自己处理一下。”
秦恪并没有让客人宾至如归的超高觉悟,只是这块假表做工不错,卖了也够在外面开一间不错的房了,基础的“服务”还是要有的。
该交待的交待完,秦恪就不再管谢明乔,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
秦恪洗完澡出来,谢明乔也进了浴室。浴室小得转不开身,洗手池旁紧挨着马桶,马桶不会感应冲水,马桶盖也不能自动加温。花洒更不好使,打开后热水没有立刻出来,就在谢明乔以为头顶上的热水器是不是坏了的时候,不冷不热的水流才姗姗来迟。
谢明乔处理好伤口,换上秦恪给他的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躺在床边地上的破凉席上。
秦恪的呼吸轻而绵长,看样子是已经睡着了,谢明乔转身侧过脸,望着床上秦恪的背影。
谢明乔身上的这件T恤的领口已经洗得变形,裤腰的松紧带也老化失去了弹性,但无论是这身衣服还是盖在身上的被子,闻起来都有阳光的味道。
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城市CBD的高楼,红灯变绿,最后一批夜景灯熄灭,摩天大楼上巨大的“宝力诗”广告牌,把秦恪从回忆里拉扯回了现实。
他身边的这个人还是谢明乔,但他现在不是冬夜里无家可归的小可怜,而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我那个时候也是傻。”秦恪刚刚眯了一小会儿,说起来话来鼻音很重,想起往事,他忍不住自嘲,“以为是个同病相怜的倒霉鬼。谁知道是少爷离家出走,出来体验生活的。”
二十岁的秦恪,每天忙于奔命,不是在搞钱,就是在搞钱的路上,没有功夫关注娱乐圈,明星都不认识几个,自然也不知道,新晋小生谢明乔新闻会因骚乱中止的消息。
听秦恪提起这件事,谢明乔麻利地倒打一耙,“小心眼,骗你一次,记恨到现在。”
秦恪没继续记不记恨的话题,揉了把头发,坐直身体,让谢明乔把车停在路边。
“到了,车不用开进去了,就停在这里吧。”秦恪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回过头对谢明乔说,“走了,再见。”
来的这一路上,谢明乔的手机屏幕亮个不停,疑似佳人有约,一秒也不愿意和秦恪多耽搁。
秦恪这头刚下车,脚底板还没踩实,他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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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一点插叙,不太长,每次半章一章这样。
第7章 两个疯子
新代言人的事久没着落,宝力诗下了最后通牒,供应商们见情况不妙,轮流上门催尾款。
昨晚秦恪领着几个供应商去水疗会所,鞍前马后陪在按摩床边,什么藏浴Spa、精油开背、经络按压…各种项目轮流上了一遍,总算哄得他们点头,答应再宽限几天。
应酬到天快亮,秦恪才回到家,歪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又被一个电话紧急摇去派出所。说他带去的几个供应商精虫上脑,居然要求技师Happy Ending。
秦恪带他们去的是绿色场所,正规经营,按摩师们当然不可能同意,这几人借酒壮胆大闹会所,砸了人家包厢里的电视,差点还把小姑娘给打了。
最后是秦恪出面,舔着脸道了歉,赔了钱,才把这几个混账捞出来,窝窝囊囊走出派出所的门,天都亮了。
熬了一夜,还得按时去上班,刚到公司楼下,他就看见写字楼里乱成一团,有人在大堂打架,听说是楼上公司的女主播在网上发骚,勾引别人老公,早上上班的时候,被人家老婆带人堵在了公司楼下。
正在干仗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和一名女士带领的亲友团,女孩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丝毫不露颓势,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西装革履的精致白领们连卡都顾不上打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在闸机前,看大婆打小三。
秦恪一夜没睡,太阳穴突突地疼,没心思看别人的热闹。但在刷卡进闸的时候,他忽然认出,挨打的年轻姑娘,居然是自家公司新签的主播。
他深深叹了口气,仰头喝完剩下的半袋豆浆,撸起袖子,强行冲进战圈。
“来来来,有话好好说,别打了别打了。”秦恪用身体强行分开打得昏天黑地的几个人,不忘对正在直播的一位大哥说,“不许录像,那边那个兄弟,把视频删了!”
“姐姐,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老公出轨也有错,我们筝筝是做得不对,但您也不能光逮着软柿子捏…”
“叶筝,老实点,把爪子给我收起来!”
……
秦恪打架在行,劝架也有一套,三两句话就转移了矛盾,大姐也顾不上打小三,抹掉眼泪,当场要回去收拾老公。
秦恪亲自把人送上出租,临走前交换了微信,又去楼下小超市买了个冰袋,走进楼梯间,递给坐在台阶上的姑娘。
嘉乐虽是个皮包公司,但擅长贴金包装,引得涉世未深的姑娘小伙轻信了他们画的大饼,和他们签约。
姑娘的名字叫叶筝,老家在南部山区,小姑娘来城里打工,看什么都新奇,就拍了一些视频发抖音小红书上,机缘巧合下被秦恪看见了,三言两语,骗——签进了公司。
不过叶筝刚刚签约,尚未出道就闹出这事,之后就算偶有像样的资源,也不会给她了。
“你看看你,办的都是什么事?”秦恪靠在扶手上,刚说了女孩一句,又觉得没意思,索性破罐破摔道,“算了,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们公司收拾不起宝力诗的烂摊子,也付不出房租,马上都要倒了,你赶紧去找个厂上班吧。”
女孩没有搭理他,低头刷手机。
“叶筝,你有没听我说话?”
“好了!”叶筝按下发送键,刚刚这几分钟里,她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进了她男朋友——现在应该说是前男友公司的百人大群,“死渣男,老娘不会让你好过!”
干完最重要的事,叶筝才看向秦恪,秦恪的领带乱了,衣服脏了,脖子上还被她的穿戴甲挠出了几道血痕。
“对不起,恪哥。”叶筝这会儿觉得不好意思了,“给你惹麻烦了。”
叶筝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披头散发的,脸被打花了,手臂上全是血印子,漂亮的指甲也掉了好几片。
见她这幅模样,秦恪不忍心再苛责,叹道,“单身的男人满街跑,你何苦这样呢。”
叶筝一改之前嚣张的态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是小三,他没和我说过他有老婆。”
这样的破事,秦恪早已司空见惯,搜肠刮肚想安慰她几句,又觉得陈词滥调,没什么意思。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老板的助理Olivia打来的,让秦恪回来一趟,说白总有事找。
秦恪也时常怀疑,他们这个放个屁能臭到所有同事的公司,为什么老板还有助理,还取了个国际化的英文名。
“好像是新代言人定下来了。”Olivia忍不住给秦恪透了一句。
“怎么这么突然。”秦恪三两步跳下台阶,来到了电梯厅,“是谁?”
“我不清楚,来了好几个人,神神秘秘的。”Olivia说,“现在在白总办公室里,你上来就知道了。”
电话挂断,电梯正好到达,秦恪刚走出电梯间,就察觉到楼里气氛不同往常。
他下楼的这会儿功夫,办公室的氛围变得很是躁动,同事们在工位上兴奋地交头接耳。
“你知道是谁吗?”Olivia在工位上朝秦恪招手,看她的表情,短短几分钟里,她已经打听到了一些内幕消息。
“是谁?”秦恪的脑袋里闪过好几个明星艺人的名字,又逐一推翻。
“我听说…”
Olivia关子卖到一半,老板办公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门外几名身高一米九的大汉训练有素,立刻围上去了。
秦恪这才认真打量那几个保镖,熟悉的黑衣墨镜,耳朵上挂着耳机,依旧是可以直接去拍骇客帝国的造型。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秦恪的脑海,有点离奇,有点荒谬。
他不动声色地往助理妹妹身后退了一步。
秦恪的猜测,在下一秒就成了真,谢明乔在保安的簇拥下走出了门,身边除了他的老板白总,还跟着他团队里的工作人员。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沸腾了,场面再也控制不住,拍照声惊呼声接连响起,不少胆大的同事从座位上起来,问他能不能合影签名,还引起了隔壁公司的注意。
“是谢明乔吧?是谢明乔没错吧?”晚一步上楼的叶筝张大嘴巴,一双杏眼瞪得圆滚滚,暂时把自己受的情伤抛到脑后,“靠北,我们公司有出息了?!恪哥你刚刚还说我们要倒闭了!”
震惊之余,Olivia最关心的还是现实问题,“请谢明乔做代言,宝力诗要卖多少酒才能回本?”
隔壁公司的员工路过,插上一句,“但是他好帅哦,真人比电视里更帅。”
想起可能的代言费,谢明乔美貌在Olivia心里大打折扣,“还行吧,就那样,我们秦恪可不比他差。”说着Olivia看了眼秦恪,发现他正在发呆,“秦恪?”
秦恪没有回应Olivia,谢明乔露面之后,他忽然地就安静了下来,站在最后,看着汹涌的人潮朝他涌去。
人群中的谢明乔光芒万丈,举止得体,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态度也算不上热情,但耐心配合着大家合影签名。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明乔。
但无论是第几次见,都完美得令他陌生。
*
白启文是个疯子,至少他们公司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他曾是五百强企业的高管,起点颇高,前途无量,却在即将升副总裁的时候突然离职,做起了不入流的掮客生意。
而且此人思维跳脱,阴晴不定,专断独行,不按常理出牌,心情好的时候和下属称兄道弟,不高兴了,能把人骂到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
秦恪走进白启文的办公室,把文件夹往桌面上一撇,就仰身瘫在沙发上。
白启文正趴在茶几上吭哧吭哧练习蹬腿,形象也不怎么伟岸。
“这是谢明乔的代言合同,我找朋友公司的法务看过了。”对老板的出格行为,秦恪视若无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抽空看看,没问题就安排签约。”
他知道白启文痴迷游泳,闲时就往江河湖海扎就算了,平时在办公室里甚至是开会的时候也要练习游泳动作。
“你看过没问题把章敲了就行。”白启文蹬了半天,腿有点累了,又张开手臂开始划水。
秦恪一个小喽啰,当然担不起这个责任,而且白启文的脾气秦恪清楚,他这么说,只是因为他当下没心情,不想看,如果秦恪真的信了他的邪替他做主,等他想起这一茬,又要没事找麻烦。
“电子版我已经发到你邮箱。”
和白启文相处,秦恪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就是不要太把他当盘菜。起初,不少同事都为秦恪捏把冷汗,后来他们发现,白启文这类人还真就吃秦恪这套。
秦恪继续往下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合同如果有问题,明天之前给我批复,如果没答复,我就当你看过了,进下个流程。”
白启文最后看不看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留下记录,必要时,能把锅推回去。
白启文没心思关心合同的事,他大概是游累了,从茶几上下来,绕到水吧前牛饮了一大壶水。
“对了秦恪。”喝到一半,白启文放下水壶,“谢明乔那边,需要有人全程对接,我打算交给你去跟。”
秦恪揉眉心的动作停了下来。
签下新代言人,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官宣日子近在眼前,需要重新定位形象,修改宣传策略,拍摄新代言人物料…总之时间紧任务重。
“为什么是我?”秦恪问。
“这是我们公司创立以来最大的业务。”有时白启文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我们公司还有别人吗?”
白启文明明已经做好决定,末了还要像所有假装开明的老板一样,走了个形式,问秦恪,“能做到吗?”
秦恪听完,一口回绝,“不能。”
白启文这下不装深明大义了,回头瞪他,眼里隐约又有了疯劲。
这次秦恪没有用什么迂回战术,直接说,“白总,我干不了,手里的活已经够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