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徐缭想。
第三十二章
韩云迟的专辑刚落定,还处于宣传期,他身兼两职,一边拍戏一边宣传,繁忙程度堪比木云彤,居然还有心抽出功夫来跟徐缭对台词,倒也难怪最后能夺下最佳男配角。
对台词就是对台词,光是前两集,韩云迟的天帝就跟数人对话过。
剧情非常紧凑,跟再过数年就开始注水到五六十集的电视剧不同,光是前两集的信息就已经很大了。
凰丹死后,墨玉将凤凰蛋带走安置于地狱火中孵化,一百年后凰璃化形成功,是个懵懵懂懂的五六岁女童,于是墨玉遵循凰丹的遗嘱,让这孩子平凡度过一生,便禁锢她的灵力,又配以阴阳鱼将她真身遮蔽,将其寄养在人间一处大户人家家中。又十二年后,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因此战『乱』渐起,流民成了匪患,镇子被彻底血洗,受惊过度的凰璃在恐惧之下冲破了封印,将四周一切彻底焚毁。
而强行冲破封印的凰璃晕厥在地,被巡查的北斗星君赶来发现,并施以灵力搭救,墨玉感到封印被破,赶来时北斗已经离开。
南斗掌生,北斗注死,肉体凡胎,皆从南向北,北斗星君管辖世间苦厄战『乱』,掌所有干戈征伐,因而发现凡人的斗争之中出现不该存在的强大力量,难免下界巡查。而凰璃有阴阳鱼在身,因而北斗看不破她的真身,只当是个幸运的小姑娘,为她渡了灵力之后离开。
墨玉匆匆赶来,才觉人间并不安全,便将凰璃带回自己所居的魔界,庇佑于自己的羽翼之下;而北斗也疑心是魔界作『乱』,天界与魔界止戈多年,却难保有些人暗动心思,于是伪装一番后进入魔界,正巧遇上了凰璃,便疑心她是祸『乱』之人,可相处之下,却发觉她天真烂漫,竟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并不似肆意妄为的魔道。
主线自然是强调男女主角谈恋爱,天帝跟墨玉出现的次数都不算太多,自凰丹死后,天帝便将主意打到了另一方面,南斗与北斗掌控生死,倘若他们二人结合,便是极为庞大的力量,于是他将南斗收为义女,有意撮合南北两位星君,好应对浩劫。
说来有趣,那位十八线开外的小姑娘,演得恰好就是凰璃身边的好闺蜜,叫做陌离,也是墨玉安排好的魔族女子,感觉可以看戏份跟人气穿/『插』下她暗恋北斗的可能『性』。
这年头三角恋除外,抛弃男人的姐妹情仍是受欢迎的,徐缭对后续记不太清楚了,便也不知道罗准是怎么安排的,不过按照套路,说不准就是南斗要杀凰璃,结果陌离为保护女主以身相代之类的。
这类电视剧演得多了,便也就一清二楚套路了。
北斗虽然执掌杀伐,但是『性』格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严谨禁欲风格,反倒可以说相当轻浮浪『荡』,对上天帝也是嬉皮笑脸的。天帝惜才,倒也不介意他偶尔以下犯上,没个正形,只将他当做自己的子侄一般关照爱护。
其实单从天帝这一身份来讲,他无疑是个好的领导者,未雨绸缪,对属下也颇为宽容;不过对感情而言,就实打实是个渣男了,为了窥探到的天机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
徐缭的北斗跟林清的北斗有很大的区别,大概是处理感情跟台词的方式不太相同,分明是同一句台词,徐缭念来既优雅又傲慢,笃定而自信无比,
“你看你,整日里没个正形,哪有北斗真君的模样。”
这一段是天帝与北斗私底下谈话,言谈亲密,如长辈挤兑晚辈。
“那怎么才叫有个正形。”徐缭念台词时脸上自然而然的带出表情来,桃花眼半睐,似笑非笑,“难道天律里还规定了北斗真君就该是什么模样不成?整日瞧人砍砍杀杀已不是什么好事,我若再不给自己找些乐子,岂不是闷死了。”
“罢了,这口舌之利,我一贯是争不过你的,近来魔界似乎不□□分,你可有听见什么风声。”韩云迟目不斜视,余光却偷偷瞟过去。
“这嘛。”徐缭将剧本卷成纸筒,装作扇子在手心里敲了敲,“如今人界战『乱』连连,除了西北风欠缺,我倒是还真没听见什么风声。”
尽管只是对对台词,不过人不同,感觉上自然也是不同,徐缭跟韩云迟把剧本上两个人的戏都对完了,状态出乎意料的好,只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韩云迟也没留下喋喋不休的闲谈,而是干脆利落的回去休息了。
汪甜泡了枸杞茶,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溜了进来,一边拧开盖子给徐缭倒茶一边抱怨:“老师,你觉得韩云迟是怎么回事啊?”
“大概脑子有病吧。”徐缭镇定自若,他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之前险些被换角,之后剧组表现的也过于明显,韩云迟的经纪人跟应肃可不同,隔三差五就来探望,作为在圈里混迹了近十年的老人,即便实在不知晓之前那点风波,可这点眼『色』不可能看不出来。
更何况这连日来,罗准也没私底下跟徐缭说过话,想攀他这条线认识罗准,可谓是无稽之谈。
实在想不通韩云迟的接近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报答试镜的椅子之恩。
徐缭索『性』不再多想,而是专注于《凰璃》的拍摄,十月初刚开始拍摄,中旬至月底基本就要开始播出,剧组里大多数人的工作都相当繁重,播出虽然只有两集,但是剧组里起码要拍到三四集才不会手忙脚『乱』,毕竟后期制作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墨玉说白了只是个配角,又不掺和年轻一辈的恋爱,男女主开始谈恋爱之后便没有太多戏份,他前两集拍摄结束后差不多有接近四天的假期供以调整作息跟状态,而拍摄的最后一天,一名男演员空降剧组,墨玉平白添了个白脸徒弟,徐缭只好留下来加戏。
新来的男演员人不错,跟林清抢了一波老好人的名号,给剧组送礼相当殷勤,大大小小都照顾到了,只有罗准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新添的角『色』,是女主角凰璃的仰慕者。
人刚空降下来,角『色』就立刻走马上任,穿『插』在第二集 里头,女主仰慕者多算是这类电视剧里的常态,徐缭并没有什么想法,演技这回事儿,说白了导演说能过就能过,自己发挥好了,对面那演员怎么样,他也并不在意,匆匆拍完后就走了。
回公司时已经接近凌晨了,应肃跟崔远山正从电梯里吵着架出来,更准确点其实是崔远山单方面的咆哮,他手上拿着车钥匙,身边还跟着个大概三十多岁左右的男人,个子小小的,头发『乱』蓬蓬,衣服洗得发白,衬衣垮在皮带外头,脸上带着胡渣,满面憔悴。
应肃正在看手表,声音冰冷:“远山,这里不是垃圾场。”
被暗指的那位稍稍瑟缩了下,有点局促不安的拢着手,脸上勉强扯出一丝拮据而尴尬的笑容来。
晚上的公司总部人不算太多,最近又没有拍摄要求,自然十分安静,徐缭没想到自己会撞上这样的情况,不由得怔了怔,待在电梯门口左看右看,有点尴尬。
应肃见着徐缭,脸『色』倒是缓和了些,问他:“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
“飞机上睡了会,不怎么困,我想去训练室练练台词。”徐缭目不斜视,没打算把自己卷进这麻烦里头,按道理说,像是他这么识相的人,往往麻烦应该随之远去,然而偏不,崔远山是个倔强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往哪儿冒出的奇思妙想,他忽然打了个响指,重新又退回了电梯里,顺带抓了一把徐缭跟应肃,按下了四楼。
电梯间里的气氛说不清是惊悚还是吓人,光是应肃一个人的气场就足够让空气凝结成『液』体,无孔不入的吸附住所有人的身体,
四楼是会议室。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星尘成立至今才不过几年光景,大公司该有的部门基本上都有,加上自己出品电视剧,摄影棚之类的都安排在同一处,因此不像其他公司的办公楼,一建就是几十层楼高。
会议室的走廊没有人,崔远山自己开了灯,得意洋洋的背着手,而应肃只是叹气,徐缭临时被抓来充数,眨了眨眼,倒也随其自然的坐了下来,早知道他就该说自己累得很,大半夜没事练什么台词。
那陌生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落魄惯了,一直畏畏缩缩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习惯经常被人盖麻袋拖进后巷暴揍一顿的那种老实人。
“现在开会。”
崔远山坐在首位,略带得意之『色』,冲徐缭抛了个媚眼,微微咳嗽了两声,严肃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岳辛杰,这位是……”
岳辛杰急忙开口道:“我知道,我认识的,徐缭老师对吗?”他脸上渐冒出汗来,把湿腻的手心往外头那件起『毛』的『毛』衣上稍稍蹭了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极谦卑地躬下身体,『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来,“您好,我是岳辛杰。”
对于岳辛杰的举动,崔远山是满目期待,而应肃只是冷冷地看过来。
第三十三章
这下子徐缭也不知道这对好朋友是在打什么玄机了。
这个名字倒是在他脑子里盘旋了阵子,一连串的电影作品从脑海中涌过,忍不住肃然起敬,伸出了手。
在数十年后的圈子,岳辛杰绝对可以说是着名导演之一,除了优秀的作品,不过徐缭记得最为清楚的就是他未出名时完成的剧本《余生同行》被圈子里某位导演直接抢走,没有得到多少酬劳不说,还被对方泼脏水开除,导致他在圈内一直声名狼藉,岳辛杰成名多年后才将这件事说出来,引起了圈里不小的震动,不过他本人倒是心平气和,只是提到此事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刚被圈子抛弃那段时间,徐缭反反复复看过岳辛杰的访谈,佩服这个人能从绝境里爬起来的勇气,然而喝完鸡汤,继续自己的春秋大梦、一醉方休。
“你好。”徐缭也微微欠了欠身,他竭力抑制住自己几乎要流『露』出来的敬意,温声道,“别紧张,请坐。”
岳辛杰大概是受过太多的冷遇了,即便徐缭不过是温和的回应一句,也相当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受宠若惊地坐下来。
崔远山不可思议道:“老徐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的。”
应肃默不作声。
徐缭克制住自己对崔远山翻白眼的冲动,也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手搭在桌子上,漫不经心道:“行了,人也认识了,既然都不面生了,要开什么会说什么话,也都赶紧,天『色』也不早了,打算熬一宿明天留早饭不成?”
“那也不是不行。”崔远山嘀咕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张嘴道,“是这样的,我打算跟辛杰合作拍摄一部叫做《艳蝶》的电影,我看过他的剧本了,非常好。”
说话倒是亲热,叫岳辛杰的全国不少,拍摄《艳蝶》的岳辛杰却只有一个。
果然是他。
其实徐缭脑海里对岳辛杰的长相已经相当模糊了,之前的笃定只是因为圈内重名的并不多,这会儿听崔远山说出具体作品,心又定了定。
星尘传媒基本上就是卖作品,有钱的时候自己一手包揽,没钱的时候就卖掉坐等拿分红,网剧到电视剧再到电影,光阴大好,没必要辜负,眼下各忙各的,筹备需要一段时间,等到白苏跟徐缭拍摄结束,分红到账,剧本准备完毕,演员自然也就各就各位,崔远山这会儿就打算起来也并不奇怪。
应肃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又听崔远山道:“先停,小肃你不要干扰老徐,让他先听,咱们现在一比一,我觉得需要听取更多的新意见再决定。”
徐缭眨了眨眼睛,才明白崔远山未必是真想找自己开会,他纯属是处于觉得应肃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甘心的情况下,想找个翻盘的机会或者一颗压死自己的稻草。他的目光微微挪到了岳辛杰的脸上,这个男人窘迫不安,在场只有四个人,另外三个却能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
“不知道岳先生负责什么职位?”徐缭觉得自己听起来像是人事部的,“有相关的经验跟作品吗?”
“我……”岳辛杰『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干巴巴道,“我没有什么经验,倒是在世纪娱乐公司凑合混过点日子,不过早就被开了。”不过短短一句话,他说得心如死灰,好像心知自己面试不上似的。
应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沉而慢的开了口,并不焦躁,语气有点冷淡,缓缓道:“我看过他的履历,他曾在世纪娱乐担当剧务,被开除的理由是手脚不干净,与同事相处不好;这样的人即便有些才华,也不该聘用。”他说这种话的时候也是一贯的平淡,没有半点羞辱跟嘲弄的感觉,好似只是在陈述事实。
岳辛杰难堪地低下了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倘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场,只怕眼泪都快下来了。
“更何况《余生同行》如今上映正热,他上门来说那是世纪娱乐盗窃他的剧本。”应肃的眼睛像是针一样扎人,平淡无奇道,“履历已不够光彩,还再倒打一耙老东家,他在圈里名声早就毁了,你聘用这样的人,跟拿公司开玩笑有什么区别。”
“那就是说,你也觉得他给上来的剧本不错?”徐缭双手搭成桥,下巴稳稳当当地枕着,饶有兴趣地说道,“只是这人人品不佳,你才不愿意。”
应肃被他捉了个语句里的漏洞,眉头一皱,不说话了。
崔远山是说不过应肃的,否则也不会胡搅蛮缠的跟人大吵大闹,那是小孩子的行为,无奈他实在是欣赏岳辛杰的才华,也相信对方的人品,可又不能凭直觉断定这一切。世纪娱乐是大公司,拿岳辛杰剧本的那名导演现在声誉正高,也没被爆出过什么黑历史,的确也反驳不出口。
听得徐缭有希望,崔远山眼睛都快放出光来了,抱着胸好整以暇的瞪着应肃。
“老板的意思是,想聘用岳先生?”
崔远山哼哼唧唧道:“是啊,我想让他来执导《艳蝶》,我看过剧本了,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只可惜某个人啊……”
徐缭又看了看岳辛杰,问道:“那岳先生是只想卖剧本,还是想亲自拍电影?”
“我……我当然是做梦都想自己拍了这部电影的。”岳辛杰苦笑道,“可要是真不行,卖剧本也可以,我眼下实在是急着用钱。”
崔远山从老板椅上一下子窜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徐缭,严肃道:“老徐,你放心大胆地说,你觉得怎么样?你看辛杰这样老实小绵羊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是小肃说得那种人,我觉得签下他没有问题。”
“我倒是觉得,签约另谈,合作出品试试看呢?”徐缭笑了笑,缓缓道,“既然老板这么看好,自己当制片,买下剧本,聘请岳先生当导演,等电影出来之后看市场再谈不迟。如果失败,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成功,有钱不赚王八蛋,惯来是话糙理不糙,你说对不对?”
“成!”崔远山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得意洋洋地看向应肃,“怎么样。”
“随你。”应肃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再与他多做计较。
开完会之后,徐缭忽然有了点困意,他隐约记得岳辛杰并没有跟星尘传媒签约,想来是自己不在,崔远山最后还是妥协于应肃了。
想到应肃也会看错人,提错意见,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放过岳辛杰,跟看着钱币从手指缝里溜走可没什么区别,这一位往后是票房跟奖项的保证。崔远山难得赢了一次应肃,他可不管是徐缭还是自个儿出了力,总归是心满意足地拽着岳辛杰走了,大概是英雄惜英雄,两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导演,因此的确打算留对方一顿早饭了。
应肃跟徐缭留在后头些,他结束后大概是觉得没必要急着走,又理了理自己的公文包,将一大堆文档拿出来整理,有几页估计是顺序错『乱』了,正在重新编码。
徐缭觉得他很难得出错,有心逗弄,就嘻嘻笑道:“这圈子里是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他说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我才知道你仇富。”应肃连眼皮都没抬,声音有些哑,倒是很悦耳,“如果弱者就是有理,那你一路走来岂不是一场笑话,干脆只学哭戏,媒体但凡报道什么,只管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痛哭一场就好了,说不准能红到宇宙外。”
徐缭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惊奇道:“你原来也会说俏皮话啊。”
应肃有些无语,却没有说什么。
“哎呀,你别不说话啊。”徐缭抱着胳膊凑过来,挨着他边上坐下,挨着头说悄悄话,“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岳辛杰啊,你是不是跟他有仇?”
说是挨着头,其实最多也就是两个人头发丝儿碰着,要是应肃为这事儿冲下楼去洗头,那徐缭能笑半年。
应肃果然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嫌徐缭烦,想了想仍是跟他讲:“世娱开了他,不管真假,这人名声在圈里已经臭了,公司聘他是要担风险的,要是在半年前,试试也就试试,现在刚有点起『色』,又这么折腾,要是出来的作品成功倒还好,要是不成功,你觉得世娱知晓了会不会落井下石?平白添个仇家划算吗?”
“再来岳辛杰这个人,他说得是真话,那么这人嘴上没什么把门,公司签了他,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合解约了,你怎么知道他往下家怎么说?如果他说得是假话,那世娱就没评价错,既然世娱说他手脚不干净,那这份剧本是不是真出自个人手笔还未可知,假使贼喊捉贼,他说是世娱偷他的作品,实则是他偷窃他人的作品呢?”
若是还年轻,徐缭大概要愤愤不平地抱怨应肃话里的不公:怎么人受了委屈还不让说。
可偏生这就是世道最残酷无情的铁则,公司最忌讳的就是埋怨老东家的人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个“老东家”,这跟厚不厚道是没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