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剧组里一切从简,如今拍摄结束,自然能够用心打扮打扮自己,苏星灿演皇帝演多了,如今穿上常服也照旧有种风流的气势;柳茜换了身黑『色』长裙,像是午夜里的黑玫瑰,娇艳欲滴又令人望而生畏;倒是徐缭简单在黑背心外面套了件皮衣就出门了,路上还买了副墨镜,进包厢的时候剧组还以为他走错门了。
影视城是极佳的旅游地点,不少游客都习惯了明星在此出行,《艳蝶》如今名气不显,徐缭等人走在路上自然也无人问津,倒少了大剧组的麻烦。
岳辛杰直接要了好几箱啤酒,自己提起来一瓶,豪情地往桌上磕了嗑酒瓶子,声若洪钟:“大家不醉不归啊!”
众人一同起哄,让他将一整瓶干掉。
啤酒分量不少,岳辛杰还真没客气,仰头就将一整瓶灌进嘴里,脸红脖子粗地把瓶子一放,引来一阵欢呼:“岳导爷们!”“是条汉子!”“厉害了我的岳导!”
气氛炒热,没有不尽兴的理由,连柳茜都站起身来喷了自己一脸的啤酒花,黑『色』长裙沾着麦香,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徐缭不紧不慢地喝着,既没有置身事外,也不至于完全融入其中,众人也与他闲谈,却并不灌他。
剧组这几个月来吃住都在一起,大家都知道徐缭不太擅长喝酒,沾半点都算是他客气给的面子,因此也不难为,苏星灿就坐在徐缭身边,这小子机灵得很,见周圈谁杯子下去一半就立刻满上,唯有徐缭,他推了推果汁让徐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转过头又去起哄其他人了。
纵情享乐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剧组不醉不归的代价就是第二天无一幸免,连演员到工作人员一块儿病倒,连徐缭都没能幸免于难,症状有轻有重,剧组早已预定回程,一车子人全部都戴着口罩,宛如什么卫生医院集体下乡参加免费体检的活动。
岳辛杰失了昨天的锐气跟活力,昏昏沉沉的倒在窗户上,脑袋随着路途陡峭一同起伏震动,看上去像是装了个发电机。众人大都萎靡不振,便不像平日里有些欢声笑语,更何况《艳蝶》结束,剧组即将分开,也难免多生哀愁,不少群演跟组几个月,多也有了感情,大家接下来都要去走自己的路,好聚好散哪有说得那般轻松容易。
下车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崔远山第一眼就看见了应肃,不知怎的,他又阴差阳错地转过头来看了看徐缭,对方正靠在汪甜的肩膀上熟睡着,直到小助理推他,这才饧眼慵『揉』,缓缓坐起身来。
徐缭一双桃花眼生得好,半睁半眯,眼波朦朦胧胧,像是无情里说出许多相思,只瞧一眼,就惹人脸红心跳,跟那个正直禁欲的袁清佩迥然不同。
崔远山便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来那个喝得半醉的夜晚,他其实没那么醉,不至于到控制不住理智的地步,傻子都知道不该在自己的暗恋者面前说那些话,可他不知怎的就说了出来,也许徐缭会误以为是委婉的拒绝。
可事实上那不是,崔远山自己心知肚明,这叫欲盖弥彰。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崔远山,他在心里为自己辩驳,徐缭长得这么好看,『性』格又好,蠢蠢欲动实在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也心里明白,有些人可以走肾,有些人只能走心,他压根不是在提醒徐缭,而是在提醒自己。
他仍是喜欢应肃的,看见那个人就开心,见到对方就觉得安心,为了逗应肃笑一笑就觉得再怎么辛苦也都值得。崔远山没有死心,只是他觉得应肃说得对,自己也许的确还是太孩子气了,因此还不够坚定,太容易受到诱『惑』。
他向来都知道应肃不会出错,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晚才意识到这一点。
一遍遍的重复那些过往,是想确定自己的心意,尤其是在让自己心旌摇曳的人面前反复确认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心意。
要命。
崔远山想:我可他妈的做个人吧。
仍旧是应肃带徐缭回去,简直像是惯例了,大车跟剧组还有各种事要解决,而柳茜跟苏星灿各有各的经纪人,徐缭在应肃的车上直打哈欠,这会儿天气暖和,他穿得也少,薄薄的一件,胳膊上『露』出吊威亚后留下来的红肿擦伤。
应肃皱了皱眉,伸出手来『摸』他的额头,又看了看擦伤,问他:“擦『药』了吗?”
“吃了,也擦了。”徐缭懒洋洋地回他,“我还去医院顺道给我的背拍了个片,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最近别健身,痛可能是因为肌肉伤到了点,那医生还跟我说我上一个比我惨多了,伤到呼吸辅助肌,所以痊愈起来特别慢,我还属于运气好的,你说什么医生会跟病人说这些话啊,都没有点职业道德啦。”
应肃笑了笑,抽出湿巾擦了擦手,轻声细语道:“说不准人家跟你一样,能是能,可净会贫嘴。”
徐缭瞪大了眼睛看他,一脸诧异:“你把应肃藏哪儿去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应肃带他回家,又在路上问他:“都这个点了,你午饭吃了吗?”中午自然是会下去吃饭的,加上徐缭工作刚结束,整个人都懒懒的没什么食欲,就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不经意看到应肃手上换了块表,忍不住开口。
“换了新表?”
“嗯,长辈送的。”应肃道。
徐缭眯着眼点了点头,靠着车窗没说什么,好半晌才半试探地问道:“之前拍戏的时候,老板跟我说你高中的时候特别会打架?”
“是啊。”应肃居然对这个话题并不反感,他并没有把这段过往当做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没有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好宣之于口的,只平平淡淡道,“当不良少年很累的,每天要被人约架,有时候还会给老师造成困扰,晚上写作业,第二天要交作业,因为逃课所以要自学,打架就轻松多了,要么被打,要么我打他。”
完全是恶『性』循环啊,不过不良少年交什么作业啊喂!
大概是看出徐缭一脸难以言喻,应肃又道:“不交作业毕不了业,我们那时候管得很严,逃课已经是老师能容忍的底线了。就这样我还被叫了几次家长,不过我爸没办法管我,见着老师也只能道歉,而我成绩又的确还可以,所以很多事就不了了之了。”
徐缭无端觉得气氛有些凝重,疑心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疑虑于今日的应肃似乎太好说话了些,刚刚的行为近乎可以说是倾诉了,求生欲使他迅速转移了话题:“那你打架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或者很自豪的情况?”
“有。”应肃点了点头,“有次另一个班有个男生和我约架,我以为是单挑,过去发现来了十个人,还带着家伙。我想了想,拔腿就跑,然后去老师办公室把他举报了,人赃并获,他记了个大过,险些被退学,老师问我要不要报警,他父母来学校当着我的面表演了一场混合双打,希望这件事可以小事化了。之后我就上了绝大多数人打架的黑名单。”
徐缭险些笑出来:“真的?”
“对,他们说我太卑劣下作了,这事还跟老师家长说,真不是个男人。可我当时又没成年,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想什么。”应肃轻啧了一声,“不过也有麻烦,之后老师让我去『主席』台上讲话,就说说高中生该怎么保护自我,勇敢对恶势力说不,我那会儿上去,底下有少说三分之一的男生都被我打过,都傻了眼,我觉得我上去就跟披着羊皮的狼一样。”
徐缭想了下那个场景,差点笑到自己呛住。
第五十一章
到家的时候,应肃也一道下来了,他对徐缭的自理能力几乎没抱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徐缭拖着他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对应肃开玩笑:“你不像我经纪人,倒像是我的保姆了。”
“你要是想再给我发一笔薪水,我也很乐意。”应肃倒不在意,看着徐缭自己拖着行李箱,先进去给他开了门,屋子里没落尘,徐缭走前雇了人定期打扫,这会儿看上去比他走前还要更干净些。
应肃去淘米熬粥,问他要吃肉粥还是白粥,徐缭有点困了,就说随便他弄,自己把行李箱往客厅里一丢,就上楼睡觉去了。在剧组的时候大多时候是累睡着的,这会儿回了家,之前又在车上睡过一觉了,一时间觉得又累又困,却偏生睡不着,也可能是底下厨房里应肃走来走去的声音太叫人分心了。
徐缭没有法子,又去掏自己叠着的一大堆衣服,将应肃留下的那件衣服翻出来搂在怀里,他其实这会儿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刚放了口罩,呼吸的时候热气喷得自己难受,好在不戴眼镜,否则非得双眼生雾,剧组里有个小场务近视的厉害,早上起来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冷得人哆嗦,他一呼吸,眼镜上就蒙层白雾。
搂着衣服不过是个心理安慰,徐缭又给自己盖了毯子,开始觉得楼底下有人也没什么,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在剧组里拍戏的时候,每到闲暇无聊,徐缭偶尔总会想起应肃,虽然手机能常联系,但却并不发消息给他。
说想他太夸张,说念他太缠绵,两人又不是什么亲密关系。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应肃来敲门,徐缭半睡半醒间让他进来,可当房门打开的时候却忽然醒过神来,只可惜为时已晚,应肃站在门口,看着他缩在床上,搂着一件款式过分眼熟的衣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徐缭的心顿时就凉了。
“这件衣服有点贵,而且过时了。”应肃说道。
“我不是变态!”徐缭在同一刻脱口而出。
两人各都沉默了片刻,徐缭尴尬地松开手,他从被子里出来,又觉得有些冷了,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应肃很轻地叹了口气,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徐缭,便又变成了另一个让徐缭十分陌生的人了:“这衣服我已经不要了,你怎么处理,都不要紧的。”
徐缭觉得羞愧跟难堪,可应肃却并未看轻他,而是在架子上看了看,找了件外套给他披在身上,又瞧了瞧徐缭的脸『色』,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大概是回程太累了,情况好像又严重了点,下楼喝点粥吧,『药』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徐缭点了点头,老老实实跟着他下楼。
应肃煮了肉粥,给徐缭盛了一小碗,不知道是在看不起谁的饭量,大明星低着头喝粥,活像这里是应肃的家,他是个刚被抓包的小贼。应肃问他『药』盒的位置,找出感冒『药』之外还翻出好几盒止痛片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拆开看了看,好在吃得不多,只有两盒动了,牌子是一样的,有个已经吃了四五片,有盒则只吃了一片。
“怎么拆了两盒。”应肃随口问他,怕徐缭因为衣服的事把自己憋死,倒是没想到这人平日嘴巴不怎么正经,到这事儿上倒是纯情的很。
“哦,另一盒不好吃。”徐缭一碗粥见底了,他生了点病连带着脑子都不好使了,虽说刚刚被应肃险些吓出一身冷汗来,可这会儿热粥下肚,偷偷『摸』『摸』地打量了应肃两眼,见对方没有暴起伤人打算胖揍自己也没一脸看见变态的模样,又安心了点道,“我还想再吃一……五碗。”
这也不知道是应肃打哪儿掏出来的酱油碗,八个月大的娃娃估计都喂不饱。
应肃想怎么止痛片还有好不好吃这一说法,感情医院还这么人『性』化,改进了水果味吗?
可惜还有个病人等着他伺候,应肃就又站起来去给徐缭添粥了,徐缭就着个大勺子挖小碗,本来用这么小的碗是应肃担心他没什么胃口,觉得多少吃一点垫下去,免得倒来倒去粥容易坏,可见他胃口不错,就干脆换了大碗给他盛。
徐缭一边喝粥一边眼神『乱』飘,其实离他上次生病这事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可他依稀记得自己以前没这么金贵,痛了没什么可说的,晕晕沉沉地拍戏也不是没有过,不知道这次见着了应肃怎么病症就突然加重了,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痛。
等喝完粥,应肃又问他:“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徐缭抱怨道。
应肃给他拿了『药』跟温水,看着他吃下去,说了句大概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对病人说的陈词滥调:“吃了『药』就会好的。”
徐缭直接笑出声来了,他趴在桌子上看应肃,脸蛋有点红红的,说道:“你就这么安慰人的?”
今天的应肃没戴眼镜,或者他把眼镜摘了,徐缭记不大清楚之前开车带他回来的应肃长什么样了,对方为了给他递『药』凑得很近,因此才看见应肃内眼角下居然有颗小痣,小到几乎看不见,但是看起来简直让应肃『性』感度爆表。
徐缭呆了呆,脑海里闪烁过粉丝的留言,最终精准地抓住了一个词汇:太欲了!
“吃『药』。”应肃又说道。
“哦……哦。”徐缭赶紧低头把『药』吃了,免得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可是他脑子里还在闪应肃眼角处的那颗小痣。
应肃点了点头,又顺理成章地说那些废话:“吃完就去睡觉。”
“哥,你是我亲哥!”徐缭哭笑不得,“我是猪啊,刚吃完就睡。”
应肃怔了怔,难得有点不知所措了下,这情绪瞬息散去,他眨眨眼道:“那你就看会儿电视吧,别看太晚了。”他把衬衫放了下来,伸手碰到自己放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不由得愣了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把外套穿了起来。
“你陪陪我呗。”徐缭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看他,眼尾红红的,不知道是身体里的热气蒸的,还是刚刚睡醒『揉』的,“我一个人生了病还呆家里多惨啊。”
应肃略有点犹豫,他到底是肉身凡胎,就连袁清佩这样的得道高人都逃脱不开红尘情爱,『色』相『迷』『惑』,就更别提他了,于是只好低下头对徐缭说:“只是陪陪你?”
“只是陪陪我,那还能怎样。”徐缭笑话他。
应肃看徐缭头发睡得凌『乱』,他自己却浑然不觉,有心想伸手帮他撩开,又觉得这行为实在过于亲密,便坐了回去。向来理智无比的经纪人双手合着,半边手臂压在桌子上,人年纪一大,手段尽管没变,可到底做事风格会收敛些,他说:“徐缭,戏拍完了。”
徐缭脸上的笑就凝住了。
“是时候该出戏了。”应肃大概是顾及他的颜面,帮忙端起两个碗放到水槽里,洗碗机虽然好用,但到底就这么两个碗,流水一开,就哗哗地往下冲,他将两个碗洗了一遍,任由气氛寂静,等到二次冲洗的时候才说道,“是不是我越界了,所以才让你有了误会?”
他十足客气,真是他妈的缺德。
徐缭总算明白崔远山的心情了,他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里把应肃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最终却是说道:“没有。”他抬起头看应肃,脸上的嫣红退去,只剩下惨白白一片,活像刚从太平间里推出来的,“是我自作多情,跟你没有关系。”
应肃转过身来,轻声叹气,他道:“我对谁都这样,你不是特别特殊的。”
“我知道。”徐缭听见自己在说话,他麻木地想: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应肃大概是有点心疼他,又没办法,便轻声细语道:“你值得更好的,我们只是不合适。”
“那怎么才算合适。”徐缭反问他,咄咄相『逼』,“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觉得什么样的跟你速配?”
大概是觉得这个样子的徐缭有点无理取闹,应肃『揉』了『揉』太阳『穴』,换了个比较严肃的方式:“你现在正处于上升期,我听远山说过了,你拍《艳蝶》的时候很拼命,也很努力,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会为了一段根本不稳定的感情毁掉现在所有的一切。”
徐缭很倔,仰着脸跟他说:“我不在乎,我只是想你高兴。”
应肃凝视着他,近乎冷漠的,那个初醒的夜晚里任由他拥抱哭泣的冷静男人再度归来,他们之间像是随着这句话拉长了距离,他施以同情,却未抱半分心痛:“我也不在乎,你只是我手下一个艺人,没了你我可以再换一个。”应肃轻声道,“你的目标不是讨好我,是让我没办法放弃你,而你现在只是依赖我。”
“我现在只是依赖你?”徐缭气笑了。
“你连自爱都做不到,连你唯一拥有的事业都能拿来讨好别人。你以为烽火戏诸侯是深情?是愚蠢。你并不爱我,不是不想,是不能。”应肃终于伸出手来,擦干净了水,然后落在徐缭的头上,“你只是渴求有人爱你,又深陷『迷』茫,可你连自己都爱不了,我恰巧是个过路人,我救不了你。”
徐缭张了张嘴,他有千万种无理取闹可以反驳应肃的话,可到头来却一个也说不出来,这句话像雷一样劈得他晕乎乎的,巨大的恐慌忽然蔓延上来。
他不爱应肃。
这想法让他难堪又心痛,应肃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可某一方面却清楚到近乎可怖,爱情并不是这样的,然而他也从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但是拿某些东西来搪塞自己的空虚却是徐缭最拿手的把戏,之前是酒,现在是感情。
应肃不过是他填补自己不足的存在,便竭力欺骗自己,然而对方说得没错,一个人连自爱都不懂,谈什么爱别人。
最终应肃还是留下来陪他看电影,两人看了部相当经典的浪漫爱情喜剧,徐缭没表情地坐着,懒得伪装自己。
崔远山提供的情报简直错到可以上火刑柱。
应肃岂止是缺德,还冷酷无情到够呛,最重要的是白目到说了这些话居然还履行承诺坐下来陪着刚刚被他用言语攻击过的病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对人直接在精神方面能造成强烈攻击的人物排行榜,那应肃铁定能名列前茅。
已经被揭穿的徐缭干脆不知死活地往后一倒,躺在了应肃的大腿上,长期坐在办公室里的男人大腿虽说不算柔软,但也委实没到石头的地步,枕着还是有点舒服的,他抬头去看应肃,欣赏那下巴,对方只是看着大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