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徐缭在心里骂了应肃无数句,可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却仍是问:“那你以后还能不能对我这么好。”
那声音平静地像是在问下顿饭吃些什么,可应肃却觉得自己像是捧着一颗心,不小心就会摔碎了。
应肃抚了抚他的脑袋,轻声道:“别怕。”
徐缭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他轻轻“嗯”了声,别过脸去,又低声道:“你不喜欢崔远山吧。”
应肃:“……不是那种喜欢。”
而徐缭已经枕在他腿上睡了过去了。
待徐缭睡熟了,应肃才找了个抱枕垫上自己的位置,又拿了毯子给他披上,结果大腿被枕麻了一时站不起来,就只好坐在一边『揉』了『揉』腿,见人睡得香甜安稳,便忍不住笑了笑。
那句话自然不是真的,没人规定应肃就不能撒谎。
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就像沉『迷』打架的不良少年想要成功毕业,白天再怎么风风光光令人敬畏,到了晚上还是照旧得挑灯夜读,熬着两个黑眼圈写作业。应肃能力再强,但到底只是一个人,分身乏术,平日公司都够他忙了,哪来功夫跟时间对所有人都这么细心周道。
不过当事人会上当受骗就已经足够了。
应肃并非当真这么铁石心肠,要说他对徐缭毫无半分心思,那也委实是无稽之谈,然而这世上的感情并不像程序那样,只有0跟1,喜欢了就义无反顾,不喜欢了就头也不回,世界上绝大感情不是这样的。
自从那件事之后,徐缭的状态就一直不太稳定,应肃刻意对他多加照顾,其实也不乏是对这样的情况有所关注,假使徐缭一直调整不过来,有些打算就难免要改上一改。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徐缭会一路拐到另一个层面上去,其实现在想来也不足为奇,患者容易爱上心理医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道理。
人并不是长大了就意味着心智成熟了。
应肃轻轻叹了口气,相较于崔远山而言,他是个趋向『性』保守的男人,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对别人的私生活指手画脚,就像他从来不会认为崔远山跟其他人建立你情我愿或掺杂利益的短期『性』关系是不道德亦或不忠诚的。
他不爱崔远山,也没有立场,所以并不会强行约束对方。
同理,崔远山对这方面的观点恰好与他相反,因此应肃更不可能在这方面跟他契合。
至于徐缭……
如今的应肃只想看他大放光彩,不要荒废自我做一颗蒙尘的明珠,因此便没再多留恋地转身就走。
假如这是本官能……
应肃上车坐进驾驶位的时候无端觉得有点好笑,手放在了方向盘上,他沉思起了之前徐缭拍摄的《片面》,片子剧情虽然不同,但是按照现实发生的情况,如果他作为经纪人利用徐缭的移情作用变成感情的枷锁,说不准能尽力榨干对方身上的利益,写成剧本指不定会成为很不错的虐恋题材。
站在人生『迷』茫的十字路口,对爱的缺失跟误解,将依赖误以为是爱情,对此产生困『惑』跟渴望,建立在假相跟谎言甚至于欺骗上的感情本就不会长久,想来结局最终也是坠入毁灭。
这种题材与其说是另类,不如说是让人想寄刀片。
早些年应肃也做过制片,然而他对艺术题材实在不怎么敏感,往往个人口味跟市场调研的大众口味背道而驰,之后则一心一意做公司总监跟经纪人,
艺术是艺术,现实是现实,还是分得清楚一些为好。
他踩下油门,离开了这栋小小的房子。
徐缭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连应肃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醒来险些滚到地上去,难怪做梦梦见自己躺在悬崖边缘,脑袋不大痛了,他睡眼惺忪地从沙发垫子底下捞出了平板滑动,有不少新消息,按常理来讲,一般一部作品拍摄完毕,相应的群就不再那么热闹了,日常琐事归于平淡,仅剩下宣传的安排,《艳蝶》里却都是些闲聊,大家好似一切都还不曾结束。
群里在讨论买车子的事情,柳茜想买摩托车,相对而言便宜且方便,发了不少霸气十足的肌肉摩托车在群里,大家一时噤若寒蝉,被她的女王气质所震慑。
按照柳茜自己的想法,燕城路堵得要命,要去远方当然是坐飞机,平日里摩托车灵活方便,还能晚上出去买菜,正好。
徐缭-袁/董:你考了证吗?
柳茜-舞/夜:什么摩托车还要考证吗???我只有驾照。
汪甜:我也不知道摩托要考,徐老师,那电瓶车要考吗qaq?我不会无意间触犯法律多年吧。
徐缭-袁/董:呃,现在还不要求,不过未来可能会要,烧油的都要证。
苏星灿-皇帝:我觉得我厨艺不好可能是因为没有人『逼』我去考证,我终于找到原因了。
关莫磊-关磊:不,你只是单纯手残而已。
岳辛杰:磊哥,别说实话。
……
徐缭翻了翻面前的茶几柜子,从里头翻出一盒没拆开的烟来,好在他还没傻到忘记把打火机塞边上,烟火点燃尼/古/丁,他的舌头发干,烟草烧灼进喉咙,让神智迅速慵懒放松下来,枕在沙发上草草抽了两口,又想起应肃来,顿觉索然无味,把烟捻熄在了烟灰缸里。
应肃这人实在不该在这沉沉浮浮的娱乐圈里浪费光阴,他理应去戒断所,那才是他能施展拳脚的地方。
徐缭半眯着眼,自己被自己逗乐了,他又看了看群里,这会儿在聊李松群的事了,这人近日来接二连三的上热搜,时间总是把握的恰到好处,规律却又十分奇怪,总是热搜刚上没多久就被撤下,如此反常的情况惹得人津津乐道,后来不知是怎么了,也就任由挂着了,反正很快就会被『乱』七八糟的其他热搜挤下去的。
其实这是不太明智的事,虽说能让自己一时间淡不出大众视野,但一直没有作品面世,太容易遭人非议了。
不过这是永乐公司的事,跟徐缭没什么关系。
快七月的时候,李松群的个人工作室成立了,单独挂在永乐名下,永乐这两年没有什么能挑大梁的支柱,估『摸』着是被热搜『迷』昏了头,还真以为自己旗下这位是个可造之材。
徐缭几乎没做什么别的,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再吃,应肃再没来给他做过饭,他捡起了那两本厨艺入门,自己笨拙地拿起锅铲跟菜刀,尽量把自己收拾得体面点。
柳茜钟爱的那辆肌肉车被他买下了,徐缭还为此买了好几件配套的黑皮衣跟墨镜,他看着衣柜里一整排的款式,忽然怀念起了应肃的品位来。《艳蝶》也开始宣传,大家配合着出席了活动,采访时徐缭不慎被套了话,柳茜叫嚣着要来他家看车,就干脆在家里开了个派对,结果人到了,却没让柳茜坐上去骑一骑。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车子上应该先让另一个人坐上。
《艳蝶》的宣传没掀起半点水花,倒是《何罪之有》开始播出,作品口碑不差,成绩也相当不错,但要说火爆却没有,饰演石臣的徐缭出场不多,不过在观众之中备受好评,距离《凰璃》结束已有大半年,不少人都已经有了新的追逐对象,自然早把墨玉抛在脑后,只有寥寥几人认出徐缭来,大多热度还是在男女主角身上。
人生不过如此,总是平淡占据绝大部分。
徐缭晃了晃钥匙,绳圈顺着他指节打转,人们的记忆永远只保存着当下流行的那几张脸,他没再全副武装,大晚上准备在路上风驰电掣,打算找点不太平凡的事做,当然不包括玩命。
然而,路堵了。
第五十二章
燕城路阻实在常见不过,徐缭早有先见之明,趁着天黑人稀,借非机动车道行驶。
摩托唯有这点灵活,不过灵活过头就是让人血脉贲张的极速,可惜再世为人的徐缭宁愿帅不愿快,肌肉车该有的霸道『性』能跟霸气外观只有了后面那一半,看起来装『逼』可以,要说速度,倒也就那么个样子。徐缭开了小半程,大道上的车辆照旧纹丝不动,他开过大灯下,不经意转头看了看,正撞进应肃不悦的眉眼里。
对方压根没认出他来,时不时看向手表,徐缭刹车停在了路边,戴着头盔微微歪了歪头,他们俩距离很近,只隔着一道防护栏。
“喂。”
应肃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窗外,跟他说话的摩托骑手半融入暗影之中,只能看清漆黑流畅的车身像是巨兽般蛰伏着,骑手被裹在皮革里的腿修长而『性』感,紧紧控制着这辆野兽,然后车身小幅度地倾斜了下。
“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对方脱下了头盔,凌『乱』的头发在空中随意摇摆,那张面孔进入灯光后又叫人熟悉了起来,徐缭伸手撩了把头发,黑『色』的短款皮衣顺着他的动作松散敞开,里头那件薄薄的衣服勾勒出腰身,冲着应肃抛了个不知死活的媚眼。
他看上像是打算去猎艳,或者被猎艳。
应肃不动声『色』地缓解喉咙无端生出干涩燥热的不适感,他皱起了眉,仔细看了看徐缭,又看了看那辆车,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头盔呢?”
徐缭敲了敲车头上挂着的那个,漫不经心道:“这个给你咯,再说了,这车速你要什么头盔?老『奶』『奶』过马路都指不定比我快多了。”
“再去买一个。”应肃目光微沉,“没头盔我不上,太危险了。”
徐缭忍不住“啧”了一声,重新戴上自己的头盔,小声嘟囔了句:“你真他妈是个事儿妈。”可能怎么办,还不是老老实实去给他买头盔,马达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像是替代主人内心对某位经纪人的抗议咆哮,没等应肃反应过来,『性』感的摩托骑手就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了。
这车速要什么头盔?我倒想知道哪位老『奶』『奶』有这个时速。
应肃在内心里无声嘲讽,然后开始联系代驾,他的确有要紧事,而且赶时间。
等徐缭回来的时候,应肃已经在道路上等他了,车子仍旧纹丝不动,这会儿又不是晚高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徐缭把安全头盔丢给应肃,示意人上车。这次应肃没有再提什么要求,只是老老实实的戴上头盔,跨上车后报了一个地址,顿了顿问徐缭道:“不介意我环住你的腰吧?”
“不抱着你是想飞出去?”徐缭在头盔下挑眉,然后感受到公文包隔开了他们俩,而应肃两只手都环了上来,规规矩矩地抱着自己的腰,愣了愣忽然道,“哎,你是不是头一次坐人家后座?有没有想过尝试下小仙女那种侧坐方式?”
徐缭说这话只是为了好玩,故意逗逗应肃,因此压根就没打算给对方训人的机会,说完之后直接飚了出去。
直到下车那一刻应肃才开了口,他某种意义上真是个安全意识强到惊人的男人:“不想出车祸的话,别随便在开车前说这种废话。”
“这不是没事嘛。”徐缭嬉皮笑脸地回他。
“喂,应肃。”
在应肃打算离开前,徐缭侧过身来慵懒地靠在车上问他,皮裤黑夹克,头发凌『乱』,有几缕溜到额前,饱满的嘴唇含着笑意,眼睛惯来多情,这会儿半眯着看他,宛如不经意的挑逗,“你那天跟我说那些话是为什么?”
应肃顿了顿,低头拍了下公文包:“你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我将错就错喜欢你,那对我岂不是很不公平。”
“哦——”徐缭拖长了音,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完了,你打算喜欢我。”
应肃的脸看不出喜怒,他缓缓道:“自信是个好事,保持下去吧,我要走了。”
“哎,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不喜欢崔远山是不是因为他……这个……嗯,私生活方面有问题?毕竟你有洁癖。”徐缭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我已经到这个年纪了。”应肃重重叹了口气,“自己对这方面有要求并不意味着我对别人也有相应的要求,所谓的初恋、第一次,我不会因为这些去错过也许会跟我相伴一生的人,只不过选择上会偏向与我较为相同的类型。我不选择远山,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爱他,而不是我爱他却无法容忍他的生活方式。”
徐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眯起眼睛挥手道别:“那再见啦~”
“再见。”应肃道,“今晚谢谢你了,不过我也的确不会考虑私生活较为随意的人。”
徐缭忍不住愣了愣,觉得应肃此话意味深长,他眯起眼思量,对方却已经潇洒无比地转身走人,没了后话。
人生大概就像一场奇幻旅行,上辈子分明跟你毫无相关的人,这辈子却让你心心念念。
徐缭换了家酒吧,他还不至于不知死活到觉得这会儿的自己可以随便出入普通酒吧,万一被认出来上了热搜,应肃可绝对不会因为有可能喜欢自己这件事而手下留情。记忆里在这附近有家怪热闹的爵士酒吧,消费颇高,不过相应的气氛也较好,他调头往目的地开去,没太意外气氛酣热。
红与黑的『色』调占据一半一半,角落的舞台底下是蓝『色』光影,有支爵士乐队正在演出,该有的情调这里一分没差。
灯红酒绿,徐缭坐在吧台上点了杯酒,热闹有时候与嘈杂并无任何区别,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口饮尽那些五彩斑斓的『液』体,冰块在酒杯里直打转,雪白的牙齿顶住一块,嫣红的舌尖扫过表面,寒气直透内心。
中间有人来有人走,不少人请了他一杯,他举杯道谢,却并无回应,其中有几位前凸后翘,貌美无比,且出手大方,徐缭暗自感慨,为了泡下应肃,自己可谓牺牲大发。
喝酒这事有来有往,若是有意可以回点一杯,要是没意思,喝完这杯算给面子,喝了七八杯之后徐缭才想起他是自己开了摩托车来的,酒驾不可取,皱了皱鼻子,于是又点一轮。反正喝多喝少都是喝了,照旧上不了车,倒不如练练酒量。
酗酒跟取乐这事天差地别,自打丢了那个吧台,徐缭就觉得自己脑袋里跟装了个开关似的,他不再那么疯狂的渴望或是恐惧这个东西,好像“点到为止”这四个字又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里,他知道底线在哪里,也清楚喝到什么程度叫恰到好处,而喝到什么程度叫控制不住自己。
多谢那几位大美妞,叫他省了一大笔酒钱。
有人来搭讪,年纪还小,大概二十出头,染成血红『色』的指甲明晃晃惹眼,柔软的手赖在徐缭腰肢上,浓妆没能完全遮住她脸上的稚气,厚厚的睫『毛』眨了眨,整个人靠在吧台上,似是熟客,另一只手点了点,示意酒保上酒,嘴唇红艳而带笑:“帅哥,喝一杯?”
她举起那杯鸡尾酒,散发出女『性』的妩媚跟青涩。
徐缭克制住放声大笑的冲动,他仔仔细细打量眼前的美人,对方骨相不错,这样的浓妆也没显得艳俗,只是不太合适,于是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缓缓道:“不好意思啦,我不对小孩子出手,不过这杯酒我请了。”
要是真打算跟应肃谈恋爱,可能往后也没机会对其他大人出手。
他将残余的酒喝完,直接结账走人,全然不管对方在后头气得浑身发抖。
离开酒吧之后,晚风吹得徐缭一阵激灵,他跨上自己的宝贝坐骑,却没有启动,而是静静地坐在夜『色』里,
跟应肃分别了大概有几个月了,对方当初说好会一如既往,事实上也的确一如既往,平日里电话联系,互相都忙得找不着北。这次意外再见面,他既没尴尬也没窘迫,对这件事理智清楚,按照正常的言情里该演上七八十章让人误会心痛的桥段被直接丢进垃圾桶,连带着徐缭都没那么不安了。
真他妈见鬼。
徐缭看着那两个安全头盔,一瞬间觉得好笑到要命,他没爱上应肃,却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觉得对方有吸引力到可怕的地步。
他没打算喝完酒后开车,又不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