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西林
陈则不否认。
不知是不是错觉,贺云西似乎今晚尤其在意方时奕,明明有一阵没遇到过了,可就是揪着不放,上赶着找膈应。
这人的稳技奇差,生疏又粗鲁,一点没经验,陈则吃不消,下意识偏头躲了躲。
贺云西扼着他,迫使他转回来,声线低沉:“别分心……”
第42章
后面到浴室里洗澡, 先后冲个凉。
夜里的时光太长,不急在一时半会儿。
浴室里地面上积盈着没流净的水,湿嗒嗒的, 陈则对着花洒洗把脸, 再是背对着。
可能是感受的起伏过大, 平复不下来, 四周都变得更为狭窄逼仄,束缚感越来越重,空气中沐浴露的气味萦绕,薄荷香清冽,延顺呼吸进入心口, 直往五脏六腑蔓延, 无所顾忌地乱窜,横冲直撞, 几乎将人从内到外拆散、碾碎,让胸前的跳动都愈发厉害。
关上水,陈则背抵冰凉的墙壁,水汽没全干,太光滑了, 靠不住。
等出去了, 收拾完, 贺云西又拉着他倒床上, 浑浑噩噩的摸索中,他将瘦长的手指插对方披散落肩的发间, 勾住半截。
贺云西的头发已经干了,摸着柔顺,跟陈则的寸头短茬区别很大, 不扎,卷在指间缠两圈,顺从又服帖。
两人的鼻尖挨一起,沾带有薄汗,分不清是谁的。
陈则自己的,还是贺云西。
唇齿间的热意黏湿,混杂着属于彼此的温度,陈则扬了扬头,半合着狭长的双眼,各自都看不清另一方,仅靠细微的变化去感受彼此。
挺晚了。
楼下的闹腾渐渐没了,巷子外的热闹连带着归于沉寂。
唯独电视机依旧在播放剧集,第二集已快放完了。
“累了?”贺云西埋他颈侧,再凑上来挨了挨。
陈则连点头都费劲,一动不动。
“嗯。”
拿毛巾为其擦擦,脑袋,锁骨,还有其他地方,最后是脚。沾了水,湿的。
主卧床头安了盏美式复古造型风格的台灯,专程从庆成市寄过来的,打开,暖橘色的昏黄光线柔和,不刺眼。
“休息会儿,歇着,有什么喊我。”贺云西又变得温声细语,与先前是两个样子。
倒床上挺尸,陈则不去深究,懒散靠着没动。
先前那套睡衣在外边,捡回来,搭床头柜。
径直打盆水再放另一个床头柜,贺云西坐侧边,又拿来一张干净的白色新毛巾,继续为陈则擦两下。
任他弄了会儿,陈则不习惯这样被伺候,当毛巾落到身上,他条件反射性避开,挡住对方的手。
“晚点我自己来。”
贺云西侧了侧,照做不误。
“躺好,不要动。”
陈则挡不住,干脆摆烂摸起手机看看,任由了。
里外收拾干净,关上电视机,浴室掉落的物件全部复位。过了零点了,小区里清净,夜风轻拂,卷起窗帘的一角。
解锁屏幕点进软件,划拉两下。
界面上空空如也。
陈则躺不住,等丢开手机了,起身捯饬两下,不忘先前答应贺云西的事情。
要陪这人外出。大半夜出去做什么,有邀约,还是怎样?
“都不是。”贺云西说,打开衣柜,找身黑色的居家服也换上,散开的头发碍事,往背后拂两下,再拢紧,随意扎起来,“只有我们俩,没别人。这个点了,要聚也不是现在。”
以为是不是去找李恒他们,陈则心里那么想,不说出来。他长得瘦,180cm的睡衣尺码蛮合身,比他自个儿买的都合适,摸着就滑的布料舒适,柔软宽松,质感上乘。
“什么时候去?”
“你歇好了再说。”
“那可以走了。”
车子停一楼树下,不是原先的那辆吉普了,换成了更大型的越野,敞篷款式,仍是纯黑款,电动软篷是后加装的,车轮、灯那些基本都改过。
贺云西开车,陈则坐副驾,车子驶向大路,用不着开导航,贺云西熟悉路况,地方果真近,就是河边大桥,距离一两公里。
贺云西带陈则去的不是本地人常去的批发市场那一片,而是偏僻的码头水湾,一处废旧遗弃多年叫五甲嘴的地方。
五甲嘴在他们出生前就废弃了的,政府在批发市场附近开发了地形位置都更加便利的新码头,这儿常年无人管理,到处都是蓝的黑的浮桶,分散沙滩上,岸边停靠了几艘停工的采沙船,已然锈迹斑驳,破烂不堪。
深更半夜的旧码头静谧,放眼望去仅有路边的几盏灯照着,底下漆黑一团,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奔流向前的河水湍急撞击堤坝的响声。
把车停在坝上的水泥空地,他们不下去,底下太危险,稍不注意一个踩空或者滑倒就容易跌进河中。
河边凉飕飕,由于地方年久空置,两岸的石头栏杆上早爬满了肆意疯长的野生藤蔓和蕨类,爬满堤坝的青苔黑乎成片,离近了,隐隐都能闻到腐烂潮湿的腥气。
下车,沿着河道旁的小路走一段。
不解释带陈则来这里的原因,贺云西与之并肩而行,待离车子有些远了,讲起小时候陈家承包这片码头,做采沙生意的过往。
陈家最初就是靠这个发家,挣得盆满钵满,是后来政策风向变了,禁止过度开采,于是火速调转方向,改成了开小制衣厂,再之后又齐线并进搞购物商场,出租写字楼……那会儿陈家是真阔,即使是放在今天,也是很多所谓成功人士比不了的。
贺女士以前就在陈家的小制衣厂打工,时间还不短,干了五六年,从贺云西刚出生开始,那时厂里允许带孩子上班,贺女士就风雨无阻带还不会走路的贺云西去厂里,直到他上学前班了为止。
陈则记得这些,虽然对制衣厂的回忆已经模糊,可没忘贺爸当年也在制衣厂干过活儿,还是他爸的得力助手。
但过了几年,贺爸跳槽去了郊外的一处厂子,这才有了车祸意外——贺爸是下班途中出的事,夜里加班应酬太晚,没回城的公交只能打出租,结果出租车司机疲劳驾驶,载着贺爸连车带人一起侧翻摔下半山腰,双双摔得粉身碎骨,等找到时已然无力回天,早就咽气救不回来了。
自贺爸离世,贺云西他们家就摇摇欲坠了,仅靠贺女士一个人的微薄工资难以独自撑起一家子开销,尤其再之后陈爸卖掉制衣厂,为了筹集资金把厂子出手给别的老板,厂子经营不善没多久就倒闭了,贺女士因此失业,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稳定工作,着实艰难。
走到一处大斜坡停下。
“我妈那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你妈……伯母让她进你们商场当导购,安排了一份工作,才又勉强糊口过活。”贺云西说,谈及何玉英,考虑到陈则与何玉英势同水火的关系,强行改口,“上次回庆成我妈都还在念叨,经常讲这个。”
陈则不了解这部分过往,没有贺女士进了他家商场做工的相关印象——一方面,陈家的商场实际开张没几年就垮了,陈爸毫无投资天赋,没金刚钻偏要揽瓷器活,脑子有坑一个冲动就把大半身家都投入其中,辛苦白干就算了,最终他家用于收租的整栋写字楼也赔了进去,可谓血本无归;另一方面,当时陈家夫妻两个刚进入貌合神离的初期,陈爸心眼子多,背后搞阴招,为了算计何玉英,变着法儿千防万防,老早就不让她插手家里的大部分生意,连带着年幼的陈则也不让过去,怕何玉英用小孩子当由头耍手段生事。
别说去商场,除了新苑那块地,陈家名下的铺子、房产,陈则基本接触不到,若不是何玉英死咬强争,绝不让步,当初年轻力壮的陈爸指不定在外面搞出多少儿子来了。
何玉英彪悍,要挟陈爸,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搞出野种,她绝对把他全家都宰了,谁也别想好过,以至于多年里陈爸数次偷腥,也没敢明目张胆在何玉英眼皮子底下搞出人命。
陈爸根本不看重陈则这个儿子,他身上流着何玉英的血,陈爸对何玉英又惧又恨,他是何玉英拼了命生下来的亲骨肉,必然在陈爸那里讨不到半点好。陈爸恨陈则,他是他的奇耻大辱。
自家都乱成一团糟,不晓得该怎么评判别人的家事,陈则点点头,沉吟须臾,接道:“也没什么,还是靠贺姨自己,做了工拿薪水,这是她应得的,你们能有今天,跟我妈……其他人没太大的关系。”
贺云西说:“伯母是个好人。”
陈则不屑:“她要是好,这个世界就没有祸害了。”
“没有应不应该的事,不论怎么样,你们实打实帮了我家很多。”
陈则无言,放缓步子。
贺云西又说:“那个钱,不是我给的。你不能还给我。”
陈则讶然,倒是出乎意料。
“是贺姨?”
贺云西承认:“我只是帮她代转,收不回去了。”
驻足,停下。陈则茫然:“她给我钱干什么?”
“你帮了她,算是——回报你。”
“我那时候才几岁,不是我出力,算什么帮。”
“不是那个事。”
“那是哪个?”
贺云西跟着停下,瞥了下前边的大斜坡,再转过来与他对视,忽而没头没尾说:“你救了她……就在这里。”
陈则又定住,怔了怔。
初中毕业考上高中那一年,贺云西执意不读了,到武青打工挣钱,并不是他叛逆不懂事,没事找事给大人添乱,是家里实在困难,被逼得没办法才那样做。
因为有一天,贺女士撑不下去了,一时冲动选择走极端。大斜坡那儿,多年前将近这个点,贺女士毅然决然跳了下去,但没死成,刚落水就被救起来了。
她命大,比贺爸幸运,想死都死不了。
谁能想到呢,一个废弃码头,大半夜竟然有两个人在,偏就一前一后遇上了。
也是命不该绝,老天有眼。
救贺女士的那位,现在就站在这里。
和贺女士抱有同样的目的,却阴差阳错,反而悬崖勒马改为救人的正主。
这桩巧合,贺女士隐瞒了多年,贺云西是唯一知情的第三者,当年贺女士浑身湿透回家,失魂落魄坐椅子上捱到天明,贺云西早晨起床后发现她神情呆滞,面色苍白如纸,一下子就全懂了。
没有陈则的出手,贺女士铁定不在了,贺云西必定早成了孤家寡人,现今的母慈子孝就是天方夜谭。
“你不想欠人情,我也不想。”贺云西说,“但现在,该是我欠你的。”
陈则未立即接话,半晌,才说:“没什么欠不欠的,犯不着,没到那程度。还有……”顿了两秒钟,嘴皮子上下张合,喉咙有些发紧,“那天晚上,我是碰巧到这边散步,不是你想的这样。你见过哪个会游泳的,跳河寻短见?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会浮水,跳下去反悔了就能起来,跑那么远白折腾,费劲儿。”
讲这些不是为了和他争论这个,贺云西明确,只冲着一个方向。
“钱你收着,算是借你的。”
陈则抬抬眼:“不是借,难不成原本还打算白送?”
贺云西不置可否。
合着一大笔钱起先还真准备白给,够大方的。
陈则当场语塞,薄唇继续翕动,憋了一会儿:“算了,我……”
“就当是为了伯母她们,还有二爷。”贺云西打断他,“成么?”
不收这笔钱,压力只会转移给二爷,二爷是有存款,可老头儿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次借走三十万,二爷往后的日子还长,这钱投进去挣不回来亏了,陈则得多少年才能还完?他倒是年轻,但二爷不一定等得起。
陈则一开始硬撑不找二爷开口,也是顾虑到这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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