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西林
“到时我们就不能一人一边了,五个人,我和阿婆一边。”江诗琪提早盘算,他们都是去二爷的房子过年,一家三口加二爷,四方桌上正好一人一边,后面要是多了何玉英,那可就得打挤了,她想得还挺美,大白天做梦,“那除夕团年,姨也在,我是不是能多收一个红包了?”
小丫头口无遮拦,人还没醒呢,她就惦记上找何玉英要钱了。江秀芬打了她一下,教育小孩儿,指指她的嘴巴,大意是不能这么说,找人要钱是不对的。
江诗琪捂住嘴巴,傻笑:“阿婆你好凶,不说了不说了,晓得了。”
在场的人里,以前与何玉英有过接触的少之又少,包括二爷,陈家没破产前,二爷连304的大门都未曾踏进一次。
一个个还乐,真等何玉英醒了就笑不出来了。
依照何玉英六年前那个疯劲儿,醒后的头等大事估计就是撵走他们。
不对,撵走都算她转性大发善心了,宰了他们再共归于尽死一次还差不多。江诗琪是陈爸出轨搞出来的野种,江秀芬是野种的亲奶奶,二爷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陈则罪责就更大了,何玉英生他养他,他非但不和亲妈站同一战线,还供养亲妈的仇人,他该天打雷劈,最该宰的就是他。
何玉英其他的病能治好,但精神病不会。
那玩意儿是家族遗传,基因里自带的,陈则他外公,也就是何玉英他爸,一样是三十几岁就开始疯了,疯得比何玉英还厉害。老疯子精神分裂严重到后期普通的治疗手段都难以压制,活了一辈子,最后只能没尊严地靠打镇定剂,不吃药就得像原始的畜生一般被关起来,绑到死的那天才得以解脱。
算一算,何玉英今年五十二了,这个岁数正是陈则他外公疯得最严重的阶段,她若是醒了,杀伤力恐怕只增不减,更没法儿控制。
何玉英第一次发病是陈则八岁生日那天,在此之前,她和外边那些良善可亲的母亲一致,正常,温和耐心,总是无条件付出,尽力尽心为孩子,对陈则比谁都上心。
然而发病了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样子,她变得神癫癫的,时常疑神疑鬼,一天到晚都觉得会有人要害自己,甚至幻觉儿子是前世的仇人,这一世是为了找她寻仇才降生到她肚子里,幻象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分不清虚假和真实,后来就彻底混淆了。
陈爸的背叛,一再的出轨将何玉英刺激得着实不轻,病情最恼火的时期,何玉英一度极端到拿刀砍陈则,大喊大叫着要杀了他。
一次不成功就两次,三次……她甚至趁陈则睡着了,泼他汽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从哪儿找到的邪门歪道,打算烧死他,让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再也不能缠着她。
每次清醒以后,何玉英又会同他认错,哭着道歉,说对不起他……
大半天不去店里,陈则推何玉英进房间,找张凳子,长腿一垮坐面前,静静看着一动不动的何玉英,往那里坐下直到下午三点多。
其间,李恒和二爷走了,江诗琪闹腾累了伏桌前写作业,准备晚些时候去找唐云朵。
贺云西没离开,卧室的门半掩,留了巴掌宽的大缝,从外面特定的角度能瞅见屋里的部分景象。
作业难,有的地方不会,江诗琪做不出来抓耳挠腮,左思右想搞不懂便求助贺云西。
“哥哥,你会不会这个?”
贺云西注意力不在客厅,没听见,被推了两把才回神。
“哪里?”
“最后这道大题,我做不来,你帮我看看。”江诗琪说,将练习册转半圈朝着他。
贺云西接过笔,粗略看了遍题干,撕张草稿纸写下解题过程,不管正确与否,推回去:“自己照着写。”
江诗琪咬咬笔头,不确定写得对不对,没有具体的讲解,看不懂。她听话,埋头自个儿钻研,但无奈没那灵活的脑子,思来想去都理不顺,纠结很久才斟酌着张口:“这里啥意思呀,为什……”
“陈则!”
贺云西忽而起身,厉声正色,顾不得她的提问。连名带姓叫了她哥,撇下这边,好像在喝止屋里。一面大步走向卧室,上前又多此一举地敲门。
房间内,陈则背对门口,僵着全身定在床边,放在枕头上的手不着痕迹落回身侧。
贺云西没进去,也不推门,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仿佛中间有一道无形的阻碍遮挡,里边的所有都看不见。守门外,他默然对峙两三秒,生硬找由头:“诗琪找你,你出来。”
后面的江诗琪抬头,听到有人在讲自己,闻言仰头。
小姑娘直愣,二货兮兮的,不明白他们在做啥。她没找哥啊。
过了半分钟卧室的门才被推开。陈则走前边,贺云西跟在后方,待他走出一段了带上门,锁上,取下插门锁孔里的钥匙。
江诗琪挺卖贺云西面子,既然贺云西都那样讲了,她顺水推舟招招手,把草稿纸压练习册下面藏起来,也喊陈则:“哥,你快帮我,过来一下,我这道题不会做,你可以教教我吗?”
下午还得去店里,曾光友今天不在,徐工也出去了,那边没人看着,光靠孙水华一个瘸子和大邹那个棒槌可不行。
贺云西回汽修厂,顺路骑车捎陈则。
边戴头盔,贺云西边下安排,不同这人商量,径直做决定:“表舅说你后天要做工地的单子,挺忙的,我最近都有空,你家你不用担心,我来看着,二爷也会过来,你别管,先去忙你的。”
陈则没拒绝,也没答应,干巴的唇嗫嚅,有点艰难地上下碰碰:
“……单子不一定能成。”
犹如半点没发现端倪,贺云西整个一没事人,坐上车把陈则送到五金店,又说:“今晚下班迟,你就住我那儿。”
陈则下去,脱掉头盔扔回去。
“晚了我住店里。”
“六点下班,我晚点过来等你。”
“……”
“这几天都是,你和我一路,除了这儿,哪里都不准去。”
陈则无动于衷,左耳进右耳出。
听不听都得照做,没得商量。到点就过来,贺云西无视他本人的意愿,六点刚过就赶过来。店里缺人手,正好顶上干活。
大邹满心盘算着回家,对外界的动向一概不知,见贺云西来了就不离开还有些费解。
“贺老板,你找我们老大有事?”大邹低低说,察觉出古怪,“他今天不太正常,又跟人打架了,还是遇到麻烦了?”
“都不是。”
“那他臭着个脸,怪吓人的。”
钥匙出门前就交给江秀芬了,304的祖孙俩蒙在鼓里,贺云西等陈则做完工,关店后去的他那里。
只有他们俩了,贺云西拉了陈则一把,拽紧这人的手腕,力道很重,混着黑夜的闷燥把他钳住:“下午你哪根筋不对,犯抽?”
陈则不反抗,如烂泥抵着坚硬的门板,喉咙干涩动了动:“你别掺和……”
贺云西火大:“你他妈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55章
无声的应对死气沉沉, 陈则的呼吸很重,不反驳就是变相承认,无从辩解。
白天在外面耳目多, 贺云西强忍着装作无事发生, 直到没人了才敢发作。
陈则偏开了脸, 大有自暴自弃躲避的意思, 避而不答。贺云西高大的身形压他跟前,把人转回来,强硬逼迫:“不要想糊弄过去,你到底发哪门子的神经,准备把自己搭里面?我今天要不是在那里拦着, 其他人都还在, 你要动手,也不为她们考虑一下, 都不管了?”
躲不开,良久,陈则低声开口,语气颓丧:“……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清楚后果吗?”
“……”
“问你, 讲话。”
“不清楚。”
“这是犯罪。”贺云西缓缓说, “她死了, 你就是杀人凶手……”
陈则定在那里, 又不张嘴了。
贺云西堵着他,自白天就憋着一股劲儿, 心有余悸。陈则的状态从昨晚就很不对劲,太反常了,中午二爷他们都走了, 贺云西不敢走才留了下来,也幸亏是预感对了,但凡当时没留下拦着,必定会出大事。
陈则就是魔怔了,做事不过脑子,也不晓得他怎么敢的。
小孩儿和老人都在,不仅是把他自个儿搭进去那么表面,江秀芬不被吓死都算好的,还有江诗琪,这得是一辈子的阴影。
“不愿意她活下来,早该放弃抢救,而不是等到现在。六年了,之前干什么去了,非得等到现在亲自动手,把她弄死背上杀人犯的名头?”贺云西气性大,讲话比阳华大道还直,字字珠玑,又难听,“如果真不想她活着,那你大可以现在就把氧气管拔了,不治了扔那里让她等死就行,有的是办法,犯不着也跟着去陪她。”
陈则双唇翕动,接不了。
良久,嗯一声。
不跟发神经的计较,无论他听不听,贺云西不容拒绝,顿了须臾,拍板定案直接告知:“接下来半个月你别过去了,晚上待这边,你家我会看着,你不管,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陈则张张唇,嗫嚅:“不需要,你不要自作主张。”
“我就是要掺和,”贺云西打断,态度坚决,“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是告诉你。你可以反对,不答应,但我会找二爷过来,我管不了,他能不能管?选哪样,你自己决定,下不定那就我来。”
“囚禁我啊,要不以后都把我关起来?”
“随你咋认为。”
抬头,盯着他。陈则没有反对的底气,让二爷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选哪个毫无悬念。
僵持一会儿,这人退步:
“不要告诉他,我不想他知道。”
贺云西说:“明天开始,出去回来,你都跟我一路。还有,你家的钥匙我收走,等到时候再还你。”
“有必要?”
“有。”
指尖颤了下,陈则嘴唇都随着轻微抖了抖,老半天,终归没再争辩了,不吭气。
贺云西说一不二,无论他是真的答应,还是假意逢迎,过后真收走了陈家的钥匙。
不单这个,还有包里的证件,有身份证就能找师傅开锁,干脆一并收走。要用的时候再找他拿,五金店和汽修厂离得近,需要了随时能送过去。
“我会开锁,用不着找别人。”陈则说。
贺云西回:“你试试。”
“找外面的人也可以,不用身份证都行,这附近都认识我。”
“那是你的事,我只是以防万一。”
敢自己开锁,二爷绝对跟着就杀过去了。贺云西认真的,陈则最好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想都不要想。
眼看着东西被贺云西拿了,陈则没阻止,亮起的光让人不适应,刺得他眯了眯眼。
不多时,待贺云西该收的收完了,他低声说:“老太……江秀芬明天该去医院开药了,我线上挂号给她拿,你有空给她送去。”
“哪个医院,二院还是四院?”贺云西点头,“我顺便去拿了也行,你把条码发我。”
陈则说:“明天再看。”
一回生二回熟,住这边不用贺云西安排,陈则占据次卧,进去了,灯都不开,倒床上深深陷进软和中。
不乐意再沟通了,没心情谈。
要在这边久住,首先得给家里的祖孙俩一个合理的交代,以及得收拾陈则的衣物过来。
陈则不能回去,贺云西代为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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