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夺取 第77章

作者:一西林 标签: 近水楼台 正剧 HE 日久生情 近代现代

他不愿讲出来的,贺云西也不会长篇累牍地唠叨,这么一句就够了。

陈则近些天十足煎熬,这一句挺重,顷刻就把无形的弦扯断,原本筑好的坚固围墙瞬间分崩瓦解,坍塌成废墟。

贺云西自始至终没想过跟他闹架,眼下开门见山解决问题:“我回北河,是冲着你来的,不在你这儿,我没其他地方能去,我也不想继续冷战,被你冷着,不管有什么,咱俩平和解决。”边讲,边靠过去些,“你不能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扛着,这样会很辛苦。还有,我不会走,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先表明最基本的态度,立场摆正,贺云西认真,笃定,然后给他一定的余地,让歇一歇。

陈则过分紧绷,应该很累了。

“今天晚上,去我那边,可以不?”贺云西同他商量,末了,又添一句,“我看着你。”

陈则偏头,对上他,张张唇,嘴硬的拒绝卡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贺云西比这人沉稳,遇上这种事了,一点不慌乱,十分镇定冷静地面对,风轻云淡的,仿佛那不是很严重的问题。

“别多想了,没事的。”他说,“就算你不允许,我也会一直在,我和你一起。”

去的对面302,安抚好了江诗琪,他们到那边谈。

也不是“谈”,是双方找个能说事的空间,以该有的方式解决当下的局面。

坐地毯上,他们胳膊靠着。陈则喉咙还卡着,贺云西还是道歉,最近的这些,他们都做得有些不对,不应该。

陈则一意孤行,慌乱了,贺云西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反常,早知道是这样,贺云西绝不出去,让对方独自面对。

“什么时候开始的?”贺云西小声问,“我不在家的那几天?”

陈则嗯声:“可能是。”

他不确定,不清楚具体是不是,也许在此之前也有,但是没被发现。

“早先没有,我都和你一块儿,没发现过。”贺云西说,“去看医生了吗?”

陈则摇头:“没有。”

“那约一个,我来找,周末去武青,找个专业的医生检查。”贺云西很快就有了清晰的打算,对这些流程还算熟悉,“到时我跟你去,应该得去几天,店里就交给大邹他们,不要担心。”

陈则没应声同意,也不反对。

贺云西继续说:“还有其他症状么?”

“不知道。”

“除了在家那几次梦游,之后还有吗?”

“不知道。”

“是没发现?”

“嗯。”

“那就是目前并没有出现幻听幻觉,还有认知障碍。”

“没有。”

“好。”

贺云西温和,当初何玉英发病前的症状,他多少知道一些,头痛,失眠,出现各种幻觉还当真……其中包括梦游。

家里最先察觉何玉英异常就是从她经常梦游开始,但那时谁也没往精神分裂症的方向猜测,毕竟梦游并不能作为评判是否得病的标准,是后面何玉英变得越来越偏执,脾气日渐古怪孤僻,行为愈发难受控,直到她拿刀冲陈则砍,还嚷嚷着什么前世今生的仇人,才得以确诊。

陈则他姥爷是精神病,遗传给了何玉英,现在陈则也梦游,一定程度上来看,他遗传到了这个的可能性蛮大。

房子上给江秀芬加名,要分开赶贺云西,还有让江诗琪转校读寄宿制私立,都是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做准备。

精神病人一旦发病,难保不会做出什么。

陈则不敢赌,他见过何玉英疯起来的样子,从一个正常人,一个优雅知性的母亲,变得像厉鬼,他带她看病,以为吃药就能改善,盼着哪一天她能痊愈,可惜直至何玉英死了,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从未减缓。

他不敢想,如果他也发病,会是哪个样,会做出哪样无法收场的行径。

贺云西说:“等周末检查了再看,别着急下定论。”

陈则眸子微红,声线都颤了颤:“我不想跟她一样……”

第81章

半个多月了, 陈则没能睡过一个完整的好觉,在家担心又会梦游被发现,在店里也提着心落不下来, 总怕醒过来不在原地, 他瞻前顾后, 高度内耗的神经已经拉到极限。

贺云西一直守他身边, 让缓缓情绪先,差不多了再轻轻搂他一把,低声讲:“嗯,我知道。”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作用不大, 手往上移些, 贺云西摸他后颈,还有短硬扎人的头发, “我陪着你,不管结果如何,好的,还是坏的。”

陈则没动,靠着他, 额头抵他肩上:“我不清楚该怎么办。”

“那就不打算了, 等后面再说, 只管过好现在。”

“太难了。”

“可以慢慢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我是例外, 和他们不同……”陈则喉咙里艰涩,嘴唇发干, “就算是,至少也应该晚几年,凭什么……比他们都早, 那不公平。”

贺云西抱他,又拍了两下。

陈则压抑而丧气,近些天憋狠了,一道口子很快就使得筑起的防线分崩瓦解,垮得稀碎,他抓着贺云西的衣角,紧紧攥住:“我才二十几,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凭什么我就那么早……我没想过,还没做好准备。”

“我还在。”贺云西说,“没事,有我在的,没想就没想,后面我们一起做准备。”

“我害怕,我会比他们还严重。”

“别怕,咱们先看医生,确定了一块儿想办法。”

“现在我成了拖累。”

“你不是,拖累不了我。”

陈则害怕,家里破产出事那会儿,他都没怕过,只是感到绝望,看不到出路,他那时太年轻,所以偶尔也会一时想不开走上天台,可如今,寻死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孑然一身时可以无牵无挂,现在被绊住了脚步,生活终于回到正轨,老天却跟他开了个如此大的玩笑——他躲避,用自以为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其实内心惶恐,惴惴不安,越是挣扎就越是适得其反,然后眼看着一切走向失控,越做越错。

他没有应对的法子,这种情况全无经验可言,唯有历历在目的现实。

何玉英他们自从疯了,人生基本就等同于完了,失去理智和自控力,活着便没了尊严,更像是被圈养的畜生。

姥爷也好,何玉英也罢,注定的宿命谁都逃脱不了。

何玉英他们没有教过他,面对这种时候应该怎样去做才是对的,或者说,他从上两代之中都没有学到与此有关的应对策略,只能看到绝望。

“我该怎么办……”陈则第二次问,难受到声音都哑了。

二爷生病那次,贺云西给不出回答,这一回他从始至终都抱着他,没松开,与其相互依偎。

“我不会走。”贺云西说,“你别赶我,我以后都留着,如果真的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抬起陈则的下巴,挨他的脸,“你有我,还有江诗琪她们,我们都能看着你。以前你顾我,顾她们,现在该我们顾着你了。”

房子里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相互瞧不见对方的脸,心底里的脆弱逐渐在昏沉的环境中显露。

贺云西肩头湿了,陈则弓着脊背,趴他身上,到后面埋怨和恐惧都宣泄不出口了,什么都讲不出来。

当初陈家出事,陈则再彷徨茫然都没掉过一滴泪,何玉英去世也是,就连二爷的离开,他的心都如同石头一般硬,外泄的情感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唯有此时他绷不住了,曾经那些已经熬过去的不幸排山倒海袭来,他呼吸都困难,像扯着救命稻草一样拽紧贺云西,他突然就泣不成声,没出息地依靠着对方。

……

负面情绪宣泄出来就好受多了,等躺床上,贺云西继续守着陈则,让他先睡,贺云西会看着他,就算半夜梦游也没关系,先安心休息,其他的不用管。

“我等你睡醒,哪儿都不去。”贺云西说。

不知何时睡过去的,陈则浑浑噩噩,朦胧间只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以及空调的风。

可能是连续多日的疲惫接踵而至,实在是很困很累,一觉睡得沉,到日上三竿都没醒。

到下午起的床,还压根一点意识都没有,感觉仅仅倒头躺了会儿,一睁眼就太阳西斜了。

贺云西真的还在,竟然还陪同躺着,虽然早就醒了,可没起来,守在旁边。

昨晚当人面难受过一回,即使黑魆魆中相互看不清,但到底是崩溃后做出来的事,白天光照进窗户,思绪回笼,人又变得有包袱起来了,记起晚上自己的行为,陈则浑身僵着,不声不响的,转头望望边上,与这人对上视线。

更加不会应对接下来的场面,昨儿脆弱成啥样了,又是袒露脆弱又是扒着人家,活了二十多年就没干过这种事,可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贺云西倒还好,心态蛮平和,了解他的性格,见人醒了便先坐起身,不再提那些有的没的。

醒了该饿了,预订的外卖也快到了。

“洗个澡再吃,还是吃了再洗?”

陈则顺着台阶下:“都行。反正东西还没到,我先洗澡,要不了多久。”

是该洗澡了,大热天的,住五金店里都没咋洗澡,没那条件很不方便,陈则上一回洗澡还是三天前随便冲的凉,温度太高又闷,身上都有味儿了。他自个儿光顾着发愁去了,没注意到这个,也就现在人稍微松懈了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都快发馊了。

贺云西够体面的,竟然还抱着他睡了一晚。

进浴室上上下下全搓了一遍,打了三次沐浴露,外加冲四次水,皮都快搓裂了才算结束。

站镜子前,陈则闻了闻自己,抬抬手,确定真没味儿了,拿毛巾擦干。

衣服贺云西收进来的,他原本放这儿的都拿走了,搬的时候挺冲动,现在好了,一件换洗的都没了,只能凑合穿别的。

“新的,试试。”贺云西说,“我妈给你买的,看一下合身不,应该可以穿,我按你尺寸报给她的,看起来没差。”

陈则一愣:“贺姨买的?”

“前两天刚到,我洗了的,干净的。”贺云西解释,“今天你要是不在这边,本来我都想着让诗琪给你送过去。”

穿上新衣裤,陈则心里五味杂陈,都很合身,不大不小,比他自己去外面买的都合适。

他忙着把所有人都往外推时,其他人没一个推开他,谁都没变,对他一如既往。

贺女士早前还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呢,可惜他都没接,结果人贺女士非但不跟他计较,还把东西直接送这边来了。

“她就这个样,总爱找点事做,还说不通。”贺云西讲得迂回,和陈则的感想相反,反而觉着贺女士太热情了可能会惹人厌烦,过犹不及,有时过分关心就是没边界感。

陈则说:“没有,贺姨挺好的,我没那个想法。”

“你喜欢就行,鞋也有新的,放玄关了,青灰色那双就是,待会儿出门可以换。”

“嗯。”

贺女士买的所有物件都合身,鞋子也是。

前一天闹了一场,黄昏时分到304,祖孙俩还在为转学愁眉不展,江诗琪吓坏了,见到哥回来都不像往常冲上来,她难过得很,以为哥真要送他走,看到哥进门,立马背过身躲窗帘后边。

那阵冲动下去了,恢复正常了,陈则有错就认,对着屋里的三位,他头一遭很温和地服软,为做过的伤人行为低头。

江诗琪不信,扭捏背着手,仍躲着不肯出来。

贺云西夹在兄妹两个中间打圆场,调和,带江诗琪到陈则跟前,担保:“绝对不会送你走的,你哥讲的,他舍不得,送谁都不送你。”

江诗琪爱钻牛角尖,德性和她哥如出一辙:“可是他要自己走,他不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