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星 第61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ABO 强制爱 近代现代

在决定去自首的那一天,他曾经下定决心以后不再拿手术刀,甚至不再碰医生这个职业。

但从前谢择星说过,他的Omega母亲因为腺体衰退症饱受折磨,很早就去世了,希望以后这个病症能有真正有效的治疗手段。就算是为了完成谢择星从前的心愿,傅凛川最终将这篇论文写完刊发了出来。

徐寂将他送回家,停车后傅凛川没有立刻推开车门:“……择星,他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他的语气很轻,不复从前的那些偏执激烈,甚至只问了谢择星过得好不好,而不是他在哪里。

徐寂嗤道:“我还以为你会忍住不问。”

“放心吧,他现在过得还不错,工作稳定人也很平静,”没等傅凛川再问,徐寂直接说,“你也别再去打扰他了,他往前看了,你自己也往前看吧。”

沉默片刻,傅凛川说了声“谢谢”,推门下了车。

上楼、进门,他停步在玄关处,看着面前几年没人住空荡荡的家,试图回忆当年那暂短几个月他和谢择星在这里共同生活的点滴,最终颓唐低下眼。

过去的记忆依旧鲜活,只是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傅凛川走进书房,打开上了锁的书桌抽屉,里面只有寥寥几样东西,是他去自首之前特地回来放下的。

从前谢择星送他的生日礼物、那张撕碎又重新粘合的照片、信息素气息早已彻底消散的卡片,以及,那两枚谢择星没有真正送出过的戒指。

他不喜欢睹物思人这种方式,但他现在唯一能拥有的,也只有这些。

走进市公安局的那天,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谢择星。

在签下谅解书之后,谢择星便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庭审当日谢择星果然没出现,一审判决后他直接放弃了上诉,坦然接受结果。那以后他也再没有从旁人嘴里听到过谢择星的消息,汪晟跟谢择星不熟,而徐寂,不会告诉他。

这几年他在里面几乎每天都在给谢择星写信,只是从来没有寄出去过——不知道能寄去哪里,也不敢寄。

他希望谢择星能忘记过去的伤害开始新生活,又害怕谢择星真的彻底忘记了他。

整整四年零两个月,他活在这样的矛盾里反反复复地煎熬,切肤剔骨之痛,终于也尝了个透彻。

到今时今日,他回到他们曾经的家,拿回谢择星送他的这些东西,所感受到的依旧只有深重的无力感。

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挽回。

他好像一直被困在了当年原地踏步,谢择星放过了他,他却做不到自我放过。

还是想要谢择星,想要他,想爱他,很想很想。

第64章 宁愿没认识他

转眼就是这一年年底,圣诞假期将至。

最后一个工作日下午,除了谢择星还在电脑前兢兢业业地修改一份稿件,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已无心工作,喝着咖啡吃着蛋糕正在交流接下来两周要去哪里度假。

有人打算去南法,有人想去欧洲其他国家,有人今晚就要飞往另一片大陆。

谢择星没有参与话题,被人问起时才笑了笑说:“没想好,可能哪里都不去,在家里冬眠两周吧。”

同事调侃他:“你们中国人真幽默。”

谢择星确实没什么想法,在将整个世界都跑了一遍后,他好像已经没有了特别想去的地方。何悄说他才三十五岁,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然步入暮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垂垂老矣。

闲聊间有人说起圣诞期间将会在柏林举办的世界摄影展,问有没有人想去看。感兴趣的人不少,不过大家都早定下了假期出游计划,最后也没谁真的说要去。

谢择星的心念微动,切换网页点开了搜索引擎。

世界摄影展每三年一届,在不同国家举办,上一次还是在北美,他当时特地飞去看过,这或许是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年中的时候他还惦记着这件事,后来因为开幕日期一再推迟,他这段时间工作又忙就给忘了,没想到最后会定在圣诞假期举办。

下班时间一到,同事们互道着假期愉快,各自回家。

谢择星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六号线地铁走地面过,他靠坐在窗边位置,放空看远远近近的城市晚景。

冬日的塞纳河水面像蒙着一层薄雾,始终是灰蒙蒙的色调。河岸两侧的梧桐树黄叶早已褪尽,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簌簌抖动,延展向同样是铅灰色的天空。

雪飘起来,很快愈演愈烈,这边入冬以后就一直是雨雪绵绵的天气,不像海市……

谢择星在不经意间忽然想起,那年冬天海市也很冷,时常下小雪,却不似这样的晦暗色调。

那是他三十几年人生里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冬天——奶奶去世了,他和那个人开始谈恋爱,短暂的从前清晰如昨,即便那只是谎言构筑起的一场梦幻泡影。

他在地铁上眯眼打了个盹,梦到了很久没有梦到的从前的一些人和事,睁开眼睛又有些许迷茫,忘记了自己都梦见了什么,也懒得去回想。

不过因为这样,他坐过了几站路,不得不在下一个站点下车,再换到对面重新上车往回走。

最后折腾到家里快晚八点,房东独居老人养的猫蹲在他房门口,看到他轻声喵呜了两声。

谢择星开门拿了罐头出来,这只猫他一直有帮着养,是他现在枯燥生活里唯一的一点乐趣。

喂完猫,他进门自己也吃了点东西。

晚餐是路上买的三明治和一杯咖啡,没加糖没加奶的咖啡很苦,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苦点的咖啡对保持头脑清醒更有效。

吃完晚餐再冲了个澡,谢择星坐到书桌前打开笔电,收到了一封朋友发来的邮件。

是他之前在旅途中认识的友人,海市人,早年随父母移民欧洲这边,现定居在德国,也是个摄影迷,人很健谈,跟他很聊得来。

邮件里也提到下周在柏林举办的摄影展,邀他一起前去观展。

谢择星原本就有些意动,考虑之后欣然应邀,顺手打开了票务网站,购买飞机票。

那之后他变得兴奋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累了便趴进沙发里,在这样的寂静雪夜里沉沉睡去。

两天后,谢择星飞抵柏林。

朋友在机场接到他,带他去自己在这边租住的公寓。

明煦三十出头,是个相貌俊秀性格爽朗的Beta,和谢择星之前的职业一样,也是位自由摄影师。

谢择星跟他是在澳洲乌鲁鲁拍星星时认识的,那次的观星活动只有他们俩连续七个晚上都在同一个位置守着,只为了拍一颗可能会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惊鸿一瞥稍纵即逝的小行星。

那之后他们成了朋友,时常一起交流摄影心得、分享各自的作品,很是合拍。谢择星接受了心理医生的建议,即便不谈恋爱,他也可以敞开心扉多结交一些朋友。

“我本来以为你工作忙,不会过来,”开着车的明煦笑道,“做正儿八经的摄影记者很枯燥吧?你怎么受得了?”

谢择星靠进座椅里有些疲惫,随口答:“也还好,没你以为的那么忙,而且再怎么忙圣诞假期总还是可以休息的。枯燥倒也不见得,在时尚杂志社工作,见识的都是名利场,挺有意思。”

对方闻言好奇问:“你跟那些明星模特、时尚界大咖什么的是不是接触很多?你这副模样的Alpha不是会有很多艳遇?”

谢择星无奈道:“你也说了那是明星模特、时尚界大咖,什么长得好看的人没见过,哪里看得上我这种。”

车停下等红灯,明煦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哼:“我不信。”

谢择星这个人的气质很特别,明煦反正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明净纯粹的Alpha,他身上有非常强烈吸引人的独特魅力,可能只有他自己不觉得。

谢择星懒得说,不信算了。

“我真的很好奇,”对方满脸八卦,“每次一跟你聊到这方面的话题,你就这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至于吗?你不会三十几年都是单身吧?还是谈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恋爱一直忘不掉啊?”

谢择星干笑。

红灯转绿,开车这位一脚踩下油门,啧道:“看你这副表情就是后者,说来听听呗,让我这个情场老手帮你分析分析。”

明煦是个风流浪子,而且只找Omega,男女不忌,换对象跟换衣服一样,这方面谢择星跟他没有半点共同语言。

谢择星的目光落向车窗外,望着飞驰后退的城市街景,沉默须臾,淡了声音:“没什么好说的,忘了。”

明煦回头看他一眼,将他的话反着听:“真这么难以忘怀啊?对方男的女的?什么第二性别的?什么样的人?”

“……”谢择星漠然道,“死人。”

明煦:“……”

Ok,知道了。

明煦家离举办摄影展的展馆不远,就在大教堂附近。他父母在其他城市,这边是他一个人租住的公寓。

公寓在三楼,地方不大,两间卧室,客房面积稍小一点,谢择星打算在这边待一周左右,有个地方落脚他反正也不挑。

这会儿刚入夜,明煦下午特地去中超买了一堆食材,晚上他们一起吃火锅。

热气腾腾的辣锅煮沸,各样的食材下锅,冰啤酒拉开拉环,先猛灌上一口,别说明煦,连谢择星也觉得畅快了不少。

他们吃着东西一边闲聊,明煦话多,什么都能聊,对谢择星现在的工作内容很是好奇,跟他打听时尚圈娱乐圈的那些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谢择星其实知道的不多,他也才入职半年多点,秀场就去过那么几回,他们杂志社也不是什么知名大社,接触不到那些顶级明星大佬,道听途说的东西都只是听个热闹而已。

“你对这些这么感兴趣,不如也跟我去做同事算了,正好在招人,我可以帮你推荐。”他随口提议。

明煦直接摆手:“那还是算了,我比较喜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工作了就躺着。”

谢择星笑笑,没有认同也没反驳。

自在随心是很好,但终究像随波逐流的浮萍,不知道将会飘去哪方。他不奢望能有真正扎根的地方,只愿能维持现状挣扎着努力活下去。

“所以呢,你这工作听起来也没什么大的前途,还不轻松,你真打算一直干这个?”明煦忽然问。

谢择星随意一颔首:“先干着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你这明明叫得过且过,太消极了啊,”明煦撑着下巴看着他,“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你心事重重的,看起来外向其实心防很重,现在也是,你真受过情伤啊?”

谢择星捏住啤酒罐,手指稍稍收紧,说:“知道我受过情伤,你还想揭我伤疤?”

“倒也不是,”明煦解释,“就是觉得吧,倾诉出来没准你能好过点,有没有兴趣说说那个死人呢?”

谢择星黑深无底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波动,也可能是明煦看错了,就听他道:“死人有什么好说的,我宁愿从来没认识过他。”

……

今次世界摄影展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展馆占地面积广阔,分了好几个不同的主题板块。

开幕第一天谢择星就去了,他拿着宣传单,和明煦商量要从哪个板块类别先开始看。他俩偏好不同,各自都无法说服对方,最后分开去观展,谢择星先参观的是自然人文类作品展。

或者说,他最想看的是宇宙星空。

他父亲也是个摄影师,他对星辰的喜好源于幼年时,父亲拍给他看过的一张张浩瀚星空图,那样无垠广阔,从第一眼见到起就让他心驰神往。

幼时父亲总是教导他,如果不开心了,就在夜里抬头看看天空,璀璨星河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愁。

也因此父亲为他取名择星,是希望他的眼睛能看到那片星空,更希望他手可摘星辰。

可他早已不是孩童,深知星空不常有,不是每个夜里抬头就一定都能看见。

无论他有多渴求,他也择不下本不属于他的那颗星,甚至他以为的他所看见的星芒,也只是星云反射后的一场虚幻假象。

梦醒之后,全是镜花水月。

但他还是喜欢凝视宇宙星辰,如同这时亿万星辰也在凝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