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他昨天问我借相机,原来是去拍这个啊,真浪漫。”艾伦感叹,遗憾自己错了一饱眼福的机会。
谢择星盯着照片看了一阵,低声问:“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就让我把照片给你,”艾伦嘀咕道,“他应该马上就要跟武装队的人走了,我还以为他会去日内瓦呢,原来是打算去巴黎了。”
谢择星倏然抬头:“……他要去巴黎?”
艾伦被问得一愣,谢择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凝重,让他本能紧张:“是……是吧,他今早还相机还让我带他去行政办公室打印照片,我无意中看到他手机跳出的短信,好像是后天去巴黎的机票信息提醒,他不是要去巴黎吗?”
但李彦文介绍给傅凛川的同行在美国工作,之前帮他约好了下周去纽约面诊,他没必要先特地去一趟巴黎。
除非……除非他根本不想去纽约,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看病,他只答应了自己离开,从未亲口说过会去治病。
谢择星终于意识到,傅凛川又骗了他。
艾伦还没回神,谢择星已经捏着那张照片霍然起身,冲出了房间。
第84章 不会再骗你了
傅凛川已经离开,谢择星快步下楼追出基地外,看到了跟随武装队成员正准备上车出发的人。
傅凛川一回头也看到他,愣了一下,迎上前。
谢择星的眼眶泛红,用力收紧的手指将手里那张照片揉变了形,出口的声音冷硬:“你是打算去哪里?纽约还是巴黎?”
他最后两个字问出,傅凛川一瞬间变得词穷。
“……抱歉。”
“你跟我说什么抱歉?”谢择星提声质问他,“抱歉你又骗了我?抱歉你没打算去纽约治病?命是我的吗?你自己都不当回事,又关我什么事?”
傅凛川尽力解释:“我不是不当回事,我只是……我在出国前去医院做过一次检查,那时他们就建议我做第二次开颅手术,但是告诉我血块的位置不好,做手术有很大风险会导致失明,也可能根本下不来手术床,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变成一个瞎子。”
变成一个废物、瞎子,哪怕连远远看着谢择星也做不到,他真的怕有一天只靠记忆他会彻底忘记了谢择星的样子。
“你以为不做手术你就不会变成瞎子吗?”愤怒冲破了谢择星的理智,他声色俱厉,“你这么一天天拖下去,一样会失明、会死!你是个医生,需要我跟你说这些道理?!”
他手里揉得不成样子的照片落地,傅凛川看到,却阻止不了什么。
就像当年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也被谢择星亲手撕毁,一切就好像是注定了的。
“我知道,”傅凛川苦笑,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确实比任何人更知道,“至少不会这么快……”
那一天迟早会到来,他只想能拖一天是一天。
谢择星让他离开,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回去之前待过半年的那座城市,那座谢择星生活过的城市。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待那一天真正到来,但在那之前,至少他还可以从别人嘴里听到谢择星的消息,看到谢择星拍的那些照片。
“有区别吗?”
谢择星厉声打断他:“你瞎了死了我不会同情你,我只会觉得你懦弱、卑劣,都是活该,你扪心自问,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我凭什么同情你?你又凭什么拿你的不幸来我面前卖惨?”
他已经语无伦次,说出口的明明是苛刻甚至刻薄的话语,他的眼眶却那样的红,好像要流出泪一样。
傅凛川无法辩解,只能重复地道歉:“对不起,择星,对不起……”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想听你的对不起,这三个字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谢择星像又回到了当年,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歇斯底里狼狈不堪,“你不是很厉害吗?当年为什么不做得更完美一点骗我一辈子算了?我们一起活在虚假的梦里糊里糊涂地过下去我也认了,但是你做了什么?得意忘形让我发现了真相揭穿了你,我能怎么办?
“你给我种的蛊让我怎么躲都躲不开你,我到底欠了你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肯放过我?到今天还要让我因为你活的像个笑话!”
傅凛川忽然上前一步,用力将谢择星拉进怀中抱住了他。
“别说了,”傅凛川低头,粗重不稳的呼吸落近谢择星耳边,“别说了,择星,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畜生的错……”
谢择星的声音戛然而止,因傅凛川的动作身体僵住,思绪空白了几秒,猛地抬手将他推开。
傅凛川被推得踉跄了一步,谢择星快速后退,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似如梦初醒,那些过分激动的情绪砰一下溃散,瞬间冷静了下来:“你既然拿定了主意,随便你吧,你去不去医院、做不做手术都跟我无关,命是你的,你自己都不珍惜,旁人也管不了。”
他转身欲走,傅凛川慌张伸手拉住了他手腕:“择星……”
谢择星用力甩开。
“我去医院,”傅凛川心里生出了恐慌,快速做出保证,“我不去巴黎了,我会去纽约面诊。”
他的后脑又开始一阵一阵针扎一样的疼,额头上渗出冷汗,嘴唇抖索着,身形摇摇欲坠。
他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谢择星骤然失色的脸,闭眼栽下去时,最后的念头闪过——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事,谢择星会难过吗?
不,还是不要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再让谢择星难过。
……
尘土的味道冲进鼻腔,逐渐被消毒水的气味取代。
傅凛川睁开眼,病房中只有他自己。
房门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李彦文推门进来,看到他醒来挑了挑眉:“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傅凛川感知到窗外过分明亮的天光,哑道:“到中午了。”
“是啊,”李彦文戏谑说,“才中午,恭喜你,没比上次昏睡的时间更长。”
傅凛川难受地闭了闭眼。
李彦文接着道:“老兄,你玩我呢?我特地帮你跟我朋友约了面诊,你转头就招呼不打一声打算失约不去了?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就算了,我的面子不是面子吗?”
傅凛川不反驳:“抱歉。”
他原本打算离开这里后就发邮件去取消预约,不让李彦文难做,但现在也没力气再解释了。
“……”他真道歉李彦文反而被噎了一下,“算了,你还是留着这两个字跟择星道歉吧,他估计被你气死了。”
“你自己也是医生,手术的风险不需要我跟你说,但因为有风险就逃避不去做,是不是太逊了?别说择星生气,要不是看你现在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都想给你一拳。”
见傅凛川一副半死不活任由自己挤兑的样,李彦文又觉没意思,问他:“你不去做手术,是不是还有一个原因,不想让人知道你承受过长期深层次的神经刺激?所以我之前提出帮你做二十四小时脑波监测,你才会拒绝我?”
傅凛川没有回答。
都是医生,他很清楚自己的一些状况瞒不过李彦文。尤其这几年,他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他自己也知道他是真正的病入膏肓,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说。
李彦文将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你的隐私我不会探究,不过我劝你还是去纽约吧,到时候在主治医生面前就不要隐瞒了,为了你自己好。你也知道的,你不好起来,择星也会被你影响。”
傅凛川疲惫道:“我会去,我已经答应了他,我会去。”
“行,”李彦文放下心,“不过武装队的人已经走了,你这种情况也不能再拖,不能再等下一次他们送物资来。现在只能向基地申请直升机,直接把你送去他们在努里亚的联络处,刚迪兰也在这里,我说到这事,他说他去弄。”
傅凛川皱了下眉,努里亚是离这边最近的安全国家,他跟随武装队本就是要撤去努里亚,他只是不想欠迪兰人情。
李彦文才不管这些,刚巧迪兰去打完电话过来,他立马走人,由着迪兰去缠着傅凛川。
傅凛川本就身体难受,根本不想应付旁人,只道了谢,之后迪兰问的那些涉及他隐私的问题,全部敷衍过去。
最不耐烦时,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裤兜,面色蓦地僵住——他一直随身带的那枚神经传导器不见了。
迪兰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傅凛川不想说,敛住了情绪耷下眼:“你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他下了逐客令,迪兰只得道:“那你先休息吧,直升机明天就会过来,不用担心。”
傅凛川点头,用最客气的态度又跟他说了声谢。
迪兰很不甘心,也只能离开。
走出医疗部大楼时,他看到谢择星坐在花坛边发呆,主动走过去:“傅医生醒了,你不上去看看他吗?”
谢择星的神思回来,淡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看医生。”
“他两次晕倒都是因为你吧?你不觉得你有责任吗?”迪兰的语气尖锐,十分不客气,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谢择星不愿与他争辩,知道傅凛川醒了便算了,站起来打算走。
迪兰却叫住他:“你跟傅医生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查到他坐过牢,是不是也是因为你?”
谢择星的神色冷下,彻底不想再搭理对方,一句话没说径直离开。
入夜以后,他才又去了一趟医疗部。
傅凛川安静在病房中休息,听到进门的脚步声睁开眼,怔了怔,勉强撑起身体:“择星……”
谢择星在门边沉默站了片刻,走上前,拿出了那枚他捏在手里一整天的入耳式传导器,问:“这个东西,你是不是一直在用?你从前说的习惯了做痛感训练,究竟是什么意思?”
传导器是早上傅凛川晕倒时从他裤兜里掉出来的,谢择星捡到后立刻想起当年他就见过这样东西,那时被傅凛川戴在耳朵里,里面收集了他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所有经受过的痛感。
傅凛川张了张嘴,有心解释,谢择星先道:“我要听实话,你如果还要编一个故事来骗我,不如不说。”
“……做痛感训练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傅凛川沉默了很久,艰声开口,“在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之前,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稳重、理智吗?那都是假的……是我习惯了克制忍耐而已,用痛苦麻痹神经,我才能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
谢择星皱眉看着他:“这个一直以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小,”傅凛川并不想如谢择星所说用自己的不幸在他面前卖惨,他试图以尽量平静的语调阐述,“我母亲去世后,我父亲为了惩罚自己开始做痛感训练,带上了我一起,他说我心性不够坚定太孩子气,必须改正。我听了他的话,一开始确实很难受后来也习惯了,甚至依赖上这种自我麻痹的方式。
“认识你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的痛感训练变得更频繁,直到我彻底认清接受了自己对你的感情……后来那几年被你的乐观感染,我其实已经很少去触碰这些,也以为自己好了。”
谢择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只觉得荒唐透顶。
他理解不了什么样的父亲会逼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去做痛感训练,他好像终于知道了傅凛川究竟为什么会长成现在这样。
可他应该心软吗?傅凛川的悲惨是傅凛川的,却强加于他,让他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凭什么要对这个人心软?
“你不觉得这是病态的吗?”谢择星讽刺着他,“你根本没有好过,你很早以前就该去看医生了,你是真的有病,病得不轻。”
傅凛川承认:“是,我从来没有好过,接到你的结婚请柬知道你要结婚后,我才发现我根本没好过。我又开始用这种方式规训自己,尤其是收集了你的那些痛感以后,用来自我惩罚,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当年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为了感动谁,我只是……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我自己没那么难受,用这种痛掩盖其他的痛,我才能勉强撑下来……”
“你根本是在自欺欺人!”谢择星心里陡然涌起了一股怒气,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什么叫用这种痛来掩盖其他的痛?你根本就是不想面对自己有病自己不是个正常人这个事实,你知不知道你的神经长期受这种刺激已经出现了病理反应?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出问题,没有谁能救得了你,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可以够你一直这样折腾?
“你死也就算了,为什么不能让我清净一点?要这样一而再地出现来烦我?我是倒了多少辈子的霉才会碰上你?你不正常你是一个疯子,你把我害的不够惨吗?还要继续下去吗?我求求你,你去治病吧,把病治好,做一个正常人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
他的一句一句像插进傅凛川心口的无形之刃。
“……我已经改签了去纽约的机票,”傅凛川却似已经习惯了谢择星这些有意戳心窝的话,只要不是一味的冷漠,至少谢择星的疾言厉色里藏着的总有一两分是对他的关心,他这么安慰自己,“我会去治病,这次真的不骗你。”
谢择星的呼吸很重,极度压抑沉闷的气氛陷入了僵局。
许久后,傅凛川再一次说:“真的。”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谢择星也在极力克制,“我说过的命是你的,你自己不在乎谁也救不了你。”
傅凛川点头:“我知道,我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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