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顾云来仍未作声,只是缓缓把手指扣在桌边,一点点收紧。
许久,他才低声道:“我不管,你也不许管。”
林星澈怔住,瞳孔微缩:“你说什么?”
他抬头看她,眼神沉如深海,一字一句,像用尽全身克制捧出来的火:“你出手,就等于我出手。”
“而他们一旦发现,咱们这一局,就全毁了。”
他眼神坚定到冷酷:“你可以骂我疯,说我冷血,但别破局。天星说了,他想亲手干掉他们。”
窗外的风吹过,落地窗颤了颤,阳光投进来,在他眉眼间晃出一道冷影。
林星澈望着他,许久没有出声。最终她一甩头,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天黑得很快,雨下得毫无征兆,医院的路灯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像是被泼了一层薄雾的光,连人影都显得虚浮、摇晃,仿佛连存在本身都不再真实。
许天星没有带伞,他从行政楼出来,手里还拎着刚签完字的“行为反思说明”。纸张被卷在牛皮纸文件夹里,边角已经被手汗和雨气浸得起皱。
他没走几步,雨就砸了下来。粗大得不像是小雨初起,更像是压了很久的天,终于失控地坍塌。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找地方避,只是低头往停车场走,雨点砸在他肩膀上,很快浸透了白衬衫,他却仿佛感觉不到。脚步一如既往,稳而静。
到了车前,他掏出钥匙,指尖一滑,“啪嗒”一声,钥匙跌进了地上浅浅的积水中。
他站住了,怔了一瞬,弯腰伸手去捞那把钥匙,却在下蹲的瞬间,衣兜里的手机也跟着滑了出来。
“啪”的一声,手机落进水坑,屏幕闪了一下,便彻底黑了。
像心脏骤停的瞬间。
他看着那两样东西躺在水里,一动不动,雨越下越大,头发湿透,贴在额侧,水珠沿着发丝流入眼眶,又顺着脸颊、下巴一滴一滴滑落。
他低下头,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指节插进水洼,一点点摸索那把钥匙。
可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金属,他忽然顿住了,手在颤,整个人也仿佛忽然撑不住了。
他缓缓蹲得更低,肩膀弓着,像被无形的重量压住,终于,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无声地崩溃。
雨水无休止地流,他却没有动,仿佛这一刻,他也成了这场雨的一部分。世界只剩雨声,没有回应,也没有出口。
他把脸埋进臂弯,身体微微颤着,不哭,也不喊,像是所有力气都被抽空,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躯壳,被世界遗落。
从来没有一刻,他像此刻这般疲惫。
他努力过,争取过,也信过正义,可如今,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连为病人声张正义都要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如果顾云来现在在这里就好了,这个想法突然在他脑海里出现,他肯定会有办法。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伞,悄无声息地撑了过来,稳稳地挡在他头顶,雨落的声音顿时断了一截,像世界被切开了一道缝。
他怔住了,指尖还停在冰冷的水洼中,脖颈僵硬地抬起一点点,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在膝盖上。视线模糊,却还是看清了那柄伞撑得极稳,伞骨笔直,没有一丝颤抖。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缓缓落在他肩膀上,安静而有力。
“怎么,”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语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描淡写,“忘了带伞?”
第106章
许天星怔住了, 缓缓抬起头。
一把黑色的伞稳稳撑在雨中,伞面光洁,雨水沿着边缘簌簌滑落, 在空中斜织出一圈圈模糊的光痕。
伞下的人穿着深色风衣,肩线挺拔, 整个人冷静得像一块岩石,隔绝着风雨, 也隔绝着情绪。
他看清了那张脸, 呼吸倏地一紧,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 瞬间收紧。
方文恒。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他, 眼神不冷,也不热, 更谈不上关切,只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而克制, 却仿佛将整片风雨都收束在了他的伞下,而许天星, 依旧站在雨中。
那是一把尺寸很大的黑伞,,但明显倾斜着, 向着许天星的方向撑着,雨水顺着伞沿流下, 落在他脚边的积水里, 细碎如针。
而伞下的男人,肩膀上的风衣已经湿了一大片,水珠沿着布料滴落, 在灰黑色的衣料上晕出一道深痕,却像全然不在意。
他站得笔直,从容淡定,一双皮鞋稳稳立在水中,如山如影,毫无动摇。
那把伞,遮住了许天星的头,却没有半点温度,像是一道屏障,把他与暴雨隔开,又像是一张网,毫不声张地铺下来,将他包围。
时间静止了片刻,只剩风雨与心跳混杂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他没有问方文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质疑他如何知道这一切,那人本就擅长未雨绸缪、掌控全局,总能在最恰当、也最令人窒息的时刻出现。
许天星,他站了起来,转身开车,任那把伞半遮着自己,也任那双眼睛继续俯视、衡量。
他没转头,却听见方文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两人肩并肩走在雨中,像一幕早已排练好的戏,连沉默都精准得毫无偏差,只是,戏里从来没有“自由”这个词。
直到各自上车,一路沉默,回到公寓,门一关上,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许天星没多话,只是低头换鞋,然后转身进了卧室,动作冷静却疲惫,他脱下湿透的衣服,一件件扔进洗衣篮,赤裸着上身走进浴室。
不一会,他才擦着头发出来,靠着门框,看着客厅那个稳稳坐在沙发上的人,眉眼沉静,神情自若,仿佛不是突兀闯入他生活的人,而是这屋子的常客。
许天星嗓音低哑:“你怎么来了。”
方文恒头也没抬,“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轻抿一口,放下杯子,语气温和得近乎漫不经心:“我会帮你处理。”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看着他,缓缓开口:“处理?怎么处理?和严家谈谈?撤案?还是直接打招呼,让医院闭嘴?”
他的声音冷冽,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锋利:“你要的是我安然无事,还是他们安然无事?”
方文恒终于抬眸,神色仍旧平稳:“你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和我辩立场。”
“可我有我自己的立场。”许天星一字一句,“这件事,我不会闭嘴,也不会妥协。”
“你现在没有选择权。”方文恒看着他,语气不重,却像冰水浇在背脊,“除非你想彻底被拖下水。”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身后那间凌乱狭窄的卧室,又扫过这间毫无装饰、几乎称得上简陋的屋子,语气忽然轻了几分,像是随口一问:“你就住这?”
许天星淡淡应了声:“习惯了。”
方文恒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从燕州河的高档公寓搬到这,”他放慢语速,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没什么……遗憾?”
许天星的眼神倏地变了,像是被什么捅到旧伤,他没说什么,转身去厨房烧水。
他过了很久才开口,语气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哪有什么遗憾,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方文恒听着,指尖轻敲着沙发扶手,片刻后,他淡声道:“小时候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他说得很平静,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调,就像是陈述一桩旧账,也像是提前预料到这句话终究要说出口。
许天星没有回头,水壶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蒸汽升起,模糊了他半边脸,他垂着眼,安静地把壶从底座上提起,倒水的动作极稳,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语气低而轻,却听不出情绪起伏:“说这些干什么呢,都过去了。”
他走回客厅,将那杯热茶放在茶几上,没有埋怨,也没有指责。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开口,语气不冷不热,像是在询问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方文恒没抬头,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啜一口。片刻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是我儿子。我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欺负?”
许天星闻言,低低笑了一下,毫无温度,甚至有些讽刺:“你什么时候开始记得我是你儿子的?”
方文恒终于抬起眼,神情仍旧温和,语气却隐隐带了点不耐的自持与居高临下:“别说得我像个恶人。”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想当医生,我从没拦着;你被泼脏水,我也没落井下石。现在你出事,我站出来,有错?”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复述一个理所当然的因果逻辑,仿佛所有沉默都是成全,所有出手都是恩赐。
许天星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方文恒又抿了一口茶,指尖在杯沿上轻敲,忽然语气一转,轻盈中带着锋芒:“还是说,你还有什么幻想?”
他缓缓放下茶杯,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许天星脸上,像是在慢慢揭开一个他早就看透的答案,“幻想顾云来会来帮你?”
这个名字一出来,许天星终于有了情绪的起伏,他刚想开口,却被方文恒打断:“就像上次李启东的事一样?”
方文恒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顺口提起,语气甚至还带着一点惋惜的意味,可每个字都像针,扎得精准而深。
他靠回沙发,坐姿放松得过分,长腿交叠,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语气不紧不慢,甚至带了点讽刺式的怜悯:“你是不是就觉得,他帮了你一把,你就感激到……以身相许?”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那一刻,他抬起头,眼神淡淡地落在方文恒身上。
那是一张熟悉到让人厌倦的脸,五官轮廓,微表情的细节,甚至连那种淡淡的、优雅而冷漠的弧度,都是他自己照镜子时才会看到的东西。
他们长得太像,不仅是五官轮廓,还有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冷静,以及深入骨髓、几乎写进骨架里的骄傲。
不同的是,方文恒把这份骄傲用来俯瞰、掌控、支配整个世界,而他,许天星,只是在拼尽全力,不被这个世界吞噬。
他盯着那张熟悉得几乎厌倦的脸,忽然没那么生气了,反倒觉得好笑。
像是终于看透了一场早就写好剧本的戏,演员分配早已固定,剧情路线条分明,而他曾经竟傻到以为自己能篡改结局。
“原来你一直觉得,”他轻声开口,语气淡得近乎温柔,“别人对我好,都是交易。”
“那你呢?”他微微侧头,目光直直落在方文恒身上,声音像是从冰面下浮出的气泡,冷却又清晰:“你是不是也一样?”
方文恒轻笑了一声,似讽非讽地摇了摇头,语气仍旧缓慢而不容置疑:“别人和我,能一样吗?”
他抬起眼,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笃定:“我是你亲生父亲。”
许天星低头,轻轻笑了一声,没有抬眼,只是缓缓地说:“对,你是我亲生父亲。”
“所以从一开始,我连逃都没得选。”
“你知道吗,我今天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到底还该不该当医生。”这句话很轻,但许天星说得无比沉重。
方文恒看了他一眼,神情不见波澜,语气却比刚才更温和了一点:“如果你还想当医生,我可以帮你。”
他顿了顿,把他最想说的话和盘托出:“泰盛和你们医院的合作马上就签了。行政层、科研板块、媒体风向……我们都能干预。只要我出手,明天一早,你的名字就能从舆论里消失。你不但能留下来,还会成为院方重点扶持的人。”
他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这只是日常调配资源的一环,而非一次命运的再书写。
“而如果你对医生这个职业本身已经厌倦,不想做了……”他语气顿了一下,视线直视他,“你也可以换个身份。”
“我们正在筹建一所全新的项目,由泰盛主投。你可以是导师,是顾问,是项目设计者,不是去抢救病人,而是去制定标准、塑造下一代医者。”
他的语调缓慢而沉稳,像在一步步铺路:“你该上牌桌了,天星。你不该再在底层跟人撕扯命运。”
房间一瞬陷入更深的沉寂,许天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古井无波。
沉默久到,方文恒几乎以为他会拒绝,却听许天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知道……我要是直接说不,你还是会再来找我。”
他抬眼看着方文恒,嗓音沙哑,却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清醒:“所以我只能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方文恒微微一顿,目光变了几分,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索。但他很快恢复惯常的平静,点头笑了一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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