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这句话一落,四周像是忽然安静下来,阳光从玻璃上折下来,正好落在他们之间那小半米的距离上,像一道被风吹开的时间缝隙,光亮中漂浮着细小尘埃,随着两人的呼吸轻轻颤动。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对视着,一个在探,一人在防,像多年未曾收尾的对局,终究落子成声。
“顾博士,”许天星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水面,“今天的采访,到此为止。”那笑容来得突如其然,不像他惯常挂在脸上的那种克制、客气、带刺的笑,而是真正放松下来的一笑,甚至有点……甜。
唇角浅浅弯起,眼睛里也带着一点光,是那种干净、通透、不设防的笑意,像晴天里忽然落下的一束光,甜得不真实。
顾云来愣了半秒,大脑像是被什么猝不及防地砸了一下,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许天星这种人,一旦笑起来,真要命,像是冰层忽然碎开了一角,里面不是寒冷,而是盛着一整片春天。
他盯着那张笑着的脸,喉咙像被什么卡了一下,半晌才笑了出来,那笑容里带着某种被点燃的火光,既像是被挑衅,又像是被邀请。
“那好。”他低声说,目光灼热又清醒,“下一场,我提前预约。”
实验中心四楼会议室里,投影屏亮着,光晃在桌面上,将文字和图表投射成模糊的光影。
报告排练已经进入第六轮,组员们早就开始摸鱼,有人在偷偷刷手机,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有人靠在椅背上打哈欠,连掩饰都懒得做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疲惫的低气压,混合着冷气和咖啡的味道,只有顾云来和许天星,还站在屏幕前对照每一页细节,像两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第十七页这里的算法逻辑跳了,前一段是心率变异系数,后面直接跳风险权重,你要不要加个过渡句?”
许天星指着投影上的数据框,声音冷静而专业,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技术问题。
“嗯。”顾云来点头,手指飞快敲在键盘上,干净利落地改完,没有多余话,侧脸在投影的蓝光下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与平时笑意盈盈的样子截然不同。
许天星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悄然在对方脸上停留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这人今天有点安静,从他进门开始,就没再笑过。
平时他讲解模型的时候总爱带点调侃语气,哪怕是数据错误,也能说得像段子一样,活跃得不像个冷面霸总。
但今天,他全程沉着、清冷、克制,像是换了一个人,只说必要的话,做必要的解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流露。
反倒是他不说话的时候,那股目光落在你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像黑夜里的捕食者,安静却危险,每当许天星发表意见时,顾云来的眼神都会牢牢锁定他,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其他一切都不存在。
许天星本能地抿了抿嘴,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转移话题:“你不舒服?”声音里透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切。
顾云来没抬头,声音低得很:“没有。”
“那你怎么不笑了?”他说得随意,像是玩笑,又像是不自觉地试探。这句话一出口,许天星自己都有些惊讶,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顾云来笑不笑了?
顾云来这才停了动作,抬眼看他,目光沉沉地落下来,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不是你说的么?”他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我笑着讲话,你就不信我认真。”
空气静了三秒,那一瞬间,许天星居然有点想让他笑一下,那种熟悉的、带着几分轻佻的笑容,不然……太不习惯,太让人不知所措。
他转身去喝水,声音压低,掩饰着内心的微妙波动:“你倒是挺听劝。”
“我不是听劝。”顾云来走近一步,站在他侧后方,不紧不慢,呼吸近得几乎能感受到温度,“是认真了。”
许天星手一顿,水满了,溢出来一点,淌过他的指尖,他却像被定住般没动。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水柱啪嗒啪嗒地滴在桌上,他终于回过神,拿了纸巾擦拭,侧头冷静道:“你认真什么?”声音依然平稳,但呼吸却轻微地加快了。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点点沉下来,像是终于不再绕弯子了。
他的目光直视许天星,毫不掩饰,毫不退缩,带着一种近乎赤裸的坦诚,“我认真在意你。从你第一天坐在我项目会议里,怼得我说不出话的时候开始。”这句话落下,整间会议室静得只能听见冷气的声音和两人微微加快的呼吸。
组员们在另一头讨论声压得很低,像与他们所在的角落被玻璃墙隔开,处在另一个世界。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许天星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没有变,但眼底明显有一瞬微妙的动摇,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他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巾在指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不是没遇到过“对他有意思”的人,无论男的女的。可那些人通常会急着靠近、急着示好,然后在他冷淡回应时退却,像被他的冷漠冻伤。
顾云来不是,他不说的时候像个精英,不动声色,进退有度,可一旦认真起来,那种强烈的专注让人几乎无处可逃,就像他研究那些医疗数据时的沉浸,全神贯注,不容忽视,就像现在。
他居然有点……招架不住,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许天星内心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这样不笑,比你笑着的时候危险多了。”许天星低声说,语气听不出是调侃还是警告,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顾云来听了,眼里忽然有一点笑意,“我知道你动摇了”的笑,那种笑意像一道微光,照亮了他整个面容,却不减半分认真。
“那你最好习惯一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像是已经看穿了许天星的所有防线。
他说完,转身回到电脑前,又开始专注地修改报告,但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始终没有褪去,知道自己已经在许天星心里埋下了种子。
而许天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纸巾已经被捏得微皱,水早就擦干了,他却没有松手,他的目光在顾云来身上停留了太久。
久到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仿佛在试图解开一个复杂的谜题。
午夜,UCLA实验楼安静得几乎没有人声,走廊里只剩风吹过窗缝的轻响,像是老建筑在黑夜中的低语。
实验中心五楼突发火警,警报器刺耳地响彻整个走廊,红光在天花板一闪一闪,像是整个世界都陷进了警告模式。
原本死寂的建筑瞬间被骤然响起的警铃唤醒,刺眼的红色应急灯光将每个角落都染成了不详的猩红色。
所有人都被紧急疏散,浓烟从设备间蔓延开来,一圈圈灰色的雾气沿着天花板攀爬,楼道里是匆忙逃出的科研人员,还有消防员推着灭火器冲进去,沉重的靴子在地板上踏出沉闷的回声。
空气里带着电线烧焦的味道和紧张的脚步声,混合着人群压抑的低语和惊慌的呼喊。
顾云来一眼就发现,许天星没在队伍里,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陌生或熟悉的脸,心跳瞬间加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从胸口蔓延开来。
那双总是带着从容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里面只剩下赤裸裸的焦虑。
“许天星呢?!”他大步走到前台,眼神一瞬变得凌厉,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感,“他今晚加班,在哪个实验间?”
“他在东南角小办公室,数据那间!”有人回应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慌。
顾云来没多说,转身就冲进了楼道,越过隔离带,推开烟气弥漫的玻璃门。他的动作果决而迅速,没有丝毫犹豫,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没人拦得住他,甚至都来不及伸手阻止,只看见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浓烟之中。
实验室小间内,许天星睡着了,他太累了,过去七十二小时里,他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分析完最后一组数据后趴在桌上眯了会,耳机塞着,听不见警报。
身边的手机也没电了,窗户是关着的,外面火警广播声被层层玻璃隔绝,实验室的隔音效果太好,反而成了潜在的死亡陷阱。
直到他感觉有人拽了自己一把,力度大得几乎让他肩膀一痛。
然后,是顾云来的声音,带着喘息和一点掩不住的焦急:“许天星,醒醒!走了,快走!”那声音里不再有平日的从容和调侃,只有赤裸裸的紧迫和关切。
他猛地睁眼,视线被一片混乱的红光刺得一震,鼻腔里是呛人的焦味。周围的空气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呼吸时带着明显的刺痛感。
“……怎么了?”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困惑,大脑尚未完全清醒。
“着火了!”顾云来一把把他拉起来,手指几乎陷入他的手臂,“你是不是疯了,这种时候还能睡?”
许天星被拉着往外冲,眼前一片烟雾,他甚至一度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边那只手紧得像铁箍,是那种“我绝不允许你出事”的用力,那种力度透过皮肤直达骨髓,带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保护欲。
冲出实验楼的时候,顾云来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撑在墙边咳了几下,额发被汗打湿,眼睛里布着一层明显的红血丝,夜风吹过他的脸庞,却无法带走那种紧绷的表情。
身上的衬衫被冒烟的门把熏出一块黑痕,左手手背也被烫出一道红印,整个人狼狈得不像他平时那副潇洒样子。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伤口,目光依然牢牢地锁定在许天星身上,像是要确认他真的完好无损。
许天星站在他对面,看了他很久,没说话,真的很久,他的目光从顾云来被烟熏黑的脸颊,滑到那只被烫伤的手,再到那件价格不菲却已经报废的衬衫,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人。
顾云来喘着气,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还想调侃:“你要再不醒,我就得公主抱你出来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试图用玩笑来缓解紧张,但那笑容里的关切却无法掩饰。
可那句话刚说完,许天星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却极稳:“你刚刚,是第一时间冲进来的?”他的声音平静,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
“嗯。”顾云来看着他,眼神没什么闪躲,坦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除了你,大家都出来了。”
许天星没有接话,他只是忽然感觉,胸口有一点奇怪,像是心脏被什么撞了一下,是一阵短暂的空白。
然后紧接着的一跳,比火警还要真实,那种感觉陌生而强烈,让他几乎想要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确认那里是否还在正常运作。
他看着顾云来,满身烟味、发丝凌乱、脸侧还有没来得及擦的烟灰,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精心计算的完美笑容的脸,此刻却因为担忧和疲惫而显得格外真实。
这应该是一副很狼狈的模样,可他忽然觉得,好像哪里……特别好看,他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光芒。
“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态度变了?”顾云来忽然问道,声音里的调侃褪去,换上了一种难得的认真。
“……我没变。”许天星的否认来得太快,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你以前一见我就皱眉,现在皱得比较慢。”顾云来慢条斯理地说,眼神像X光一样扫描着许天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还看我半天,我这么好看吗?”
许天星皱了皱眉,眉心挤出一道深纹:“你有病?”这句反击几乎是本能的,像是被逼到角落的防御。
“我有。”顾云来忽然靠近一点,语气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坦诚,“我有点不确定你到底对我什么态度。”
“所以我想确认一下……”顾云来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在问,“你到底动不动心?”
那句话像是轻飘飘地落下,又像是突然砸在地板上,炸出一圈安静得可怕的回音。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连窗外的风声都变得遥远。
许天星怔住,整个人短暂失语,没想到他能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顾云来看着他,笑容淡了些,“我不是开玩笑。”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对方,“也不是试探,我只是不太确定,你到底是没感觉,还是不愿意肯承认。”这句话说得格外认真,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许天星没说话,他看着顾云来,有一瞬间真的想说:“我承认。”那句话几乎到了嘴边,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像是最后一刻的退缩,又像是对未知的本能恐惧。
“……你手上的烫伤得处理。”他转身,语气平静,“我去拿药。”这个转折生硬而明显,是最显而易见的逃避。
而顾云来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烫伤,忽然笑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胜利者的光芒,混合着些许无奈和更多的期待。
“你这态度,”他低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许天星远去的背影宣告,“就当是心动的起点吧。”
第16章
顾云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时的烫伤早已痊愈,连痕迹都没有了,可肩膀处的疼痛仍在,一寸寸地牵扯着他,把他拉回这六年后的此刻。
顾云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云来大厦,他换了一身西装,刚洗完澡的头发还带着点潮湿,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略显凌乱地翘着,手里捧着一束彩虹花束,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巨大的纸袋。
办公楼大厅的冷白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硬是将那些眼下的青黑和额角的疲惫线条暂时冲淡,让他又恢复了媒体采访时那个上市公司总裁的锐利形象。
顾云峥正好从办公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他:“哥?你这是整的哪一出?”说着帮他接过手里的纸袋。
顾云来努了努嘴:“少贫嘴。你们林总在办公室没?”
“在呢,不过哦,她最近情绪不太好,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顾云峥收起了调侃的表情,语气柔和了些。
顾云来摆摆手:“她发什么愁啊?要是公司的事,愁也白搭,照章办事呗!”
说着又露出揶揄的笑容:“要是感情问题,那更甭管,早晚和好,省得费那脑子。”
拍了拍表妹顾云峥:“行了,跟我来办公室吃下午茶。”
林星澈听到敲门声,她从一沓文件中抬起头,眼前先是映入那束艳丽得几乎刺眼的彩虹花束,紧接着才看清顾云来那张挂着讨好笑容的脸。
“林总,忙着呢?”说着,他开始从那个昂贵的精品纸袋里一件件往外掏,,原本整洁的茶几就被摆得满满当当,像个小型甜品店的展示柜。
林星澈冷淡地扫了一眼那些价格不菲的食物,又抬头直视他,嘴角浮出一抹带着讥讽的浅笑:“你抽什么风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什么事?”
“下午茶嘛。”顾云来姿态随意地靠在她的办公桌边缘,嘴角挂着那种痞里痞气的招牌笑容。
“听说你最近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怎么样,感动吗?”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感动。”林星澈语气依旧平板,仿佛在读一份无聊的报表,“感动你居然不拐弯抹角,终于直奔主题。”
顾云来那耸耸肩,夸张地叹了口气,肩膀夸张地垮下来:“你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除了我,谁还会给你送花送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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