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他死死地摁着那张纸,像是在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抬头,不去承认顾云来说的话。
可他越沉默,越显得心虚,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顿,他看懂了那抹羞色,也听懂了他沉默背后的真相。
他不再说话,不再质问,不再激怒,而是认了,他愿意承认:他昨晚并不是被动的,是主动的,是心甘情愿的。
而许天星的沉默,不是拒绝,而是……怕,怕说出来,就会失控,怕承认了,就再没退路。
那道防线,被烧出了口子。
许天星闭了闭眼,像是想把某些东西压回去,又像是耗尽力气在维持最后一点理智。
“顾云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到几乎融进窗外的夜风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疲惫,“别闹了。”
这三个字轻得几乎要消失,却不经意地暴露了他心底那一点点松动。
顾云来却没有松手。他望着他,眼神里的火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急切的、带着不甘的渴望。
他低声逼问,每一个字都像从胸口生生逼出来的:“那你说。”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像是赌注,一场把全部感情、过去、尊严都押上的最后一问。
像是把沉默压到底线后,终于咬牙问出口的执念。
气氛陡然沉了下来,像深夜暴雨前的压迫感,一点风都没有,只有静,却是那种要塌天的静。
还没等许天星开口,急诊分诊台的对讲机突然响了,刺耳的电子音打破两人之间紧绷如弦的空气,像一把锋利的刀,骤然切入沉闷的空间。
“许医生,市急救指挥中心来电,合意村发生大面积火灾及房屋坍塌,需紧急支援,请立刻集合急救队伍准备出发。”
许天星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那一瞬间,感情的余波被职业的本能瞬间压下。
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开关重新启动,冷静、果断、毫不犹豫地接过对讲机,声音清晰而沉稳:
“我在。通知骨科与外科支援团队一同准备,调配担架与生命监测设备,十五分钟内出发。”言语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护士急匆匆推门进来,怀里抱着急救箱和一套刚领到的防护服,气还没喘匀,脸上已满是焦急。
“许医生,这是外场应急包,还有灭火毯和呼吸面罩,全院只剩这一批了。”
她手忙脚乱地放在桌上,声音还在发抖:“创伤车已经调到负一层,我们几个组也在集结。”
许天星点头,“好,先去分诊台等我,告诉他们准备三辆负压车。”
护士应了一声,脚步带风地退了出去。
而就在她离开的下一秒,一个年轻实习医生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像是被什么场面吓住了,怯生生地问:“许、许医生……我也在第一组,我能上吗?”
他眼神里写着慌张,连语气都不敢太高,手指抓着白大褂下摆,微微发抖。
许天星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第一次任务?”
实习医生点点头,脸白得近乎透明。
“怕也得去,”他淡淡道,声音不重,却有种沉稳得不可违抗的力量,“你想选,也得等这场结束之后。”
实习医生愣了愣,仿佛被这句话当头棒喝,最终重重点头,转身小跑着离开。
许天星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低头整理手上的医疗记录,动作冷静得仿佛一场灾难并不足以改变他的节奏。
一瞬间,他身上那种被训练出来的专业冷静,与情感世界里的犹疑脆弱彻底分裂开来。
他不再是那个在情感里踟蹰不前、眼神含着疏离的许天星,而是那个能在危机一线中沉着应对、稳住大局的医生,是无数人生死瞬间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顾云来站在原地,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他看着许天星在短短几秒钟内,从刚才那副沉默隐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重新穿上属于“医生”这两个字的冷静外壳
。
他像是一块被烈火锻出的钢铁,冷静到近乎无情,却也可靠得惊人。
顾云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猛地跳了一下,强烈得几乎要撞破骨架,现在的许天星有一种带着绝对控制感的坚定,一种令人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而偏偏就是这种不动声色的强大,那份在灾难面前丝毫不乱的沉着,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靠近他。
顾云来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心动,就是这一种“世界都在坍塌,我仍然知道我该怎么救人”的力量。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在情感里习惯退后的人,却偏偏让他动心得更彻底,不是温柔打动了他,是强大。
是那种足以撑住别人命运的强大,让他不只是想爱他,而是想把他整个牢牢抱住、不让这个人再孤身面对任何风暴。
许天星放下对讲机,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里有歉意、有犹豫,也有几不可见的不舍,但最终化为一句不容置疑的决断:“咱俩的事再说,先救人。”
顾云来怔了怔,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
“怎么了?”许天星警觉地看向他,语气依旧冷静,却带着难得的锋利关切。他虽刚刚还在拒绝靠近这个人,却依然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异常。
顾云来猛地掏出手机,指尖发颤,指节几乎嵌进屏幕,飞快地拨出一个号码,“林星澈。”他喃喃自语,眼底冷光一闪。
“她下午跟沈放去了合意村。”字字如钉,咬着牙从嗓子里逼出来,掺着一种近乎压断神经的克制。
手机响了两声,只有机械的等待音在耳边重复,没人接听,一声又一声“嘟”的音调在他耳膜里炸开,像一记记钝锤,敲在他心口上,血液倒灌般剧烈翻涌。
“……不接。”他低声说,声音像一块冻石砸进水里,激不起一丝波澜,却沉得发冷。
许天星神情微变,眉头紧蹙,正要出声,便见顾云来飞快拨出另一个电话,电话刚接通,他声音锋利得像刀,几乎劈开空气:“林星澈电话打不通,怎么回事?”
那边顾云峥语气也极快,背景杂音混乱,是典型灾难现场调度的声音:“她下午确实去了合意村,跟沈放他们对谈,火灾爆发后第一时间冲进去帮忙,现在通讯全断,情况还在确认。”
顾云来僵了一秒,身体紧绷如弦,下一秒,他转头直视许天星——眼神犀利如刃,喉咙几乎卡着,却还是一字一句逼出来:“她在现场。”
许天星看着他,目光一凝,只抛出一句:“走吧,一起。”没有多问,没有多说,他已经转身准备带队出发。
顾云来怔住一瞬,随即重重吸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强行压下焦躁与混乱,低声道:“等我。”
他快步侧身离开,肩膀线条紧绷,边走边拨号:“贺临,启动紧急预案。立即调应急物资,创伤急救包、便携式呼吸机、血浆、消毒液,灭火毯,备用头灯,全带上。”
“让星来那边的物流车调头去合意村,连人带设备一起带上。按最高灾害标准配备,集结点改合意村,马上出发。”
贺临那边立刻应下,电话中传来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短促确认,一切高效无比,像一个随时能在战时上线的系统。
顾云来收起手机,神情沉着,目光重新投向许天星,“你带队走前面,我开车跟上。”
那一瞬间,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达成了一个无声的协议:他们谁也不会后退,不是为了彼此,而是,此刻有更重要的命在等着他们。
顾云来快步走到门口,刚要迈出脚步,却忽然顿住,他像是被什么拽住了心脏。
片刻沉默后,他猛地转身,几步走回来,动作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冲动与决绝,还未来得及多想,他一把抬手,双手捧住许天星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那个吻毫无预兆,炽热而沉重,像是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没来得及表达的情绪,全数压进唇齿之间。
他吻得用力,带着急迫,带着心疼,也带着一种几乎赌上一切的决心,这是临战前的一吻,是在灾难与奔赴之间,短暂相交的一次燃烧。
许天星愣了一下,却没有反抗,也没有推开,他只是微微闭上眼,任由那股突如其来的热烈席卷而来。
他没有回应,但他允许了,接受了,那已足够。
唇分之时,四目相对,无言胜万语。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迟疑,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转身,奔向各自的位置,像两支在夜色中迅速飞出的箭,目标明确,姿态利落。
空气中还残留着彼此的气息,而他们已各自穿越而去。
这一刻,他们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在紧急调度、生命救援的背景下,显得愈发珍贵。
顾云来快步走向停车场,心中的焦灼仍未退散,但在那层层翻涌之下,多了一丝奇异的安定。
那是一种“并肩而行”的踏实感,不管发生什么,他们此刻,终于站在了同一边,为同一个目标并肩出发。
而那些没说完的话、没来得及对质的情绪、那些翻涌未息的心动与拉扯,就留给风平浪静之后吧。
此刻,唯一重要的,是生命,是火场,是那些仍在浓烟与废墟中等待援助的人。
第33章
医护车里的气氛紧绷, 仿佛只差一点,就要炸裂。
许天星一言不发,咬紧的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 肩膀微微前倾,像压着一座看不见的山, 但他依然咬着牙,把焦躁和疲惫死死压在心底, 仿佛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还有五分钟到达现场, ”对讲机里传来调度员焦急的声音,“情况比预计的更严重。”
许天星下车, 脚步踩在松软的碎石和残骸上,沙沙作响, 每一步都溅起薄薄一层灰尘。
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焦糊味,烟雾还未完全散尽, 烧焦的木梁和塑料在高温中释放出的味道。
合意村是个老旧的城中村,紧贴东华区边缘, 背后是正拔地而起的开发区高楼。
而眼前,是一片低矮、密集、脏乱的民房, 密密麻麻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横在空中,有的甚至拖到了人行道上。
村里一半还住着人,除了村民, 多是异乡的临工、送货的骑手、夜班的保洁员;另一半早已拆得支离破碎。
断墙残柱与施工围挡混作一体,现场混乱得近乎失控, 宛如一场无人导演的末日景象。
“120指挥统一调度!”有人在喊, 穿着防护背心的调度员挤过哭喊的人群,抬手指向几处火场外围的标志点,额头上的汗水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东南片区还有两名被困者没转出, 请跟随消防进四号楼后方通道,他们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医生来了吗?”
许天星心脏猛然一缩,他一抬头,立刻应声:“我在。”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加沙哑,带沉着、清晰,仿佛从喉骨深处劈出一线锋光,不容置疑,也不容迟疑。
他没有等话音落地,就已经跟着消防队钻进了还在冒烟的小巷,石灰、水泥渣子散落一地。
脚下一滑,他用手撑了一下墙体,掌心立刻被烫得生疼,他没吭声,只深吸一口气,将那痛硬生生吞进腹里,站稳身形继续前行。
走在前面的消防员回头看他,年轻的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却掩不住目光中的一丝敬意,却被许天星一个坚定的眼神拦住,他已经站稳了,背脊如矛,挺立在废墟之间。
前方那栋所谓的“楼”,实际上只剩下半截残骸,在惨白月光下像一头重伤濒死的野兽,狰狞地裸露着断裂的骨架与血肉。
原本三层的民房如今塌去了半边,二楼阳台整个塌陷在废墟中,断裂的楼板斜压着残砖碎瓦,钢筋裸露,焦黑如烙。
透过缝隙,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破碎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像是世界的声音早已与他隔绝。
“人还活着!是个孩子大概五六岁。”消防那边用探测仪确认过,声音在废墟间回荡,“但气息很微弱,有严重挤压,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四周的火焰、哭喊、爆裂声在他耳边交织成一团混沌,而他的世界却在这一刻骤然清晰,只剩那片废墟,那条路,和那个生命即将熄灭的孩子,他深吸一口气,脚步坚定地向前。
“AED准备好,Mira-Sense拿来!” 他快步朝那片倒塌废墟奔去,每一步都精准而坚定,边跑边迅速下达指令: “体表擦伤先压迫止血,胸部听诊!崔颖,准备儿童气管插管!”
“等一下!”身侧的消防员伸手拦住他,厚重手套在他胸前一压,带出一层灰,“这块区域不稳,随时可能二次塌方,必须等支援。”
“你们撑好结构,我进去。”他只丢下这句话,眼神没停片刻,像是穿透了废墟的钢筋混凝土,直直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孩子被卡在一块楼板和水泥墙之间,只有瘦小的半边身体裸露在外,脸色灰白,嘴唇发紫,睫毛微颤,呼吸如纸薄。
许天星跪下,顾不得破损的手套,徒手扒开一块块碎石,带着血迹与泥尘的指节在夜色里渗出殷红,一寸寸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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