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石棱划破他的皮肤,鲜血顺着腕骨流进袖口,额头也被划出一道长痕,血与汗在脸颊交汇,在灰尘中滑落,滴进废墟里的尘土,悄无声息却分外滚烫。
“张开嘴,呼吸一下,让我看你的气道……” 他俯身检查,声音柔和却坚定。 “呼吸音不对,准备插管!” 他手指在孩子胸口轻触,感受那微弱的震颤。
许天星按下启动键,“Mira-Sense启动,调用儿童肺动参数。“那是一台星来医疗研发的智能辅助设备,不到巴掌大的小盒子,实时捕捉心肺数据,自动换算低龄儿童适配模型。
监测仪的柔光亮起,像是黑暗中的一颗星,几个关键数值同步显示在便携终端上,数字跳动得极为微弱。
许天星扫了一眼,瞳孔瞬间收缩,大脑飞速运转,判断出最理想的氧量与药物推注比率:“生理盐水推进!氧流6L,插管开始。”
周围的医护人员跟着他的节奏,递上器械,推注药物,监测生命体征。心电图的波动在众人注视下轻轻跳动,线条微弱却顽强,“心跳恢复了!”护士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孩子的胸膛再次起伏,虽然微弱,却清晰有力,小小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在向这个刚刚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陌生人致意。
许天星猛然脱力,几乎跪倒,右手撑地才勉强稳住身体。泥与血早已混在他身上,整只右臂从指尖到肘弯都隐隐作痛,像被烈火烘灼过,但他成功了,在死神面前,他又抢回了一个生命。
那台贴在孩子胸前的Mira-Sense监护模块还在安静地发着光,像是一个冷静旁观的证人,记录着这一场与死神的博弈。
也像是某个遥远角落里,那个设计出这款设备的人,悄无声息地参与了这一场救援,共同托起了那一线生机。
那块贴在孩子胸口的 Mira-Sense 监护模块还在安静闪烁,像是在诉说这场搏命的胜利,又像是那位创造者隔着时间和空间,也参与了这场生命的守护,与他并肩。
他慢慢抬头,血迹在额角干结出一道蜿蜒痕迹,夜风吹过,衣角在火光中轻轻扬起。救援还未结束,混乱还在继续,但他忽然察觉到远方有什么。
穿过滚滚浓烟与破败的楼影,许天星看见山坡那边,有人正逆着天光向这边奔来,对方步伐坚定,身形尚不清晰,却像是被晨光镀上一层剪影。
那一刻,许天星的胸口蓦地一紧,眼睛像被什么灼了一下,那熟悉的轮廓,不只是带来了救援,更像是从遥远黑夜中奔来的归人。
“许医生,这边有个老年患者,胸闷、意识模糊,怀疑内出血!”
“马上来。”话音未落,许天星已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人还未落地,双膝已稳稳跪下,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仿佛他从未疲惫过。
他飞快掀开患者衣物,指尖滑过皮肤,敏锐地察觉到肋骨下方的压痛反应,瞳孔对光反应迟钝,腹部鼓胀如鼓,心跳紊乱如脱缰的鼓点,胸腹联合挤压伤,伴随内出血与肺挫伤,高危。
他刚俯身准备进行插管,患者喉头却猛地一震,“哗——!”
一大口血猛然喷出,直直砸在他脸上,重重地糊在镜片上,温热、黏稠,带着刺鼻的铁锈味,像一块浸透死亡的布,猛然封住了他的视线。
镜片上一片猩红,血珠顺着镜框蜿蜒而下,沿着鼻梁、下巴滴落进尘土中,像悄无声息地被吞没的生命痕迹。
“天哪!”有人惊呼。
可许天星只是抬手,毫不犹豫地摘下沾满鲜血的眼镜,侧头一甩,冷声吩咐:“擦干净,等我。”他语气冷静得几乎冷酷,不带一丝迟疑。
他的手已经重新覆上患者胸腔,耳机贴近皮肤,听诊器的冰冷贴在灼热血肉上。“气音明显减弱,呼吸浅弱,穿刺准备!”
血,仍从患者口中不断涌出,蜿蜒淌过他的指节。他却仿佛全然感觉不到,手稳得像精准设定的程序,语调如铁线绷紧,紧迫而坚定,语语都直指生命核心。
护士已熟稔地接过他的眼镜,用力擦拭着镜片,灰与血糊成一团,却不敢耽搁一秒。消毒、吹干、戴回。
一气呵成,她刚抬手,他已偏头配合,目光依旧未离开患者一寸,仿佛两人早已默契千遍万遍,镜片复位,他重新看清世界。
那双眼清冷锐利,如刀锋破雾,目光穿透浓烟与血雾。手术钳精准探入胸腹之间,双手稳如山岳,动作干净利落,在混乱战场中宛如一台开到极限的精密仪器。
正当他控制住出血,准备固定伤口时,身旁忽然有人踉跄扑来,一把揪住他的白大褂,“医生!这边!快、快救命啊!水泥板下还有人,还有人被压着!”
那只手死死扣住他衣角,指节泛白,颤抖得像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大褂几乎被扯脱,沾满血污的布料在拉扯中剧烈变形。
许天星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吐出两个字:“松手。”声音不大,却像利刃破开乱局,冷冽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不等对方回应,猛地抽回衣摆,转身奔向另一边废墟。
脚步飞快,两步跃过碎石瓦砾,扑倒在一个刚被拖出的伤者身旁,患者是大腿贯穿伤,骨裂伤及动脉,血流如注,地面上已染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红。
许天星看一眼便已判断出要害,无须多言,只沉稳下令:“剪开裤腿,固定肢体,建立静脉通道,止血先压股动脉!”
他再次跪地,动作干脆得如刀劈水,手指染血却分毫不乱。
剪刀划开布料,夹板压制创口,纱布迅速裹上,止血、包扎、缝合,每一步都像已经在脑中预演千万遍,只剩执行。
“许医生,这边的老年患者恢复自主呼吸了!”身后,有人喊出这句像救赎般的好消息。
许天星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他慢慢从地上站起,他拖着步子走到一处废墟边缘,靠着半截倒塌的墙蹲了下来。
周围依旧是喧哗与嘈杂,火光、烟尘、血与哭喊交织成灾难的交响。但他终于,在这片刻之间,从那密不透风的紧张与责任中,撕出了一道只属于自己的缝隙。
他低头,一点点地,像完成某种告别仪式般摘下满是血污的手套。“啪”的一声,很轻,却像一记沉沉的回响,响在他心底。
他摊开手掌,全是伤。皮肤被汗水泡得发白,指节肿胀,血迹与尘土已将肤色彻底掩盖,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混着血腥与尘土,从胸腔深处抽出来的,不只是疲惫,仿佛还有某种无声的疼痛,连他自己都不敢细看
然后他抬起头,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顾云来,那个平日里总是衣冠楚楚、从容不迫的男人,西装三件套里永远藏着淡香水的气息,举手投足间都是精英的优雅与距离。
可此刻,他衬衫半敞,领带不知扔在了哪,头发凌乱,满脸汗水和灰尘,像个疯子一样在废墟间狂奔。
他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目光没有一丝停留,越过所有人,越过所有哭喊与呻吟,直直奔向一个方向。
他在找林星澈,许天星没有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仰头看着顾云来远去的背影。
血还在他脸颊上缓缓滑落,滴进地面,许天星的心脏,像是被一把钝刀狠狠捅了一下,慢慢地,裂出一道无法复原的缝。
他不是没见过伤口,不是没见过血,不是没经历过灾难,但这一次,他第一次在现场,感受到内心某个最深的地方,轰然塌陷。
就像一座他用十几年时间、一点点堆砌起的堤坝,理智、专业、冷漠、自保,一砖一瓦全是为了不让任何人靠近,却就在刚才那一眼里,毫无征兆地裂开,裂得深不见底。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清晰得近乎残酷:“他从来没这样看过我。”像铁一样沉,砸进肺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他的肋骨一根根断裂,每一根都扎进了心脏。
顾云来猛然停下脚步,仿佛有人从火场中一把将他拉出。他怔住,像被什么击中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地,喉咙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在废墟与人群间疯狂扫动。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卡了壳,嘈杂声、警笛、喊叫都像被掐断,天地之间只剩一团浓烟和他的心跳。
许天星,就坐在那片焦土之间,靠着一堆倒塌的器材箱,低着头,大口喘气,整个人都被死亡与焦灼的气息包围,却依旧沉稳得可怕,像暴风雨中岿然不动的灯塔,不闪、不塌,不退。
顾云来像是被这一幕钉在原地,风声骤停,周遭的哭喊、对讲机、警笛全被隔绝,空气变得粘稠,每一道呼吸都像穿过碎石与浓烟。
他猛地跑了过去,奔得越近,心却跳得越乱,可就在离许天星不到两步的位置,顾云来猛地停不下来,他看清楚了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白大褂上大片斑驳的血迹像是凶案现场的画布,手臂、肩膀、脖颈,全都染着深深浅浅的红褐色,指节开裂,袖口泥污,睫毛上竟还沾着未干的血丝,细密地挂着,仿佛随时都会滴落。
每一寸,都在尖锐地提醒他,这个人,真的离死神太近了。
顾云来的心里被重重的砸了一下,一瞬间,呼吸不畅,眼神发虚,理智断线,所有的判断、形象、分寸都崩塌了,下一秒,他快步冲过去,跪下身,几乎是失控地伸手翻找。
“你伤哪儿了?怎么这么多血……”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慌,那种极力掩饰却无法控制的恐惧,如同被撕裂的面具下露出的真实。
声音发颤,像被撕裂后拼命压低的哭腔。他慌乱地掀起袖子,又去扯肩带,指节几乎要嵌进布料。
他的动作快得近乎混乱,眼里尽是惊惧和不安,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被逼着直面他最怕失去的东西。
他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找到那处伤,找到原因,找到让自己能喘口气的出口,他的手颤着,终于触向许天星的胸口,想去解开那被血染透的领口时,许天星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动作极轻,像雾中掀起的一缕风,却精准地切断了时间的流动,顾云来的动作顿住。
那双总是冷静克制的眼睛透过半干的血与烟尘,缓缓看向他,眼神深得像海底的静水,没有愤怒,也没有安慰,只有一种骨子里的沉静与疲惫。
“我没事。”许天星低声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又缓缓补上一句:“不是我的血。”
顾云来的动作僵住了,他缓缓松开抓着许天星衣领的手,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像是从某个即将崩塌的悬崖边被生生拉住,可那个刹那之间,他所有的情绪防线也随之彻底崩塌了。
平日里层层封存的关切、恐惧、在意,如同一道闸门被猛然推开,滚烫的情绪潮水铺天盖地,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的目光扫过许天星的脸,扫过他胸前的血污、手上的泥土、那道仍未结痂的伤痕。那双总是带着克制光芒的眼睛,如今满是血与尘,却依然清醒。
他像是必须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这个人还活着,真的还活着,才敢相信这不是幻觉。
下一秒,他情绪炸裂,身体先于理智作出反应,他猛地扑上前,毫无预警地将许天星紧紧抱进怀里。
第34章
那一刻, 力道大得几乎近乎粗暴,像是要把人整个揉进骨血里。他的手臂狠狠箍住许天星的背,像生怕一松手, 对方就会从他怀中碎掉。
他不再是那个在股东会上言语不动声色、在媒体面前收放自如的商界精英。此刻的顾云来,只是一个在废墟中、死神旁边捡回所爱之人的普通人。
他的下巴抵进许天星的肩窝, 呼吸紊乱,热气扑在颈侧, 几乎滚烫, 整个人都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那种从灵魂深处爆发出的后怕与震颤,彻底将他击垮。
他想说点什么, 却只有一句话反复冲出口,破碎又滚烫:“你吓死我了……许天星, 你他妈吓死我了……”声音低哑,像是从胸腔撕裂处拽出来的。
他一向擅长隐藏情绪、斟酌措辞, 可此刻所有的遮掩都瓦解成一地碎片,像是一道压了太久、终于溃堤的情感洪流, 将他藏了太久的脆弱一股脑砸了出来。
他闭着眼,脸贴在许天星颈侧,呼吸乱得像风暴, 手指紧紧收着,像在确认那一寸寸真实的存在, 骨骼、肌肉、皮肤、温度, 和心跳。
他不敢松开,哪怕一瞬,而许天星, 一动不动,他就那样被紧紧抱着,没有回应,没有挣扎,像被突然淹没在情绪的海底,却努力让自己不回抱、不失控。
他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微颤,心跳在某一瞬几乎错了频。他可以感受到顾云来箍着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风从废墟间吹过,卷起血的腥味、焦木的灰烬、烧塑料的毒气味,那些味道呛得人眼酸、喉咙发涩,仿佛全世界都在燃烧坍塌。
可在顾云来的世界里,除了怀里这个人,一切都失去了重量,他缓缓松了手,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
可手臂离开的那一瞬,他的身体依旧向前,整个人仍压在许天星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喉头翻动的声音。
他抬起头,眼神还带着未散尽的震惊与痛楚,去看许天星的脸,那张总是清冷、沉静、理性得像冰川的脸,此刻沾满血污与烟尘,睫毛上还挂着血丝与灰屑。
他看上去那么脆弱,仿佛只要多说一句话,就会彻底碎掉。
许天星抬起眼,眼神迷蒙而疲惫,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缓缓望回来。他看着顾云来,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不用怕,我没受伤。”
那话轻得像落在灰烬上的一缕风,没有安抚的情绪,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克制,仿佛他不是在回应别人,而是在拼命与内心某种无形的巨兽缠斗,努力维持最后的平衡。
顾云来没有回应,只是望着那张沾满血与尘的脸,眉心紧锁了一瞬。他伸出手,缓缓摘下他鼻梁上的眼镜,镜框上斑斑血迹已干,模糊不清,残破又真实。
“别动。”他低声说,像是替他挡下这个世界的全部风暴,他掏出一张酒精湿巾,小心地展开,靠近许天星的脸。
冰凉的触感落下,像夜风里飘落的一片雪,轻轻碰触到皮肤。许天星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后退。
顾云来的动作出奇地轻,从额角开始,缓慢地擦去血迹,顺着眉骨、颧骨,再到脸颊与下巴。他的指腹在触碰时不自觉地颤了一下,那种细微却难以掩饰的抖动,透出心底藏得最深的脆弱。
许天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让他一寸一寸擦净自己脸上的血痕,像是在默许这一场无声的抚慰,也像在默许一种,他从未允许自己接受的温柔。
顾云来将脏掉的湿巾小心放回袋中,又换上新的纱布,慢慢地擦拭起他的眼镜,镜片、镜腿、鼻托,每一处都不曾落下。
擦完后,他抬头,迟疑了一下,才将那副重新干净的眼镜,戴回许天星脸上。
在这一片废墟与焦土之间,在这个充满死亡与哀鸣的夜晚,他们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更近,却也因为那句未说出口的话,而遥不可及。
许天星的喉头动了动,唇瓣微张,像是被什么堵住。他眼里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犹豫,眼神像在黑夜中寻路。
那句话,已经到了唇边,像是悬在心口多时的一块石头,“你找到她了吗?”
那是他刚才在废墟里看见顾云来奔跑的方向,是他一直没有问出口、也不敢问出口的问题,像一块卡在心口的石头,既想吐出,又不敢面对答案。
“滋……”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干扰的杂音划破了这短暂的亲密时刻。
紧接着,是一串急促得像机关枪扫射般的呼叫:“许医生,西边!村子西边!有个警察局的队长受伤了,贯穿伤,需要紧急处理!”
许天星的身体猛然一震,眼神从片刻的迷蒙瞬间拉回锋利,瞳孔收缩,整个人仿佛被瞬间切换进战斗模式。那熟悉的、近乎刻进骨髓的临床反应系统立刻接管了全部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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