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顾云来也同时抬头,呼吸微顿,视线在空中与他交汇。两人的眼神都带着骤然升起的惊诧与不安,几乎异口同声,他们喊出了同一个名字:“沈放!”
顾云来反应极快,反手一把拽住许天星的手腕,将他从短暂的僵直中拽起,那触碰如同电流。
许天星像被拉回现实,整个人迅速行动,动作迅猛得不像是已经连续奋战了数小时的人,他的脚步沉稳、目光冷厉,眼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一头扎进那片火光未散的废墟深处,身影在浓烟中时隐时现。
他们很快接近村子西边的临时防线,许天星远远看到草丛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一片血污中,藏蓝色的警服已被血浸透。
沈放此刻面色苍白如纸,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汩汩涌出,嘴角还挂着血丝,但他还未失去意识,勉强偏了下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虚弱却依然倔强,仿佛在说“我还撑得住”。
那一瞬间,许天星竟轻轻笑了一下,像是烟火未尽时的余烬,带着几分苦涩,也带着一点医者习惯性转化情绪的本能。
他快步走上前:“沈放啊,你又落到我手里了,这回可严重了。“他半跪下身,膝盖陷入泥泞与血水混合的地面,开始为沈放做初步止血处理。
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女人,林星澈,而她此刻的模样,竟让许天星一瞬间有些不敢认。
她跪在沈放身旁,整个人像是从浓烟中跌落出来的废墟一角,满脸灰尘,泪水与污渍交错成一道道细痕,眼睛红得像被血泡过。
她的手紧紧抓着沈放染血的警服,十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像是想把他从死神手里硬生生拽回来,眼泪一滴滴落在沈放苍白的脸上,溅开斑斑血迹,混着灰、混着血,像是爱意的绝望在发酵。
顾云来快步上前,眼神一沉,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从沈放身上轻轻拉开。动作迅速却不粗暴,是他一贯的方式:在混乱中恢复秩序的控制感。
他眼神飞快扫过林星澈的四肢与头部,确认她没有受伤后,声音压低:“交给许医生。”
“死不了,别哭。” 许天星低声说,语气生硬,一如平日那个不苟言笑的急救医生。
可他垂下眼帘那一刻,眸光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一瞬,像坚冰下悄然流动的暖流,他知道那种感觉,那种看着最强的人倒下,自己却只能强撑着站在他旁边的无力感。他太懂了。
林星澈没有回应,只是跪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沈放的手,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个人,只要不松开,他就不会死。
许天星已经迅速蹲下,目光在沈放的伤口上扫过,贯穿伤,从左后背斜插而入,血液一股股从出口处渗出,顺着腰线滴落,染红泥土。
最致命的是,那根断裂的钢筋还牢牢钉在肉里,锈迹斑斑的金属穿透了软组织,伤口呈现撕裂状,角度极其凶险,稍有偏移就可能刺破肋间血管或肺叶,一旦强行拔出,就是现场休克,无法抢救。
许天星眼神骤然一凝,立刻用棉纱按压出血点,血液温热而粘稠地涌上手套,穿透掌心。他侧头一声低喝:“顾云来,帮我!”
顾云来毫不犹豫地蹲下,他接过止血包和剪刀,目光扫到沈放被血浸透的后背时,呼吸顿了一下,眼神闪过短暂的惊痛。
“不能拔。”许天星声音压低,语气却沉得像压着一块铁,“钢筋卡在血管边缘,一拔就休克,必须就地固定。”他说话时已开始垫纱布,动作飞快却不失稳准。
“你按住这块,别让它动。”他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片硬质固定板,递给顾云来,眼神与语气里带着十年急救经验凝结出的压迫感。
“好。”顾云来跪地撑住伤口两侧,用身体的力量稳定住钢筋周围的肌肉,他手上的血很快染红掌心,热度透过手指,仿佛生命正在向他求援。
许天星剪开沈放后背衣物,露出大片已经发紫的肌肤。动作利落地将整包生理盐水洒在伤口上冲洗,透明液体瞬间被染红。
他低声倒数:“一、二、三——翻身!”
两人同时发力,将沈放轻轻侧翻,在不牵动钢筋的前提下,调整至更安全的稳定体位。一滴汗从许天星的额头滑落,砸在沈放的胸口,悄无声息,却仿佛落进每个人的心里。
“出血量过大,估计已接近一千毫升。”许天星低声判断。
“我们没有抽吸设备,只能压迫止血,准备转运。”顾云来接道,声音同样冷静,如同两人已并肩战斗过无数次。
血还在渗,但已不再汹涌,他们用最原始却最稳妥的方式完成了这场博命的临时封闭:纱布层层叠叠包裹住伤口,固定片牢牢锁住钢筋位置,阻断风险。
当将沈放抬上担架,系上固定带的那一刻,他的意识已游离在边缘,脸色苍白得像失去光的纸,唇色泛紫,呼吸虚弱得几近无声。
林星澈站在担架一侧,整个人仿佛凝固,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却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
顾云来站在另一侧,低头看着沈放那张几乎透明的脸,眼神深沉,忽而开口:“你他妈千万别死。”他说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进泥泞与血水之中,“她等了你十三年。”
十三年。
这三个字,像是某根残存神经被火灼烧。它穿透了血与骨,烧回那些被封存的岁月,那些来不及开始的未来,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深爱与遗憾。
许天星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他没有抬头,不敢去看林星澈此刻的神情,也不敢看顾云来眼中那抹压抑的情绪。
他只是低头、利落、迅速地完成氧气面罩调整,确认包扎带不松不紧,像是用尽全身的专注去压制心底涌动的情绪。
“能听见就动一下,”他低声道,语气生硬却带着某种温柔的倔强,“别装死。”
沈放已经没有力气开口回应。他的脸被灰与血糊满,只剩那只被林星澈握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极轻,几乎可以忽略,却像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听见了。”
许天星没有回应,也没再说话,只是迅速完成最后的包扎和固定。他的手上全是血,指缝里是凝结的血浆与泥,头发上挂着干涸的血丝。
他已经疲惫得如同背负千斤,但身体依旧像被某种信念支撑,咬着牙没倒下,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担架边缘,下意识确认:这个人,已经可以交付给时间与命运。
救护车呼啸而去,红蓝警灯在夜色中拖出一道长长的残影,那是在废墟与风中拉响的最后希望信号,众人站在原地,默默目送,目光穿越黑暗,追着那抹光消失的方向。
第35章
风吹过焦土, 掀起尘烟和烧焦的气味,许天星的身体在风中微微晃了一下,他本能地扶住身旁器械箱, 呼吸还未平复,指尖在颤。
他的白大褂被血和烟熏得看不出颜色, 脸上的血污早已风干,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冷静。
顾云来看着他, 眼睛里像卷起风暴,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走近, 在距离一步的位置,抬起手, 掌心覆上他的后脑,指尖穿过那一头汗湿又凌乱的发丝, 轻轻地、缓缓地,揉了揉。
然后, 他低头,轻轻将额头贴在许天星的额前, 在那片被血与汗交织的肌肤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许天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林星澈,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辆载着沈放的救护车上,直到车尾的红蓝警灯在漆黑的夜色中越拖越远, 最终只剩一抹微弱的光痕, 被城市的轮廓线吞没。
然后,在某个瞬间,她忽然抬起手, 像拂去灰尘般飞快地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他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阴影中注视着她,像是深海下的暗流,那一刻,一个念头击中了他,她变了,不,更准确地说,是她换回了本来的面具。
刚才那个跪地痛哭、声嘶力竭唤着沈放名字的林星澈,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他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微小动作。
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眼眶泛着不自然的红,嘴唇紧抿得几乎失去血色,但这些暴露情绪的细节,全被她以一种近乎残忍的自制力压制下去了,像是把自己往冰水里浸。
她像一根被反复投入熔炉淬火的钢钉,越是在痛苦中,反而越发坚硬;越是在崩溃边缘,反而越发冷静,这片情感的焦土上,她再次把自己强行塞回那个永远能做出清醒决定的角色里。
许天星突然理解了她,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心疼,那种看见同类受伤时的隐痛。
因为他太熟悉那种感觉了,那种把人从自己身体里暂时抽离,只留下功能和职责的状态。
他也曾无数次,在情绪的悬崖边缘,用冷静和理智将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像现在的她一样,连哭都要计算好合理时间,然后在秒表走完前迅速止住。
只是他从没想过,林星澈也是这样的人,也这么擅长,在溃不成军的瞬间,把自己生生拉回冰冷的理智。
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自我压抑的代价有多么沉重,那些被关闭的情绪,总会在某个深夜,变成噩梦的形状重新造访。
顾云来站定,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已满是污渍,昂贵布料上沾满尘土与血迹,彻底失去了昔日的锋利光泽。
他低头望着沈放方才躺过的位置,血迹已半干,在地面上留下一片黯红的印记,他沉默了一秒,终于低声开口,嗓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今晚这场火,不是意外。有人想置你们于死地。”
林星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她早有准备,声音依旧沙哑,却沉得住气:“我早就觉得有问题,有人想杀我和沈放。”
顾云来的眼神动了动,眯起眼,瞳孔在火光下收缩成一线,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他的语气低沉中透出一丝审视:“你已经察觉到了?”
林星澈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回应,声音中带着一种与平日优雅形象截然不同的冷硬:“一切都太巧。定位偏差、路线卡顿、电力中断、火源点同时爆发……不是随机,是算计。”
她顿了一下,仿佛将情绪又深埋一层,指甲在掌心刻下一道月牙形的痕迹,然后抬头。目光冷静、锋利,重新变成那把手术刀般的判断力,切开眼前的混乱与恐惧。
“这个先放一放,解决眼前问题,咱们对一下伤情和区域分布。”这句话一出口,她的状态便完全切换,像是按下了某个隐藏的开关。
许天星站在一边,缓慢摘下已经血迹斑斑的手套,手套剥离皮肤时发出一声轻微的撕裂声。
掌心几处细小的伤口已经干裂,结着褐色的血痂,每一道都像是今晚的记录:“我们还有不少伤员没处理,初步统计,还有二十多位村民需要救助,五位重伤。”
他说这话时,眼神没有一丝飘忽,仿佛把所有情绪都封印在了冷静的表层之下,但那双眼睛红得像是滴血,那种越疲惫越冷静的状态,反倒让人心底发。
顾云来轻轻点头,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手腕上一块被烧伤的红痕:“贺临已经去调第二批救援物资,还有一队志愿者在路上,十五分钟内能到。”
听到这句话,林星澈脸上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一些,现场仍是一片混乱,余烟未散,焦土之上,呼喊、奔走、对讲机的杂音混作一团,像一张破碎的乐谱,无法统一节奏。
哭泣声、指令声、担架碰撞的金属声交织在一起,在夜色中构成一幅灾难的交响曲。
她的脸上没有悲悯,只有极限状态下的精准计算。
下一秒,她指着不远处:“我们分工,我去安抚村民情绪,收集现场信息。许医生,麻烦你带队继续救治重伤员。顾云来,你负责协调物资调配和外围联络。”
哪怕是顾云来,那个平日里掌控欲极强、习惯发号施令的人,也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半句多言。
他的眼神在林星澈与许天星之间短暂停留,似乎要说什么,却最终沉默。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如同三枚互相支撑的支柱,撑起这片即将崩塌的天空。
许天星站在一旁听完,一言不发地提起医疗箱就要走,准备赶赴下一个重伤者所在的位置,眼神已经投向远处的火光与废墟,仿佛片刻的停留,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但就在他刚迈出一步时,“许天星。”林星澈的声音忽然响起,冷静而清晰。
他脚步一顿,微微回头,语气平静:“还有什么事?”
她看着他,眼神依旧锐利,语气不容抗拒:“你手上的伤,必须处理。”
许天星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早已被碎石划出多道口子。血早干了,混着灰结了块,像一张破败的地图,沿着指节裂开,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触目惊心。
他皱了皱眉,像是想说“没事”,眉头刚蹙起,嘴唇也刚刚开启一个音节,却没来得及开口。
顾云来已经走了过来,他一言不发,从医用袋中熟练地抽出一瓶酒精和一包纱布,蹲下身,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眼神平静、专注,语气低低落下:“别动。”
他手指按住许天星的手腕,开始清洗、消毒、包扎,动作冷静得近乎专业医生,却又带着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有的控制力与轻柔、
空气里飘着消毒水、血腥、烟尘的味道,一层浅红色火光照在他们身上,像在黑夜里划出一个短暂的避风港。,周围仍是一片混乱,他们仿佛站在风暴眼的中心,安静到极致。
处理完毕,顾云来掏出一副备用手套,拇指缓缓摩挲着胶面,声音低沉:“好了,戴上新手套吧。”他没抬头,像是在掩饰胸口那尚未散去的惊魂未定。
许天星接过,戴上,动作迅速、利落,熟练得像是他们早已无数次这样配合过,他没有说谢谢,只是抬头看了林星澈一眼,感激、理解、敬意,还有某种战火中锤炼出来的同袍之情。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的背影被火光拉得很长,像一把穿越战场的刀,冷、直、不偏不倚,带着血与灰,继续劈向混乱的最前线。
三人没再多说一句话,却各自重新融入各自的战场。
林星澈朝着村民聚集的方向走去,顾云来拿起电话开始协调物资,许天星提着医疗箱奔向下一个需要他的生命,过去与未来都被压缩成现在的一个点,只有当下的每一秒才有意义。
一个多小时后,临时安置帐篷内混合着消毒水、医用酒精和汗水的气味,在闷热潮湿的空气中发酵,像是某种沉重的现实在悄无声息地发酵,令人几欲窒息。
许天星终于找了个空档坐下,靠在金属椅背上,背脊却僵硬得像是撑着一座山。
他的肩膀低垂着,白大褂上溅着干涸的血迹和烟尘,手里那瓶矿泉水只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沿着喉咙滑下,几乎无法驱散身体深处的疲倦。
“常诚刚发来消息,”林星澈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沈放进手术室了,预计四到五个小时。”
许天星放下水瓶,他嗓子干哑,语速平稳,却藏着锋利:“我刚处理完几个重伤员,算是稳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窝,眉宇之间满是沉重,“但这场火不寻常,蔓延太快。你们之前怀疑是人为……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
“我们的拆迁项目一直进行得很顺,”顾云来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低沉冷峻,像是暗流下盘旋的礁石,“突然出事,我怀疑是盛阳的人动了手。”
他坐在折叠椅上,身子微微前倾,领口敞着,衬衫早已皱巴巴的,袖子随意卷起,手腕上还沾着未擦净的灰尘。他眼神紧锁,像是一头蛰伏中的野兽,克制而危险。
“很像他们会做的事。”林星澈眼里却闪过一抹冰冷,“你提醒我后,我查了盛阳近几年的收购记录,每一笔背后都有点诡异。”
“现在的商战都能烧出人命了。”许天星咬了咬牙,拳头缓缓握紧,指节泛白,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月牙痕,一向冷静的他,此刻眼中隐隐有光在颤,是被道义击中的愤懑。
“商场如战场。”林星澈冷笑:“他们这次没要了我们的命,也算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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