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不宜心动 第34章

作者:陈年明月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钓系 高岭之花 近代现代

顾云来的下巴轻轻抵在他头顶,风从他们肩膀之间穿过,像是拂过两个藏着旧伤的灵魂。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声带笑的叹息:“你也太难哄了。”

许天星闭了闭眼,没有作声。风仍在吹,带着夜色中干冷的微尘,拂过他们的鬓角与衣角,废墟还在沉默,远方的灯火模糊摇曳,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热闹,与此刻的寂静形成鲜明对照。

他们站在风的中心,彼此靠近,彼此缄默,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沉默,把各自心底那团最柔软、最易碎的情绪,小心包裹住。

月光斜落在两人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焦土与夜色之间交错,像一段没人能真正看懂的关系,正悄然走向命运的交汇处。

许天星低着头,目光落在脚边一块不起眼的碎石上,那石头边缘嶙峋不平,像是被什么撕扯过后遗留的裂痕。他盯着那道裂缝许久,仿佛那里藏着某个早已遗失的答案。

他差点问出口:“我不是她。你爱我,是因为我吗?我怕我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

这些话在他胸腔里涌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夺口而出。他一向不擅长问情爱的问题,那个问题太赤裸,太真实,也意味着再没有后退的可能。

一旦说出口,就必须面对那个答案,而他还没有准备好,他太怕,怕自己不过是一场重叠的错觉,一个轮廓模糊的替代,一个不该存在的偏差。

顾云来却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挣扎,什么也没问,只是继续抱着他,语气轻得像怕惊动他心里的风:“你要撑不住,就靠一会儿。”那声音柔得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总在强势掌控局面的顾云来。

许天星动了动嘴唇,沉默许久,最终只低声吐出一句:“我没事。”声音小得几乎被风吹散,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云来没有笑,也没有拆穿。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怀抱依旧稳固,却低声道:“你每次说‘没事’,都不是真的没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但你说了,我就听着。不逼你说。”

说完,他俯身,在许天星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那一吻极轻,没有欲望,没有宣告,也没有索求,只是替他挡风的一种方式,静静的陪伴。

许天星垂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他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嗯。”

许天星在顾云来的怀里,没有反抗地靠了一会儿,这短暂的一点靠近,是漫长孤独后的低声喘息,是倔强多年后,终于允许自己,在他怀里软弱一次。

他不说爱,也不信爱,但在这一刻,他允许自己,被人抱一抱,哪怕只是今晚,哪怕明天,太阳升起,一切又回到原点。

“我一会得走了。”顾云来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许天星微微动了一下,脊背轻轻绷紧:“你要回去了?”

“嗯。”顾云来松开他,坐到一旁的木箱上,双手插进口袋,“有更重要的事在等我。”他抬头看了眼夜空,星光映进他疲惫的眼中,声音低沉稳重:“云来那边的案子,有线索了。”

许天星缓缓转头,眼神一点点聚焦,像是夜里的猫突然捕捉到了风声:“查到什么了?”

顾云来点点头,侧脸隐入月光里,轮廓显得更加凌厉:“虽然我这几天一直在合意村,但我们那边的网络安全团队没停,盛阳的外包平台、设备采购和资金流,都有问题。”

他顿了顿,语气压得更低:“有一份旧的工程评估文档在内部数据包里泄露了,提刀提前引发不稳定舆情,还有用自然灾害掩盖工期延误。”

许天星脸色一变,眉头锁得更紧:“所以……火灾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但时间点太巧。”顾云来看向他,眼神变得锐利,“经侦那边已经盯上一家盛阳的关联公司,我得回去,和我们技术组把证据链梳理清楚,配合他们走流程。”

说到这,他回头望向许天星,眼神缓了下来,语气也软了一分:“我不想走。但这件事牵扯到你、沈放、林星澈……还有这片村子。我不能等。”

许天星没说话,眼神沉沉地落在地面,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咀嚼什么说不出口的情绪。月光洒在他脸侧,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那线条紧绷得仿佛一触即断。

“你放心。”顾云来低声道,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动作克制,又很快收回,“我不是撤’,我只是换个战场。”

许天星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要……注意安全,天亮我也回去了。”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深了一点,似乎想说什么,又只是笑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探问:“那回去了,跟我回家呗?”

许天星瞥他一眼,语气不动声色:“我可没说要跟你回家。”

“可你刚才靠在我怀里靠了整整两分钟。”顾云来挑了挑眉,笑意里带着一点得意的挑衅。

“……那是因为风大。”许天星别开眼,耳尖却泛起了微微的红,他抬脚就走,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

顾云来看着他背影,轻笑一声:“走得这么快,是怕我追上你?”

许天星没回头,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一点,那点小小的弧度,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就这一点小小的松动,已足够让夜色不再那么冷。

第37章

顾云来回城的第二天, 天还没亮,他便裹着深冬清晨的寒风,走进了云来集团顶楼的会议室。

冷白灯光无情地照亮整间会议室, 墙上的多屏监控与数据图表交错投影,荧蓝的光一点点渗进空气里, 把每张脸都映得苍白紧绷。

赵岩已经坐在主屏幕前,黑色羽绒服脱在椅背, 眼神沉着, 顾云来便自然而然地坐到技术组一侧,拉近笔记本, 沉声开口:“把三季度的资金流再调一遍,按项目拆。”

他脱下大衣, 露出里面剪裁严谨的深灰西装,一如他此刻的状态, 冷静、专注、带着压迫感。

他们面前的数据滚动如潮,看似平凡无奇, 却藏着无数暗涌。顾云来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眼神像鹰, 扫过每一列数字,速度飞快,却一丝不漏。

他们的配合没有多余废话, 一个找出线头,一个顺势剥离。赵岩对洗钱路径的熟稔堪比外科医生拆骨。

而顾云来则以星来医疗背后的算法模型为利刃, 从海量数据中精准嗅出伪装破绽。他们的眼神一旦对上, 几乎就能瞬间达成共识。

窗外阳光穿透高楼,在百叶窗的缝隙中泼洒进来,斑驳的光影在地板上像刀锋划过。办公室角落的咖啡机低声运转, 蒸汽升腾,夹杂着焦苦气息与紧张空气。

顾云来揉了揉太阳穴,喉咙像堵了一块石头。他的脑子却越清晰,越冷静,就越明白他们已经触碰到了隐藏得最深的东西。

技术小组连续分析、比对、复盘,他们终于拨开那层密不透风的伪装,揪出了一条蛛网般盘根错节的洗钱路径。

那看似正规合法的项目投资背后,是层层资金转移的假象,而终点,是一家名为“Phoenix Capital”的注册空壳公司。

“手法太聪明了。”赵岩盯着屏幕,声音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盛阳这是有高人。”

顾云来心头一紧,血液仿佛一瞬间结了冰。那些当初在法案夹缝间游走的影子,又回来了。

更糟糕的是,技术团队追踪的过程中,一组关键资金的源头,竟然来自云来集团内网,一台仅供高层使用的服务器,IP地址精确无误。

空气骤然沉重,会议室里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顾云来身上。

“嫌疑人已经浮出水面。”赵岩敲了敲桌面,指着资料里一个名字——杨志国,云来集团现任财务副总监,表面上,为人低调内敛,永远波澜不惊,在云来整整15年,从一个普通财务逐步成为副总监,履历一尘不染。

可现在,越是熟悉的细节,就越像一把锋利的倒钩,从记忆里一点点拉扯出真相。

他曾是盛阳赵绍辉的旧部,辗转进入云来,这些年来年来悄无声息地在境外注册空壳公司,在公司内部构建封闭式资金池,像蜘蛛一样,一寸一寸地织网。

怒火如火山潜伏在胸腔,一触即发。可更强烈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像是从喉咙深处漫上来的海水,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顾云来缓缓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玻璃冰冷,像是与城市隔着一层不容触碰的现实。

窗外,天际线被灰蓝色的雾气割裂得极远,车水马龙在脚下川流不息,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载着数以万计的人与命运滚滚向前。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穿透高楼与霓虹,看着那片喧嚣,却只觉得格外陌生,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还是被卷进来了,不管他曾经多么努力避开,多么冷静地剥离自己,不沾染、不妥协、不相信那些隐藏在掌声与荣耀之后的东西—,可最终,他还是亲手打开了那扇门,走进了那张棋盘,甚至不得不成为博弈中最危险的位置。

他走出会议室,身后的门缓缓合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道熟悉的低吼便从走廊尽头劈头盖脸砸下来:“你还有脸来?!”

顾永谦站在廊灯下,风衣未脱,眼神凌厉,像一把刀贴着骨头走。他眉骨高耸,鼻梁挺直,轮廓分明又压迫感极强,那是一种带着天然威慑力的长相,沉着、克制、不怒自威。

很多人说顾云来像他母亲,但真正注意过的人会发现,他与顾永谦也有惊人的相似,同样清隽却锋利的眉眼,同样薄唇紧抿时的冷意,连站姿都透着一种克制到极致的冷静。

唯一不同的是,顾永谦的眉眼更深沉,像是被时代打磨过,眼底永远藏着一层不动声色的疲倦和戒备。

他身上那件剪裁得体的深灰色大衣没有一丝皱褶,他永远整洁,永远冷静,永远是别人依靠却不敢靠近的人。

而此刻,他的脸上写满怒意,连鬓角都隐隐发红,像是多年压着的火山忽然裂了缝,“你已经挨了一枪,还敢往合意村冲?!”

顾永谦几步逼近,抬手一指顾云来,眼中盛着滔天怒火,却硬生生压住没有爆发,“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吗?!”

顾云来没说话,眉眼间却明显沉了下去,那一瞬间,他的神情与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惊人地相似,轮廓如刀,倔强如锋,此刻彼此对峙,仿佛镜像间正在酝酿一场雷霆之战。

“你不是警察,也不是救火队长。”顾永谦咬牙,一字一顿,声音低得近乎嘶哑,“你要是出事,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她辛辛苦苦撑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你平平安安长大,不是为了你三十岁再拿命硬撑!”

这番话终于撕开了顾云来表情上的平静,他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裂痕,像是压了太久的情绪从胸腔深处撞上来。他抬头,嗓音带着沙哑,却冷静得几乎残忍:“我不去,谁去?”

顾永谦一怔,眉头骤然绷紧,声音压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顾云来的声音更低了,却像钉子一样扎进地面:“我说——我不去,谁去?”

他忽地一抬手,指向身旁的林星澈,眼神沉如黑夜:“让她一个女人去硬碰?我不是躲在女人背后的怂货。说到底,这是我们顾家的事。”他眼神不闪不躲,咬字咬得极重,“这份责任,是我该扛的。”

顾永谦狠狠一皱眉,冷笑出声:“责任?你连命都差点没了,你还谈责任?”

“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顾云来回得又快又狠,连呼吸都透着火,“不是侥幸,是清醒,是判断。”

他的声音一寸寸压近,像是与舅舅隔着火光交锋:“舅舅,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们,我从小就知道你护着我、护着我妈,但我们已经三十多了,不是小孩了。你说我们不该冲,那谁冲?我不能让你一个五十多的人顶上去吧。”

他顿了顿,眼神终于有一丝哽咽的热意掠过:“她选择去,是因为她知道怎么和村民对话,我跟着去,是因为我要看着她平安回来,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拿命赌英雄,是因为我们不能躲。”

林星澈站在两人之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开口,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守了一辈子的长者,一个是扛起家族的后辈,脸上却是同一副决不低头的骨相。

顾永谦静了一会儿,忽然侧过脸,缓缓闭上眼,像是压着千万句话,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你和你妈,真是一模一样。”他低声说。

顾永谦一言不发,眼神死死盯着顾云来,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软化的痕迹,但等来的却是一张冷峻得几乎倔强的脸。

他终于没再吼,只是扯了扯领口,抬手挥了下,语气低得像是泄了气:“你们啊……就知道拿命顶事。以为顶得久了就是英雄,实则不过是……不怕死而已。”他说完,拎起登机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这么大火气?”顾云来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点刚压下去的无奈。

林星澈轻轻吐了口气,语调有点无辜:“……我在楼下接他的时候,他一出旋转门就开始骂我了,你说我哪儿敢打电话?”

顾云来没笑,只是低声说:“我舅老跟我说他小时候我妈的事……。”

林星澈微微一顿,眼神变得柔和,语气也放缓:“他是真的担心你。说得再难听,本质都是想把你拎回来。”

顾云来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望着天花板上的某个角落,像是在盯着什么看不见的过往,他声音有些哑,低低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把那句“知道”慢慢咽了下去,接着又低声道:“可我不能躲一辈子。”

林星澈没应声,只是站在他身侧,安静地陪着,风从窗缝吹进来,卷起她风衣下摆的边角,也轻轻扫过两人之间那些还没说出口的沉重。

窗外的天色已然沉寂,如浓墨般渗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可这座不夜城却依旧喧嚣不息。万家灯火闪烁如星,映照着无数灵魂在命运的激流中奋力挣扎、逆行、搏命。

仿佛在这寒风呜咽的夜里,藏匿着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剪影,风在高处呼啸,吹过街角的另一端,此刻正在上演着截然不同的一幕。

呼吸机的低鸣、监护仪急促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推床滚轮与地面摩擦出急促节奏,护士们推着担架在狭窄的走廊间飞速穿梭,白衣身影如流影闪动。

家属的哭喊声,患者压抑的呻吟,医生简短果决的指令交织在一起,构成这里特有的嘈杂却高效的生死乐章。

许天星从抢救室走出来,白大褂上斑驳的血迹早已半干,凝成深浅不一的暗红色斑痕。他额角渗着的汗珠尚未来得及擦去,便被护士长吴悦一把拦住。

“120刚送来一位车祸伤者,疑似脾破裂,腹腔积血。”对方声音紧绷,几近呼吸交错,他几乎是本能地应了一声,转身、大步,直奔下一个抢救间。

脚步沉稳却极快,每一步都像与时间赛跑。白衣随他步伐晃动,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他整个人早已训练成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知道什么时刻该做什么。

口罩下的面容冷静如冰,但那双深褐色的眼里却藏着遮不住的疲惫与通红的血丝。他已经记不清今天处理了多少例急救,麻木早在每次踏出抢救室时被强行压下,留给他唯一的,就是“继续”。

“备血,通知外科,打开输液通路。”他说得极快,却不慌乱,语调沉稳而带压迫感,如指挥官布阵。

他一边接过护士递来的剪刀,一边麻利地为患者剪开衣物,手背青筋突起,掌心却稳如山岳。

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如纸,唇色近乎泛青。血氧已然跌破警戒线,时间在流逝,死亡的脚步正悄然靠近。

但许天星的手稳得出奇,动作快得近乎机械。他按压止血点、清创、缝合,一气呵成,没有多余一句话,仿佛将自己与外界的混乱生生隔绝开来,每一针缝合,每一次止血处理,都是和死神的贴身肉搏。

他站在一线,脚下是血,手中是命,耳边一片嘈杂,但他眼中的世界只剩这一张病床和这具命悬一线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