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顾云来一愣:“什么?”
“你那次缝针,”许天星靠着门框,声音低低的,语气里透着点嘲弄的笑,“大半夜跟我撒娇说疼死了。”
厨房里油花微响,顾云来正弯着腰翻蛋,闻言手一顿,回头瞪他一眼:“我那哪是撒娇啊,是真的疼。”
许天星没反驳,只是慢慢往厨房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不快,像是在试图控制身体的反应,又像不愿让疼痛暴露得太明显。
直到走到吧台边,他靠在高脚椅上站住,轻轻一声:“现在我知道了,你疼成那样还有力气给我发微信,是真的猛士。”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动,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炉火调小,走到他面前,动作很轻地碰了碰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比你惨点,我差点打中大动脉。”他语气轻松,“不过也有个好处。”
许天星偏头看他:“什么好处?”
顾云来嘴角勾了一下,眼神却比笑更温柔:“你现在终于肯心疼我了。”
许天星没有接话,只是低下头,把手搭在台面边缘,像是怕自己重心不稳。他没有笑,眼里浮出一点情绪,有点困倦,有点迟疑,也有一点……难得的坦白。
许久,他才低声开口,语气轻得像飘在空气里,却每一个字都落得很重:“我就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会这么疼。”
他顿了顿,唇角勾了一下,带着一点自嘲的涩意:“我那时候……怎么还能说你咎由自取。”
这句话落下后,厨房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锅里粥沸腾的声音,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许天星的声音低下去,像是怕太大声会惊扰了这点安静,“那时候你刚回国,脸都瘦了。”他慢慢说道,语气不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自我清算。
“飞机上还做了那么久的CPR……回来就被人打,还缝了那么多针。”
他说到这儿,肩膀忽然一紧,像是刚意识到那天他看着顾云来坐在急诊室,满身血、撑着伤口还能笑着叫他“许医生”,自己当时竟连一句好话都没说出口。
“我……”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有点哑。
那句“我”之后是停顿。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低下头,像是有点受不了这份迟到的自责,喉咙轻轻滚动一下,却什么都没补充。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点吧台边缘,那种迟疑、悔意与内敛的心疼,全都卡在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里。
顾云来没笑,也没说什么轻巧的话。他只是走近半步,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许天星搭在台面边缘的手。
指节微凉,带着力气,他低声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安静:“你不是还给我塞止疼药了吗?”
“你心疼我,是现在才说……但不是现在才有的。”他说完这句,又低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放得更缓了:“我都知道。”
他抬手把T恤从肩膀拉起来,动作干脆地脱了,随手搭在椅背上。灯光下,他皮肤冷白,肩胛干净有力,左肩那条细长的疤痕已经淡去许多,但仍然隐隐可见,像是时间刻下的一笔旧印。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许天星身边,慢慢转了个身,让那道疤完整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许天星抬眼,看见那条疤时神色微动。
他安静地看着那道已经淡去许多的刀痕,像是在一寸一寸回忆那段时间——那个凌晨的急救室、顾云来血流如注的样子,还有他自己按着伤口时手上的颤抖。
半晌,他才低声开口:“都过去快一年了……现在想想,那时候你真是九死一生?”
顾云来回头看他,嘴角带着一点近乎轻佻的笑意:“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眼神却沉静,像是真从死里走过来的人,笑容是后知后觉的轻巧,却藏着一种被时间打磨后的钝痛。
“不过现在想想,”他顿了一下,低声补了一句,“嗯,还挺值的。”
许天星也没笑,只是低头,他右肩那条新伤还在渗红,伤口缝得整齐,边缘皮肤却已经发青,像是一整夜未曾真正静止过,血痂与敷料交错着,颜色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他站在那里,病号服半褪,肩上的新伤在晨光下清晰可见。顾云来则赤着上身,左肩那条旧疤如同岁月的剪影,已经褪色,却仍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一个左肩,一个右肩,像一场诡异却完整的对称。
空气静得仿佛时间都在屏息,锅里的粥轻轻咕嘟着,沸腾的声音像远方的雨声,柔软又遥远。
“挺巧,”许天星嗓音低哑,像是苦笑,却连嘴角都没抬,“倒是……配一对了。”
顾云来没立刻说话,目光落在他肩头那一块青紫未褪的伤口上,眼神一点点沉下来,“我宁愿这对从来没配成。”
他说着,抬手轻轻碰了碰许天星肩膀边缘那一小块未缝的皮肤,指尖落下的那一瞬,像是怕吵醒什么,又像是怕碰碎什么。
他的声音极低,压在喉咙里,透出一丝藏不住的紧张与心疼:“我本来以为……你终于不用再受伤了。”
他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以为他们已经走出那场风暴,以为许天星可以不用再被卷进任何黑暗和危险里,终于只做一个医生、一个人,一个可以安心被照顾的人。
可事实不是。
许天星抬头看着他,眼里没有笑意,语气却异常柔和,“那不可能。”他说完这三个字,又慢慢勾了下唇角,轻声补了一句:“受伤是难免的。”
他顿了顿,像是确认了什么,才继续说:“但现在……受伤以后,有人心疼了,就不一样了。”
顾云来看着他,心脏像被什么轻轻压了一下。那种情绪不是剧烈的疼,而是钝钝的、沉沉的,像是被这句话一寸寸推进胸腔深处,无法言说,只能沉默接住。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这一次,许天星已经先他一步,说出了那个他一直想听、又怕听的话。
这时,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震动声在厨房的静默中显得格外突兀。
顾云来低头一看,是林星澈的来电,他走过去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林星澈压着嗓音的冷静,“顾云来,出事了,星来医疗被举报……。”
第78章
电话那头传来林星澈的声音, 裹挟着呼啸的风声与隐约的导航播报,像是从一辆疾驰的车里破风而来。
“我刚拿到消息。”她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压低声音, 语气干净利落,藏着压抑不住的锋利, “星来医疗被人实名举报,目前还没见诸报端, 但材料已经送进了几家媒体的编辑部。按照节奏推算, 舆论窗口……最多两小时。”
她的车子显然正在变道,手机那端传来短促的提示音与急促引擎声。片刻后, 她再度开口:“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接你。”
顾云来眉心一沉,脸上的表情瞬间冷却。他声音低下去, 仿佛连周围的光都沉了一层:“举报内容具体是什么?”
“数据造假,临床流程违规, ”林星澈顿了顿,似乎在咬牙, “还有一项最脏的,利用私人关系影响评审结论。”
语气微顿, 像是刻意缓了一秒才说出口:“你和许天星的名字,都在上面。”
厨房里的空气顿时像被抽空了。
顾云来站在原地,手机贴在耳侧, 指节却一寸寸收紧。他没出声,只是眼神落在了厨房正在擦拭杯子的许天星身上。
顾云来喉结动了动, 终是低声开口:“我在家。”
林星澈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语气不自觉地紧了一寸:“许医生也在?”
他轻轻点头,又像是说给电话那头,也说给眼前这个刚刚笑着说要做晚饭的人听:“嗯, 我们都在。你来吧。”
“我们上来了。”林星澈简短说了一句,随后跨入门内,气场干脆凌厉,毫不拖泥带水,身后紧跟着,贺临和顾云峥。顾云来看清人影,眉头轻动了动,向后侧身:“进来吧。”
屋内客厅昏沉,厨房那头的灯还亮着,一抹暖黄将许天星的侧脸照出淡淡的光。他正将最后一个杯子擦干放好,听见动静回头望过来,眼神沉了几分:“出什么事了?”
“举报信的内容落到了媒体手里。”林星澈将随身的包甩到茶几上,顾云峥已经默契地从文件袋中抽出几页纸,整齐摆在桌面上。
“最早的材料是今天上午八点送到一家财经公众号编辑部,署实名,但身份造假痕迹很重。”她语速飞快,语调却锋利清晰,“分为三部分。”
“第一条指控星来医疗临床数据存在更新滞后,涉嫌伪造;第二条审批流程存在闭环问题,构成程序性违规;三,也是他们真正要打的——你,”她看向顾云来,“还有你,”她目光转向许天星,“被指控存在未申报的密切关系,涉嫌干预项目评审公正。”
贺临在一旁开口,语气冷静:“举报人掌握的信息非常详细,连流程建议的发出时间、审批节点、系统内部邮件编号全都对得上。不像是随便爆料,更像是项目组内部有人递刀。”
顾云来看着那几页纸,指尖下意识地扣在桌角。他语气压低,像是在竭力控制:“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林星澈点头,毫不犹豫:“而且是踩准了时机和方向,故意选你们关系还没公开、但业内多有传闻的时候下手。”
她翻出一张照片,啪地扔在桌上,那是一张行业论坛的合影。
画面中众人或交谈、或观展,背景是某大型医疗合作峰会的LOGO墙,许天星与顾云来并肩站在画面左侧,并未刻意靠近,却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空隙,却仿佛整个画面都被他们之间的气场牵引。
顾云来看向前方,神色沉稳,眼尾却微微带笑;许天星站得笔直,目光落在一旁,却有一瞬间的偏头,像是刚好听见对方在低声说话。
他的眼神未必是柔和的,但那种不自觉的注意力倾斜,让人一眼就能察觉:他在在意这个人。
他们谁也没碰谁,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身体接触,可那股沉静而温柔的默契,几乎透出屏幕。
旁人若不细看,只会觉得他们站得自然。但照片拍下的,是一种藏在彼此日常目光交汇与距离掌控里的隐秘情感。
下方红色字体刺目,“事实情侣关系,未申报关联身份。”
“举报人没有攻击你的专业。”顾云峥接过话,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一针见血的冷静,“但他编了一整套私人关系干预评审的逻辑链。从流程、身份、情绪,再到动机,全都串联好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你越沉默,他们就越容易把沉默当默认。”
许天星站在原地,肩背挺得笔直,指尖缓缓摩挲着茶几边缘,他没立刻说话,像是在逼自己从那张照片和红色文字中抽离出来,片刻后开口,嗓音沙哑却平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顾云来看向他,目光紧紧锁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我确实是那份流程建议的起草人。”许天星缓缓道,“虽然挂名的是主任,所有内容也走了合规流程,我的资质也经得起查,但我和你之间,是他们最容易拿来下手的突破口。”
他声音低下去,像是用尽全力压住情绪:“因为他们知道,我写这个东西没问题,但没人能为我们这层关系,站出来辩护。”
顾云来终于出声,嗓音低哑得像刀磨过铁:“他们在赌我们不敢说出口。”
“而且赌你们一旦说了,就从专业问题,变成道德拉锯。”贺临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冷静却清醒,“他们不是要一个真相,而是想让你们在私情与公信力之间自行崩塌。”
许天星沉默着,眼神却慢慢亮了起来,冷静得像某种锋刃在水下缓缓升起,然后他忽然转过头,看向顾云来,眼神锐利、干净,仿佛在看一个他早已无数次挣扎过的问题。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干。”他直视着众人,语调平稳,却压着一种几近逼人的冷意,“说我仗着跟顾云来的关系,拿着一份流程建议,就成了项目顾问。说我们不申报,是心虚。说我写流程,是插手,说我沉默,就是默认。”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截图与文件:“我熬夜改过每一版细则,把执行路径拆成一节一节的可审通道,我按临床规律重新建模,只为了让一个漏洞不会在未来演化成人祸。”
“我是医生,不是谁的附属,我是专业人士,不是贴在别人关系上的标签。”
“他们想让我否定我做的每一件事,想让我在爱人和事业之间,必须放弃一个。”
他轻轻吸了口气,声音低下去,却带着某种无可动摇的清晰:“可这一次,我谁都不想让。”
就在气氛沉入极点时,林星澈的手刚要翻页,贺临已经轻点了手中平板,将一组截图从屏幕一侧调出,滑入正中。
“这是杀伤力最强的一段。”他扫了一眼屏幕,补了一句:“这些东西,无论真假,只要对方控制好节奏,就足以让你们在舆论上先输一半。”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所有人下意识看向顾云来。他却神色未变,仿佛还陷在贺临的话中。倒是顾云峥已经不动声色地起身,语气淡淡:“我去吧。”
门开了,一位身穿黑衣、背着笔记本电脑包的青年站在外头,身形修长,神情干净利落。目光平静沉静,语气简洁有力:“顾总你们好,我是朱子墨,沈队让我过来看看资料。”
许天星下意识微动了一下,而顾云来的眉眼微挑,终于开口:“你叫了警察?”
“不是正式介入。”顾云峥已经回身关上门,顺手锁上,“只是技术协助,调资料而已,。”
她顿了一下,视线掠过茶几上的那叠材料:“你现在要的不只是公关和排查资金流,你更该知道,对方在网络上留下了多少数字脚印。”
“看来顾总还是一如既往,不太喜欢看到我们穿制服的人。”朱子墨走到茶几旁,随手把包放下,拉开笔记本,语气不紧不慢,像是顺便说话,又像是挠在了某人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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